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雅摆好支架，把手机放在上面，重启搁置了许久的直播。　　 “你们好啊！还记得我吗？拉面那个……”秋雅点了一大堆外卖，摆在宿舍桌子上，“现在我给大家来一期吃播，怎么样？”　　 说着拆开了塑料袋，打开餐盒，对着镜头大口吃起来。　　 屏幕上闪过密密麻麻的评论。　　 “准备改变直播风格了？你能吃几盒啊？”　　 “up主是不是失恋了？”　　 “陈立呢？我要看陈立小哥哥！”　　 “看陈立+1”　　 “+1”　　 ……　　 秋雅一口口塞着油腻的芝士焗饭。　　 屏幕上的弹幕纷纷呼吁“拉面拍档”的回归，呼吁要看陈立，对秋雅的吃播冷嘲热讽，针锋相对。　　 秋雅继续拆开意大利面吃起来，舍友不在，房间空空的，回响着吞吸面条的声音。　　 八份外卖吃完，看视频的人数逐渐减少，只有几个刷币的忠粉还坚守在前线。　　 一场直播下来，赚了十一块钱。　　 秋雅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起身瞬间天旋地转，恶心愈演愈烈，她退了直播，跑到洗手间呕吐着，直到再也吐不出来，身心疲惫，死过一般。　　 “那是谁？”几个洗衣服的女生议论着，目光讥讽地盯着秋雅从厕所出来，衣服上余留着食物残渣。　　 “天哪！好恶心！”一个上厕所的女生看到一地的污物，尖叫起来。　　 秋雅眼前闪现白色的光点，她像一具脱水的躯壳，行尸走肉般移到了宿舍。　　 门大开，舍友们回来了，见桌子上摞起半米高的餐盒，瞅着秋雅，“你点的？”　　 秋雅摇头，有气无力地爬到床上，蒙头大睡。　　 “你看见了吗？”一个舍友指了指秋雅，又指着衣服上污物的位置。　　 其余两个人猛烈的点头。　　 “秋雅，你……没事吧？”舍友问。　　 秋雅身体被掏空了，耳边嗡嗡的，听不到任何声音。　　 舍友帮秋雅把餐盒都扔了，路过床下都踮起脚尖，观察秋雅的状态，她用被子盖着脸，宛如一根木头。　　 第二天，秋雅跟着院田径队训练，自由加练时间，她像往常那样跟着一个关系不错的学长，绕田径场跑圈。　　 学长看出来她心情不好，就随手放了《wewillrockyou》，秋雅听着默默流泪，放慢脚步远远落在后面。　　 她跑的越来越吃力，呼吸急促，情绪愈发激动，突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学长返回来站在她身边，“这首歌是不是情绪太激昂了？要不换一首？”　　 秋雅两腿发软，塌坐在塑胶跑道上，失声痛哭。　　 “你……”学长蹲下来，拍着她的背。　　 越来越多的队员跑过来，关切地围在秋雅身边。　　 秋雅微微抬头，双眼红肿看着地面，“没事，你们都走开，我没事。”　　 人群散开，学长劝慰秋雅，“没事，运动运动心情会好很多，你可是队里的长跑希望啊！”　　 “我不想跑了，我要回去。”秋雅支撑地面，颤抖着站起来。　　 “那你回去先休息，明天的训练能参加吗？”　　 “不知道。”秋雅扬起手臂拭泪，捡起草坪上的外套，向门口走去，留下独单的剪影。　　 夜幕降临，宿舍又只有秋雅一个人，这次她订了五十个蜜果，挑战水果吃播。　　 镁光灯亮起来，秋雅把鬓角的头发撩到耳后，调整着镜头角度，开放直播间。　　 “嗨！好久不见！今天我要在二十分钟内，吃完面前这一堆水果，你们看到了吗？”她把木盒垒起来，向屏幕展示着。　　 评论区滚动着留言和鲜花。　　 “这是什么水果？要做代理商吗？”　　 “陈立呢？我要看陈立！”　　 “陈立小哥哥太美了！”　　 秋雅打开木方盒，从里面取出蜜蜂浆涂抹的苹果。　　 “这是我们学校的牌子，叫益果果。”说完咬了一大口，“你们想买好像不是很容易呢！”　　 秋雅麻木地开着一个又一个木盒，取出各种各样的水果，靠惯性往嘴里塞，她能感到牙齿根部隐隐作痛，口腔内壁出现溃疡。　　 屏幕右方的礼物区和昨天一样，都是价值不高的鲜花，少数人送了钞票，总价也未超过五十块。　　 秋雅的不适感比昨天来的更急，也更迅猛，她的胃部被撕扯着，不停地出现食道反流。　　 又一轮呕吐感袭来，她再也忍不住，冲出门外。　　 洗手池几个女生纷纷探头，对秋雅发出的声音毛骨悚然。　　 与昨天一样，从厕所出来时，嫌弃和讥讽投射过来，她加快脚步，回到宿舍，收拾一地残骸。　　 舍友们回来后，看到秋雅桌子下小山似堆着益果果的盒子，瞠目结舌，秋雅又早早地躺上了床。　　 流言像病毒一样蔓延开来，传说宿舍楼里有人出现了妊娠反应，这样不堪的话传到了阿姨耳中，阿姨决定严加防范。　　 秋雅再回宿舍时，看到了阿姨张贴在告示栏的“个人卫生保健”和“心理健康辅导”校报内容。她怔住了，只觉心乱如麻，思绪混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心理疾病。　　 她按动电梯，抬起双腿，只希望这列电梯永远都不要到达。　　 舍友对秋雅的健康高度重视，她们悄悄为秋雅准备了一份惊喜。　　 秋雅害怕面对舍友，在门前踌躇。　　 “吱呀——”　　 门从里面打开了，各色的花瓣倾泻而下，彩灯缠绕在床头，勾勒出大大小小的爱心，中间的小桌子上摆着十寸大蛋糕，上面印着秋雅的头像。　　 “秋雅！”　　 “秋雅！”　　 “秋雅！”　　 舍友们异口同声：“生日快乐！”　　 她眼前仿佛隔着窗纱，漫起大雾。　　 “秋雅别哭，你笑起来好看！”舍友摘下她的书包，帮她擦着眼泪。　　 “今天不是我生日。”秋雅难以抑制泪水，说起话来一字个字往外蹦。　　 “身份证上不就是今天吗？”　　 “哎呀，你别说了，都暴露了。”　　 “没事，反正也弄错了。”　　 舍友们推搡着责任，埋怨着计划不周，在秋雅眼里，也是最有爱的瞬间。　　 蜿蜒攀附的“精灵”勾勒着舍友们真挚的爱，秋雅沿着彩灯走到蛋糕跟前，戴上皇冠。　　 “许个愿吧！把烦恼都忘掉！”　　 烛光跃动在秋雅的脸上，她闭眼许下心愿。　　 “呼——”她吹灭了蜡烛。　　 宿舍的灯亮起来，大家齐手切了蛋糕，给秋雅分了最大的一块，问她有没有烦心事。　　 秋雅边讲边挖着蛋糕，囫囵吞枣，两口就能消灭一整块。舍友从关注她讲话，过渡到关注她吃东西。　　 “秋雅怎么突然胃口这么好，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秋雅一时难以纠正从吃播延续下来的坏毛病，打着饱嗝，舔着嘴角的奶油，拿起叉子再次向蛋糕走去，盒子里已是空空如也。　　 “没了？吃这么快？”秋雅意犹未尽。　　 舍友们从头至尾都只拿了一小块，十寸大蛋糕的十分之七都被秋雅一人吃完了。　　 秋雅看着舍友们咂舌攒眉，意识到自己举动过激，她放下叉子，靠在梯架上愣神。　　 “你不能这么吃了，会发胖的。”　　 秋雅听到舍友的劝诫，羞愧难耐，她佯装着接受，收拾了现场的狼藉，去水池边洗漱。　　 舍友开始怀疑，那个传闻中妊娠的女生，会不会是秋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