云染却犯了难,她要看姜暮声的伤口,是要让姜暮声坐到她的床上呢,还是让他一直这样站着? 她为难之际,姜暮声已经自己在地毯上坐了下来,还自己褪了西装。 云染目瞪口呆,因为她看见姜暮声西服之下的内衬已经换了,由长袖衬衫换成了灰色短袖上衣,袖子短而宽,这是云染第一次看到姜暮声的肌肉,手臂的肌肉,不大块,但很漂亮。 而且,还出奇的白。 云染见过很多白的人,有外国人也有中国人,但中国人的白大多带着点不均,她自己就有点,觉得脖子不如脸白,脸不如身上白。 但姜暮声暴露在她眼前的地方近乎一样的白,白得耀眼,她忍不住心生艳羡。 姜暮声见她还是不过来,便问:“阿染,你该不会是又后悔了吧?” “不是。”云染抬脚走过去,也在姜暮声身边坐下。 她抬起手,纠结半天,又不敢。 姜暮声叹了声气,再次自己动手,将袖子掀到肩上去。 云染立刻就看见了他肩上枪伤的创口,确实有些狰狞,但还在她接受范围,围绕那创口,似乎开出了一朵结痂的红褐色的花。 她不由得蹙起了眉。 “姜先生的肩膀,还受过别的伤吗?” “嗯。”姜暮声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又将袖子放了下去。 “疼吗?”云染问。 “旧伤不疼了,新伤还有一点。” 说着,拿起放在一旁的西装,又重新穿好,站起身来,向云染伸出手:“雪雨应当快回来了。” 云染迟疑了一下,因为姜暮声伸出的是右手,她怕又牵动他右肩伤口,没敢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姜暮声直接握住她手,将她带起来。 “我方才都能抱你,不妨事。” 被姜暮声看穿心思,云染羞涩难当,“那也还是要小心些,毕竟有伤。”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姜暮声握得更紧。 算了,就让他握着吧。 两人一起下了楼,还没听见雪雨她们回来的动静,云染对姜暮声道:“姜先生,我们去花园散散步,顺道看看花好吗?” “好,我们去看看蔷薇花。” 盛夏夜晚,他们一起携手走进花园,空气里只有丝丝轻柔的风,配上蝉鸣虫嚣,更让人觉得燥热。 云染明显感受到她和姜暮声牵着的手都被汗打湿了,姜暮声的手依旧是凉凉的,也许是被她的汗打湿的。 “姜先生,你不热吗?”云染问出这个她好奇许久的问题。 姜暮声道:“习惯了,心静自然凉。” 云染说:“我以为这话不会从姜先生口中说出。” 没钱的人才不得不忍受炎热,富人却没有什么必要。 姜暮声说:“阿染,你对可能对我有些误解。” “也许我压根一点也不了解姜先生。” 姜暮声愣了一下,随即拍拍她的手,“那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故事。” 云染眨眨眼睛,她无法装作不感兴趣。 姜暮声接受到了她含蓄的信号,低沉的嗓音温和响起。 “其实,我幼时并非在国内长大,自我记事起,就跟着母亲辗转于北美和欧洲各个国家,那边的冬天很冷,会下很大的雪,我记得有一年,似乎是在挪威,我没跟母亲说就偷偷跑出屋子去玩,那时候我还没有那么怕冷,直到那天,我的半条腿都陷进雪里,在风雪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才获救,眉毛和眼睫毛都被落雪凝结成冰,那天之后,我就很怕冷了,从此也很耐热,因为我觉得天气再热也比不得那天陷在雪里的一个多小时,腿慢慢冻到麻木、失去知觉来得痛。” 云染低头看了一眼姜暮声的腿,问:“姜先生的腿是那个时候落下的毛病吗?” “不是,是回国后,被叔叔家的儿子从高处推下、摔的。” 只是听着,云染就觉得自己的腿也跟着隐隐发痛。 姜暮声又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情跟她讲述这些呢。 “姜先生……”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两人刚好走到蔷薇花旁,心有灵犀般一起停了下来。 云染沉默了好半晌,才终于憋不住说了一句:“姜先生走到今日,一定很辛苦吧。” “能走到今日,便不算辛苦。” 能走到今日,便不算辛苦。云染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姜暮声的话。 “阿染,你呢,你小时候过得辛苦吗?” “辛苦。”云染想也不想地答,她觉得自己小时候很辛苦,撑到老豆收养她很辛苦,努力念书很辛苦,兼职也很辛苦,被人骚扰很辛苦,费尽心思跟男人们周旋也很辛苦。 她最不辛苦的时候,大概便是现在,有姜暮声问她辛不辛苦的时刻。 姜暮声没有回话,不知是不是在思量她的脆弱人格,以及她只想攀缘附会、坐享其成的利己思想。 上位者不都是这样的吗? 他们不要求对方有多大的成就,多好的条件,但要求对方一定是善良坚韧如小草的,自由只有这样的灰姑娘才会被喜欢。 小说书里大多都是这么写的,云染也在同学们互相传阅的时候,看过一些。 所以,她也格外清楚自己不是那一类。 姜暮声呢,会不会也跟她一样不属于大类? 良久,姜暮声才出声,“阿染,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像从前那般辛苦。”语气极其真诚郑重。 云染愣住了。 夜色里,她那难以被撼动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被人拨动了。 汽车鸣笛声响起,云染惊醒,“雪雨和Alan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