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号的汇报表演在即,各个连队延长训练时间。 兰歆尔每天喝着妈妈寄来的补品,熬着军训最后的日子。 十公里拉练,地点在郊区群山,这里是中国南北分界线,秦岭山涧云雾起,生灵闻声寻人迹,炊烟环峰上万里,迷彩远征展英气。 有石板路的地方,两侧山峦叠嶂,百草丛生,偶尔有野猴攀树直上,蹲在枝头眺望来去的人流。 太阳参天大树挡在了山外,海拔2000米的地方清爽宜人。 陈语檬脱离连队,悄悄跟在张教官不远处,她看着他挺拔的身姿,好像看见爸爸高大的背影。 那晚一时莽撞发给张教官的微信,她深感惭愧,再也不敢直面张教官那副威严的面孔。 陈雨檬每次看着他肩上的徽章就莫名地心生敬仰,只要远远看着他,偶尔听得到他讲话就够了。 林悦背着帆布包跟在队伍最后。 “你怎么了?”舟舟并排跟着林悦。 “没事。” “兰歆尔体质不行,现在在拉链“补给点二”做志愿者呢,你要是不舒服也可以请假的。”舟舟注意到林悦捂着肚子。 余洋挽着姜迪在树林里飞奔了一会儿,被教练点名批评:“脱离队伍,作风不良!” 姜迪悻悻地回到队伍后面,看见林悦脸色煞白,双手放在腹部,大喊:“你不会来例假了吧?” “嘘——你小点声。”舟舟的脸拧成核桃,对姜迪河东狮吼般的爆料无奈至极。 姜迪听到身后男生连笑成一片,知道自己又冒失闯祸了。 “不好意思啊!我不应该说你来例假了……” “姜迪,你让喉咙歇一会儿吧。”舟舟哭笑不得。 男生连又一阵哄笑,姜迪只好闭嘴。 为了弥补口无遮拦造就地尴尬,姜迪瞅准山下有几户人家,便偷偷从山腰超近路下坡,去农户家里要了热水,又急匆匆爬上山,粘了一身的苍耳。 军训队伍没头没尾,她晕头转向地找了好一会儿,稀里糊涂地跟着男生连一起翻了两个山头。 “你是河南的?”连里一个同样带着河南口音的男生问她。 “中!你咋知道咧?”姜迪地道的河南话一出,男生连笑得“人仰马翻”。 教官为了维持秩序,点名批评了姜迪:“你叫什么?” “姜迪。” “不要扰乱秩序,好好站队,你在哪一排?” 河南那个男生拉过姜迪,“教官,她和我一排。” “互相监督!你们男生就是自由散漫!”教官巡查了一番又回去了。 男生连一阵骚动,大家看着姜迪和那个男生,议论纷纷。 姜迪的脖子仰起90度,才正好看清楚男生的五官,他很瘦,但棱角分明,“你多高?” “我一米九几。姜迪,老师刚才没认出你哎!” 姜迪脖子酸疼,低下头解释:“我头发全遮起来了,他没看见。” “不,我都能看到你头发。”男生不经意揪住姜迪的辫子,“这不是?” 姜迪有些恼火,挣脱开那个男生,沿队伍外边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叫阮一钒!” “噢——”男生连又一阵哄笑。 中午休息时,姜迪越过十几个连队才把林悦找到,舟舟正陪她坐在青石板上休息。 “林悦,我给你带了热水!”姜迪终于敢大声说话了。 舟舟接过水杯帮林悦拧开,热气从瓶口散出来,“你从哪儿弄的?” “山下啊。” 张教官已站在一旁,盯着姜迪看了许久。 舟舟睁大眼睛示意姜迪,“你是说……补给点吧!难怪你刚才离开了。” “我刚才在男生那边呢!补给点哪有什么热水,都是农夫山泉,山下农户家里有,我爬下去又爬上来。你看!还一身的苍耳!”姜迪傻笑着,“结果就找不到你们了!嘿嘿。” “还爬下去?还爬上来?”张教官在身后厉声呵斥:“蹲军姿,开始!” 姜迪吓得一哆嗦,急忙蹲下,把手放在膝盖上,手背还残留着淤泥。 “女生要有女生的样子,你以为你是小燕子啊!” 余洋惊呼:“教官,你知道赵薇啊?” “赵薇是谁?哪个连的?她也‘飞’走啦?跟个燕子似的。” 林悦和舟舟相视而笑,差点把水喷出来。 下半天的拉练轻松很多,学生们行进在下坡路上,齐唱军歌:“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左右护法扶着林悦,太阳快下山了,一群蝴蝶在花丛中扑腾,把蒲公英白色的种子带到空中,漫天都飘着迷你降落伞。 林悦突然觉得舟舟和姜迪像亲人一样,606就是她的家,她甚至从开始和舍友相处的不自在,渐渐地到现在喜欢上了这三个女孩。 “舟舟,兰歆尔不是上蹿下跳的吗?怎么还喝补药啊?” 林悦突然亲昵地称呼,让舟舟感到意外,“啊?哦,她身体吸收能力不好,所以才时常动来动去,不然很容易生病。” “她爬过长城呢!要不暑假我们几个也去吧!” “那得多少钱?”姜迪面露难色。 “爬长城不要钱。”林悦笑着说。 “我说路费,我今年助学贷款只有5000,但学费5600了,我一马虎给申请少了。不过清真的阿姨已经同意我去打工了,这么算下来,我每月能挣400左右呢。” 林悦才知道姜迪家里困难到这种地步。 最鲜艳不过红旗,最威武不过军装,最庄严不过阅兵。 9月3号汇报表演,所有校级和院级领导都穿着迷彩来到现场。 得上天眷顾,今天是个阴天。 国护队早上五点最后一次排练。 林悦也来了,她为一个人来。 林悦后来才知道那个温暖如风的男生,不是余洋男朋友,而是国护队擎旗手。 每当五星红旗在他手中飘扬,林悦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女国护队正进行最后一圈排练,结束后,每列整齐划一地齐步走到餐厅吃饭。 林悦趁女国护队散队时来到旗杆下,找到了范枭。 “你是国护队的?”林悦把准备好的台词说出口。 男生偏过头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我们不接受访问了,昨晚因为校媒体部的记者,我们演练任务没有如期未完成。” 林悦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纸和笔,活脱脱一个报社记者的形象。 她急忙澄清:“我是想加入国护队的,听说你是国护队队长,我可以现在写一下信息吗?” 男生正过身,低头冲林悦笑了一下,林悦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欢迎你啊!学妹,我是男国护队队长范枭,你得去女队长那里报名,今天行程很紧,应该来不及了,你明天去找白琪琪,她好像住1号楼309,你们琪琪学姐人挺好的,但选人也很严格。” 范枭给林悦敬了个礼,“怎么样,标准吗?你以后也要向我这个方向努力,每天跑8000米,你准备好了吗?” 林悦心跳加速,范枭的笑是四月的花,八月的雨,腊月的暖阳,他的魅力果真难以抗拒。 林悦鼓足勇气回敬了礼,“我叫林悦,我在10号楼,因为觉得你们英姿飒爽,所以我想成为你们一员。” 范枭觉得学妹太过可爱,本来想逗逗她,结果她比自己还正经,“今天阅兵加油啊!对了,别忘了看我们国护队表演。” 林悦的脸红扑扑的,她抿着嘴点了点头,发觉自己有点喜欢范枭。 不,是很喜欢范枭。 9月3日晚,教官的欢送仪式在雨中开启了难忘的篇章。 十六连刘教官三十六岁,四川成都人,早年在作战中左眼失明,今天恰逢他三十七岁生日,四千多名新生在雨中为刘教官送去这首歌: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喔…… 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你会挽着我的衣袖 我会把手揣近裤兜 走到玉林路的尽头 坐在小酒馆的门口……” 大雨倾盆,花伞下的“迷彩服们”唱出一声声诚挚的祝福。 刘教官早已泣不成声,他上车前哽咽着,做了最后一番道别。 “孩子们,我真的有点喜欢你们,有点舍不得你们,有点想起我十八岁在成都,在街边唱着这首歌的年纪,跟你们一样,憧憬着明天……” 陈语檬拨开人群挪到最前面,目送张裴苼上车,她的心底涌动着一股力量,越来越沉重,逼迫着她释放出来。 终于,她面朝三点钟方向大喊:“张教官,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张教官!你听见了吗?” 周围的同学都为陈语檬的勇气喝彩,只有陈语檬心里明白,她不是一时冲动,说到绝对做到! 解放牌汽车载着教官们,陆陆续续向田径场门口驶去。 学生们撑着伞,站在原地目送着最后一辆开出田径场,消失在雨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