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很久,脸色苍白的杜邦长吁了口气,叹道:“不,我不能……”他的眼神变得迷茫,藏着一个又一个疑问。在心底,他不停地问自己:他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永恒生命,却为什么会这样的痛苦呢?我入青城山修道,求的不就是能羽化登仙,长生不老么?是不是所有拥有永生生命的人都像他这样呢?我做错了吗?我的路在哪? 他一遍一遍地拷问着自己,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活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到前途是如此的迷茫,如此的令人恐惧。 科里安笑了起来,笑得苍凉,笑得悲凉,笑得凄凉。他站了起来,手舞足蹈,仿佛是歇斯底里的,但从他的眼神来分辨,却又是毫无意识的。他停了下来,像看着另一个自己那样看着杜邦道:“自然的王者,你的生命历程才刚刚开始。走吧,走吧,迷茫只是短暂的,清醒的痛苦才是永恒的……”嘿嘿地怪笑了几声,他又道,“如果,你换成是我,会怎样做呢?” 杜邦喃喃地答道:“不,我不知道……或许我早已经疯了……” “疯了?”科里安笑道,“啊,疯了。那是一个多么令人垂涎的字眼呀。疯了,疯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多好?没有思想,没有痛苦,没有对未来的迷茫……可惜,命运之神就是如此的残酷,连疯的机会都不会给你,绝不!”他咬着牙恶狠狠地道。 杜邦打了个寒噤,他颤抖了起来,道:“不,这,我,我不知道!”可怕的恐惧如潮涌般淹没了他的心,他终于有一点体会到科里安的痛苦了——在命运之神的控制之下,虽然获得了无尽的生命,但也要承受无尽的痛苦,躲不拖、甩不掉,只有在无尽的时间长河中,一分一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挨…… “你会知道的!”科里安同情地说。 杜邦骇然地道:“不,我不会的!” “不,你一定会。”科里安更加肯定地说。 杜邦心里乱作了一团,他已经无法理解思绪了,嘴里发出一串无意识的声响,仿佛要抓狂。科里安说:“成为自然王者的代价就是与这个世界同生共死。是的,了不起的自然控御师,你能驱驭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但却无法驱驭自己的命运!”长叹一声,情绪渐趋于平静的他又道,“好了。我们的使命已经告一段落了,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还有吗?”杜邦抱着头叫道,“不,我什么也不想了。我只想回家,只想回到属于我自己的家里。安安静静地,不被打扰地生活……” 科里安冷笑道:“你以为这可能吗?要是可以选择,我也就不会站在你的面前了。” 杜邦毅然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相信,人定胜天。我不会被命运之神左右的!” 科里安讥笑道:“得了吧,可怜的小伙子。你的智慧也仅只有这么点?多少年前,我也是这样想的,结果呢?是的,神是左右不了你的,但是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规则,懂得什么叫规则吗?就像你选择成为了自然之王,自然生生不息的力量,能让你获得永恒的生命,你不会死、不会老、不会饥饿,直到世界毁灭的那天……知道吗?我之所以前来找你,是因为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我的影子,我感到自己不再孤单,不再寂寞。从此以后,我的痛苦有人分享。我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最了解彼此的人!”说完这话,科里安端起桌上的已空的酒杯,晃了晃说,“啊,我又想喝酒了,怎么办呢?” 杜邦端起水壶,将壶中温凉的水一口灌进了肚子里,然后猛烈地甩动起头来,柔顺黑亮的长发在魔法灯光下飞舞,如梦如幻。科里安忍不住惊叹道:“看呐,多漂亮!”杜邦支起身,看着科里安说,“你是想看着我在你面前精神崩溃吗?不,你做不到的。该死的老巫师,你永远都不会看到这一天的!” 科里安耸耸肩道:“是的,永远都不会,我当然看不到了!”他又道,“好了,让我们现在赶去谢鲁伊兹修道院吧!” 杜邦奇道:“去那里做什么?” “你营救你的朋友,‘新秩序的界定者’莫里诺.罗达先生!” 杜邦惊道:“老莫还在修道院?不,这不可能!他已经被送到了拜占廷了!” 科里安道:“不,那只是一个幌子,你们都被骗了。教廷那些家伙玩弄的小把戏又怎么骗得过我呢?哼,时间堆积出来的智慧不是他们能够理解的!” 杜邦的心里始终不愿相信科里安所说的他也会成为下一个永生者的话。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因为机缘巧合,被师傅尹春子带回青城山修道,虽然没能筑基入门,但奇珍异宝服食了不少,以至于才拥有别比多普通人更长的寿命。他身上没有科里安那么复杂的‘使命’,《大预言全书》里所谓的‘自然之王’不过是对他能控御自然万物能力的一种表述,诚如科里安所说,世界是有规则的,永生者已经超出了自然规则的限制,也只有科里安这种膺负有神明使命的人才能获得,他又怎么可能这么好运呢?再说,据青城山的长老们讲,神仙不但拥有长生不老的寿命,同时还逍遥自在,无忧无虑,怎么可能像科里安说得这么痛苦呢? 在这样的思辨中,杜邦渐渐觉得科里安不过是在危言耸听。当然,他并没有否定科里安的痛苦,但是,他觉得这只是个例,这种痛苦只在科里安身上才会出现。若是所有的永生者都这样的话,那岂不是所有的神仙都会崩溃吗? 想通了此节,杜邦心中的恐惧和块垒渐渐消散,他问科里安:“这次是我一个人去,还是你也去?” “当然是我们一起去!”科里安道,“只要我的使命一结束,我的痛苦也就结束了。为什么不去呢?” 杜邦冷笑道讥讽道:“看呐,一个永远只为自己着想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