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家乡的冬天铺满了红色,春联、窗贴、灯笼、福结和棉袄棉裤。 团圆是父母心中的期盼,成家后才会对家产生依恋,生儿育女才会对孩子心生挂念,中国的父母对离家的孩子总是牵肠挂肚,因为只有那么一两个宝贝疙瘩,从小看到大,就像自己的私人财产一样,时刻确保完好无损。 林愉已经好几个年头都是在大年初一之后才回的家,韩琳今年立下军装,要求女儿务必除夕夜赶回来吃饺子,林愉口头上推托着,但心里已经做好十分的诚意。 农历腊月二十八,林悦躺在床上正和好友卢海心通电话。 “你猜我在哪儿?”卢海心前置镜头里的背景模糊不清。 “你开双摄虚化了吧?啥都看不清!”林悦把玩着布娃娃的鼻子。 “噢,不好意思,稍等!”卢海心调了角度,“现在呢?” 林悦从床上跳起来,“鸟巢!臭卢卢怎么不叫我?一个人跑出去潇洒了!” “今年在我外公这里过节,我们家人都在北京呢!没事就不小心溜达到这儿了!”卢海心说着,周围夹杂着大人的声音。 “说好2022冬奥会一起当志愿者的啊!别又一个人偷偷先去了!” “知道!了解!好的呢!你在家干嘛呢?” 林悦觉得自己整日闷在家,显得自己很无聊,就编造说:“和同学聚会呢!下午还有一场,明天姐姐结婚,我去当伴娘。” “你这小日子过得也很滋润嘛!”卢海心裹上大帽子,漫天的雪纷纷扬扬落下来,背景里的鸟巢格外壮丽。 客厅里响起了林愉的声音,林悦知道姐姐回来了,并且这次还带了准姐夫。 “行了,你继续在北国漂吧!我这儿来客人了,先挂了。” “好,替我向你姐姐祝福啊!” 林悦从门缝里看了一眼未来的姐夫,高瘦斯文,打扮时尚,是想象中的姐夫该有的模样。 “你瞅啥呢?过来见见你盼哥。”林愉穿着羊毛裙,格外漂亮。 “潘哥好,我收拾一下。”林悦从门缝打了声招呼,急忙在镜子前梳好头发,换了身粉色的羽绒服,从屋里吧嗒着拖鞋走出来。 萧盼是林愉的大学同学,排舞的时候对林愉一见钟情,从此义无反顾地追求了十个年头,期间被拒绝三次,千磨万击还坚劲,现在终于追到了梦寐以求的系花。 林悦第一次见准姐夫有些害羞,坐在沙发对面的小凳子上,远远地观摩着萧盼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修养和魅力。 “怎么样?”林愉问妈妈。 “这下个月结婚未免太快了,我和你爸再商量商量。” 韩琳削好水果,招呼萧盼吃。 “谢谢阿姨,你快坐。”萧盼往里移了一个位置。 韩琳又找了一个椅子,坐在萧盼对面,为近距离考察女婿做准备。 萧盼紧张起来,沙发比椅子矮一大截,韩琳居高临下的姿态更加重了他的压力。 “华为工作,这个虽然是五百强,但很辛苦啊。” “还行,主要是我本来就喜欢研发那些东西,做起来也不费事。” 韩琳开始展开攻势。 “你研究的是硬件软件?” “硬件。原来在韩国三星就从事的这项工作,现在为了和林愉近点,才跳到西安华为来的。” “跳槽过来的,那是从头干起吧?” “差不多,但基础在那,晋升也很快的。” 韩琳开始装备炮弹,火力全开。 “你现在能拿多少钱?” “每月一万五,但有年终奖金。” 韩琳翘起二郎腿,“吃水果,快,切了两大盘呢,怎么没到你动呢!” “嗯好,吃着呢。”萧盼塞了两大口。 “你这是青春饭,何况三十岁从头干起,空间也很难扩大了。现在年轻人都不愿意找公务员,嫌太稳定,薪水不高,但人家那都是管一辈子的,你这若是下岗了,林愉也没正式工作,你们俩干嘛?” 萧盼一口的水果,说不了话,林愉听不下去了。 “妈,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一眼看到头多没意思?我们俩要是都离职,也能开手机公司、电脑公司什么的,又不会回来啃老。” 林文买了鱼虾回来,在门口换鞋,韩琳远远喊道:“老林,你女儿带帅哥回来了,快来!” 林文也是高瘦型的,第一眼见到萧盼,俩人还都戴着眼镜,就像见镜子里另一个自己,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林文好感倍增。 “叔叔,我帮你提。”萧盼嚼着一口的水果,上前去拿林文手里的肉菜。 “不,你就坐那儿,和你妈……噢,不是,和你阿姨聊聊,袋子上腥,别碰。” 萧盼乖乖地坐会审讯位,等待下一局开盘。 “你以为做生意那么容易!”韩琳瞥了一眼林愉,“你爸天天给我普及现在的市场,股市不景气的,你们专门去跳坑那?” “阿姨,其实现在都在复苏。”萧盼咽下最后一点水果,“好的产品还是卖得很好的。” 林愉坐在边上撕衣服上的线头,每次带回来的男生,都成韩琳口中浑身缺点的人,这一次她不打算正面对峙,而是先斩后奏。 林悦提前和姐姐做好了交接工作,提前通知了亲戚们下午做客,订了饭店的宴席,送到家里来。 韩琳起初还热情地招呼着,随着越来越多的亲戚汇集在客厅,她察觉到有点不对劲,怎么和当初劝林悦复读的架势一模一样呢? 外卖员把大包小包的的菜肴盛上来的时候,韩琳意识到坏了,这分明是一出鸿门宴那! 舅舅们打量了一番萧盼,没怎么评价,只是和萧盼一杯接一杯喝酒。 姑姑们问长问短,大多都是溢美之词,韩琳听得如坐针毡,这是明摆着把萧盼送进家门做女婿,但毕竟是亲戚,韩琳也不好意思一一反驳,无助地坐在座位上,睨着林愉。 “大大、姑姑、姨妈、舅舅,我今天把萧盼带回来,就是想让大家知道我未来的老公,是我要嫁给他,而不是我妈要嫁给她。” “林愉,怎么说话呢!”韩琳递眼色,林愉假装没看见。 “我今年奔三了,想结婚了,我妈还拉住我让我继续剩女之路,我不愿意,又怕她跟我吵架,大家也知道我妈的身体状况,所以我希望您们能抚平一下我妈的情绪,顺利把婚事定下来!” “林愉,你也别难为他们,这婚事我同意。”林文支持女儿,“但咱们在家里解决,就别让亲戚们投票了。” “谢谢爸爸!”林愉激动地摇着萧盼的胳膊,她还真准备让亲戚们投票表决,爸爸都发话了,她就当亲戚们现场作证,家人同意了这场婚事。 韩琳像吃了枣吐不出核,心理憋屈,女儿这一手可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一时都不好扫大家的兴,纵使不同意,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悦默默坐在角落,观察着大人们的表情,大多略显尴尬,看得出来林愉这一招是赶鸭子上架,把亲戚们抬到了一个没有台阶的位置,上不去下不来,做了幕后推手的陪衬。 萧盼是觉得不妥的,但林愉只有用这方法才能促使韩琳接受现实,他日后面对丈母娘的日子,怕是不那么好过。 亲戚走后,韩琳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当着萧盼的面也说不出口,林文劝慰着:“别多想,女儿长大了,迟早要嫁人!至于嫁谁,做父母看着稳当就够了,难不成非要张贴告示‘小女非公务员不可迎娶’?那太封建了!” 林悦顺水推舟:“是啊,都什么年代了,妈,你观念太落后了!” “你姐姐的事别跟着瞎搅和!你谈恋爱了吗?知道婚姻是人生大事吗?是不是也被林愉收买了?林愉你可以啊,今天这一招真是……” 林悦接过话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桌子上的残羹冷炙昭示着女儿的大获全胜,亲戚们饭也吃了,人也见了,林文当面也发话了,这婚是非结不可了。 韩琳痛心疾首,也无可奈何,躺在沙发上,“明天去让老先生择个良辰吉日……” 萧盼和林文收拾着盘子,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林愉咽了口水,“妈……日子定下来了,还有……结婚证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