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不能死。”　　 酆都城主摇了摇头。　　 周念笑道：“是不能死，还是你这个做兄长的不舍得让他死？”　　 酆都城主沉默了下来。　　 “其实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谁人不知道你们五大巨头之间的情义，老夫能够理解。”　　 “人性是比神性更强大、更复杂的一种存在，先天神灵存世越久，身上的神性便会越淡薄，你常年深居酆都，怕也是想远离人世的污秽，维持住自身的神性纯正。”　　 “但其他四人却没有你这般的觉悟，尤其是东岳和初代北冥，早已迷失，变得愚钝。”　　 周念道：“上古末年，也正是因为东岳和初代北冥太过鲁莽，坏了你的大计。”　　 “此言何意？”　　 酆都城主眼角闪过一丝晦暗的光芒。　　 “上古末年那场阴神大战，面对神界三教企图断裂轮回的行为，贵为五巨头之首的你，本该身先士卒，捍卫阴界，可你却选择了沉默。”　　 “很多人不理解你的用意，只将这一切归咎于中立二字，但老夫确实明白，你是想借助三教之手，来将老夫在内的太古三朝遗老清扫干净，并希冀三教能诞生出一位新的天地共主，让九天十地上下一心。”　　 “因为你知道，世间众生真正的大敌不在九天十地之内，而在天外。”　　 “可惜，东岳和初代北冥并没有领会你的心思，选择统领古阴庭和三教开战，且三教也让你感到很失望。”　　 周念悠然道。　　 “三教确实让我感到很失望。”　　 酆都城主双手负于身后，仰头望向天穹，“陛下说的不错，我的确曾将希望寄托在三教身上，期待三教当中有人能带来一番新的气象，终结太古末年以来的纷争，最好能出现一位如道祖那般的人物，带领九天十地，去完成中央神朝未能完成之事。”　　 “但当时三教内部的尔虞我诈，已经超出了你的预料。”　　 周念接道：“上古末年那场大战，三教未能一统阴界九地，虽然和东岳及初代北冥的全力抵抗有关，但更多是因为三教内部的分歧，彼此间相互提防，各自打着算盘，错失了统一九天十地的最好时机。”　　 “而今，太古大商和太古大秦先后恢复元气，卷土重来，三教非但没有尽早形成统一战线，反而分歧愈演愈烈，你的希望也就此破灭。”　　 说到这里，他忽然问道：“可让老夫不解的是，当年初代北冥之死，应当也超出了你能容忍的范畴，为何你没有出手相救？”　　 “初代北冥的陨落，发生的太快。”　　 酆都城主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一口闷气。　　 “没能来得及作出应对吗？”　　 周念仿佛能够感受到对方心中的无奈和惋惜。　　 “总而言之，今日邀陛下前来一叙，只是希望陛下能够出面，去稳住大秦和大商，至于东岳那边的问题，我会给各方一个最好的交代。”　　 酆都城主将思绪从遥远的记忆中收回，着眼于当下。　　 阴界九地若是不宁，往后九天十地的处境只会变得更加艰难。　　 “要老夫去当说客吗？老夫可没那么大的面子。”　　 周念摇头笑道：“若老夫拒绝呢？”　　 “此事恐怕容不得陛下拒绝。”　　 酆都城主凝视着眼前的老卒。　　 周念眉头一挑，丝毫不回避这道目光，“老夫虽不食香火多年，但能以武力逼迫老夫的人，当今这九天十地，怕是没有。”　　 “陛下功参造化，贵为昔日的天地共主，而我不过是一隅之地的一方城主，当然不敢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动用武力。”　　 酆都城主目光移至老卒手上的酒壶，幽幽道：“可若我说，我在这酒水中加了点东西，陛下敢赌吗？”　　 “用这种招数就没必要了，不太符合你酆都之主的身份。”　　 周念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毫不顾忌地将壶中酒水一饮而尽。　　 “那就辛苦陛下了。”　　 酆都城主一笑，转身一步踏离了扁舟。　　 “辛苦什么？老夫可没答应你。”　　 周念圆眼一瞪。　　 酆都城主却未再回头，踏着忘川河水，顺着来路，逐渐远去，仅有一句话传来。　　 “正如此前所言一般，陛下不会弃苍生苦难于不顾的，答应与否，陛下心中恐怕早就有了抉择。”　　 话音传来，周念撇了撇嘴。　　 “真他娘的装啊！”　　 心中虽有腹诽，可这老卒驻留原地片刻后，还是迈动脚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阴墟大地的北方。　　 传言，望帝山以北，有着一扇通往太古大秦沉眠之地的门户。　　 ………………　　 人间界海。　　 古夜的身影出现。　　 “终于出来了。”　　 朗朗乾坤再现，古夜心里也着实松了口气。　　 他并未久留，心念一动，前方虚空忽然出现了一座古老的门户。　　 那是通往龙墟的大门。　　 转眼间，他便跨越那座门户，重回到了龙墟。　　 古夜脚步不停，很快又来到了一处寥廓的原野。　　 一座草斋前方，只见两道身影正坐在一方石桌前弈棋。　　 其中一人，座旁靠着一根龙蛇拐杖，正是龙公帝敖。　　 而另一人，身着一袭肃穆帝袍，面色庄严如宝玉，可不就是那位当世阴庭之主？　　 “回来了？”　　 龙公帝敖目不斜视，目光始终停留在棋盘上，唯有一道声音传来。　　 很显然，古夜踏出阴界的那一刻，行踪便已被龙公掌握。　　 “抱歉，此番晚辈贸然行动，让龙公前辈劳神了。”　　 古夜来到跟前，颇为愧疚地拱手一礼。　　 “那个小宗门为你的龙兴之地，久久不能忘怀，也在情理之中，早日了却这段渊源，有益无害。”　　 龙公帝敖转过头来，淡然一笑，仿佛并没有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　　 “守阴侯选中的那个人吗？多年不见，不曾想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这时候，那位阴天子的目光也落在了古夜身上。　　 “原来陛下还记得晚辈。”　　 说起来，古夜其实并没有和这位阴天子亲身碰过面。　　 但当年他借助张福寿之身，去传递过守阴侯的死讯，想来在那个时候，阴天子便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昔年还得多谢你告知守阴侯陨落的消息，否则朕至今怕仍旧被那东岳蒙在鼓里。”　　 阴天子笑了笑，再谈起守阴侯之时，眼中似有悲痛和愤恨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