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如铅,大雨倾盆。 香玉院外,数百名人众身批雨蓑,头戴斗笠分立院外。或搭弓,或执枪,或从腰间拔出腰刀握在手中。雨点自空中洒落,在刀剑上点出点点水花。有时雷鸣电闪,将刀刃枪尖映的明亮。 而在此时,数百人的兵刃齐齐指向院口一个伏在地上的身影。 苏剑云左膝半跪,半伏于地,左手紧捂着右肋。大雨倾盆,淋在身上,自衣领灌入。头发、脸颊、衣服早已湿透,淋淋漓漓向下趟水。其时已十二月深,怀化虽在江西,却也是寒天,加上北风呼啸,衣又湿尽,是以全身巨颤,几乎便要握不住剑柄。 苏剑云闷咳几声,暗骂道:“死胖子,撞人还撞这么疼。”缓提右手,将剑插在地上,双手握着剑柄,右腿贯力,似是倾尽生平之力一般颤巍巍的站起。抬起头来,散乱的头发被雨水淋湿贴在脸上,剑身上的鲜血随着雨水的冲刷缓缓下流,左眼充血,右眼满是血丝,死死盯着眼前数百把明晃晃的砍刀。 又是一瞬电闪,映在那数百道人影上,却另有四人立于那百人之前。一人手握明刀,满脸狞笑,正是左刃之。左刃之右旁那人五十来岁年纪,身高七八尺,满脸英气,唇上留着一丛黑须,腰间挂着一柄腰刀。左刃之左旁那人生的不高,五六尺上下,双臂过膝,面部奇异,双臂上挂满了环刃,光着双脚,是个天竺僧人。最右侧那人生的奇高,左刃之身长已有八尺,而那人比左刃之却还要高上一两尺,足有一丈有余。鼻梁高挺,双目清澈,相貌英俊,身材挺拔苗条,二十五六岁上下,右手握着一把长约七尺的苗刀,刀鞘贴与右手内臂。四人皆是头戴斗笠,雨水顺着斗笠向下流淌。 那中年男子道:“便是他了?”左刃之冷笑道:“正是。四年前斩杀天教副教主,令教内人人闻风丧胆的‘风谲云诡’鱼禾,哪知却是这么一副病死鬼的穷酸样。怎么样郇大人?”郇大人郇步清道:“他先前已与陆临风、董硕、道清、卢之性一一交手,再加上进入院中的十数名教众,就算是个铁人也该疲了。”那天竺僧忽道:“中土的,小孩子,厉害吗?”左刃之撇嘴道:“先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天竺僧怒道:“什,么意思?”郇步清道:“左刃之,巴图尼,闭嘴。”向那个高个青年道:“新玉,你去跟他试试招。” 那青年男子名为杨新玉,点头应过,却并不上前。 郇步清见状皱眉道:“新玉,过去。”杨新玉道:“他已伤了,胜之不武。”左刃之道:“哪儿那么多事,你去是不去?”杨新玉摇头道:“不去。” 郇步清叹气道:“你这孩子犟得很。”顿了一顿又道:“刃之。”左刃之道:“好嘞。”左手打开刀鞘,右手拔出明刀,左右空斩两下便欲上前。哪知郇步清忽道:“你别动了。”向人群中一挥手道:“你们四人先去试试他。” 只听人群中四人应和,走出队列。那四人身披护甲,左手执一藤甲盾,右手各执砍刀摆出阵型向前逼去。 苏剑云拔出长剑,左手成拳在腿上猛锤数下,已麻然若失。那四人一字横列,盾置身前,刀刃插于双盾之间的缝隙中。待盾阵逼近后,四人一齐贯劲向前猛顶,那藤甲盾十分坚硬,寻常刀剑根本奈何不了,若是破盾,则盾甲未破刀尖便已刺至。若是破刀,虽破得其一却破不得其四。就算破开其一,介时只需盾阵一变,四盾成方将苏剑云困于其中余下三刀齐刺仍可致其余死地。 苏剑云咬紧牙关,双腿攒劲用力一蹬,左手于盾上一撑翻过盾阵,落地时左膝一软咚的一声半跪于泥泞中。那四人却脚步不停,直挺挺的向前跑去。 郇步清喊道:“喂,干什么呢?”语尚未尽,只听当啷当啷几声清响,那四人兵刃落地,跟着扑通通几声响,四人一齐扑地,身下水坑中缓缓散开一片殷红。 郇步清等四人皆是一惊,适才众人所见,不过是苏剑云倾尽全力翻过盾阵而已,虽然身段灵活,却也并不如何了得。但眼前所见,那四人分明已身亡,除苏剑云所杀之外再无他人。可若是如此,难道苏剑云是于翻盾之一瞬连杀四人的不成? 郇步清右眼抽动,低声道:“左刃之,这边是你口中的‘武功平平’?”左刃之见郇步清已然发作,苦笑道:“一月以前,确实如此。”郇步清正要发作,只听杨新玉忽道:“我试试。”说罢发步上前。郇步清一愣,随即道:“此人实力成迷,万事小心。”杨新玉道:“明白。” 苏剑云见又是一人想自己走来,暗声道:“没完没了,敢不敢一起上啊。”左手按在泥泞中缓缓站起。 杨新玉离苏剑云三步处停下,右手一抬刀交左手。苏剑云暗暗握紧剑柄,眼见杨新玉双手齐动,立时剑尖上指防其出招。哪知杨新玉双手一合,拱手道:“在下杨新玉,领教阁下高招。”苏剑云此时已开始喘气,喘道:“请。”长剑一转,摆出个剑式。 杨新玉行过一礼,右手突然握住刀柄,待要拔刀时,只见苏剑云右腕一抖,长剑直刺杨新玉右手。他心知苗刀刀法的厉害,一旦大成,长枪、铁锤、利剑、砍刀无一不破,且专刺、挑、打、削对手双手,迫使其兵刃脱手无力再战。是以自一开始便直取对方双手,以长治长,只要杨新玉苗刀无法出鞘,自己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再加上苗刀本来就甚长,杨新玉所执苗刀更是有七尺之长,想要拔出本就并非易事,更何况是此时?果见杨新玉松开刀鞘,侧身避开。 杨新玉避开一刺,右手再度握柄。苏剑云剑身一横,向左直削。杨新玉咔的一声打开刀鞘,将刀身拉出四寸相格,待到刀剑相触猛的一下合上刀鞘,将苏剑云剑身夹于鞘中。刀柄、刀鞘与刀身三方贯力,咔咔作响。 苏剑云左手抓住苗刀刀鞘,右手一送,跟着手掌一翻反握剑柄,用力一撑,身子斜翻腾空跃起,看准杨新玉头部右足猛踢。杨新玉左肩一抬,砰的一声足肩相交,杨新玉身子瘦弱,身形一晃,几个连步向后退去。苏剑云趁势铮的一声拔出长剑,剑刃划过苗刀刀身,拉出点点火星。 杨新玉站稳脚跟,又欲拔刀,苏剑云长剑一铲一挑,自下而上咔的一声合上刀鞘。杨新玉苗刀一挥,退后一步,再要拔刀时只见苏剑云长剑一刺一敲,又将刀柄敲回鞘内。如此接连数次,每每杨新玉要拔刀时苏剑云必会出招相扰。是以二人虽已拆过十余招,却无一声刀剑相交声传来。 陆临风立于香玉院门前檐下,纸扇轻摇,笑道:“都这时候了,估计‘三虫七回膏’的药性也该转够五回了。” 道清道:“临风,毒物害人,少用为好。” 陆临风笑道:“也是出于救人本意,大师勿怪。” 董硕道:“我再去跟他试试,我不信打不过他。” 陆临风道:“咱们四人之中,也就道清师傅能在兵刃上占住上风了。就适才刺向你那一刺来说,若非我忽施暗器相救,你这条性命还在么?” 董硕大声道:“背后捅人刀子,算什么本事?” 道清道:“那你二人以二打一,便算得上是本事了?”董硕语塞,满脸通红。 忽听卢之性于二楼喊道:“喂,你们谁见到竹溪小姐没有?” 陆临风道:“香林。” 卢之性道:“我知道在香林,可这没人啊。” 陆临风道:“好好找找,指不定是害怕藏起来了。对了,左刃之让我问你:‘自己心上人跟别人睡了是什么感觉?’” 卢之性怒道:“去他妈的,跟他说我今晚搂着他妈睡。”陆临风应道:“好嘞。” 却说孙一远远看着苏杨二人相斗,见杨新玉始终落于下风,伸手摸箭搭弓,正要相助时忽听身后一人道:“不急。” 孙一放下弓箭,回身看去。 “您可真是...颇有雅兴啊。” 郇步清眼见杨新玉与苏剑云拆斗半天却丝毫占不到上风,皱眉道:“此人...若是全盛,我十一常刃卫中又有几人能敌?”左刃之懒散道:“我。”郇步清怒道:“你最大的毛病便是自大,若非你假报情报,先前那四人也不会就此丧命。” 左刃之道:“我说归我说,又没让你们来。我还纳了闷了,明明一个个都说这没兴趣,结果来的一个比一个欢实。还事先在城中埋下这么多的暗兵。蓄谋已久了吧?” 谈话间,忽见东南方不远处一支号箭射上空中。 孙一道:“不知大人此时命令撤兵,是为何事?” 身后那人道:“我的事你不必多问。怎么,花面叫得动你们,我就叫不动?你们私自调军一事,恐怕你们堂主还不知道吧?” 孙一道:“不敢。大人下令撤兵也还罢了,只是为何不让下属动手...却不甚明白。” 那人轻敲着脸上的面具,凝视着远处的苏剑云道:“因为不必。” 巴图尼问道:“孙,催了,走。”郇步清道:“行了。”深口吸气,喊道:“喂,陆临风,董硕,道清,卢之性,巴图尼,杨新玉,左刃之,孙一,若想再打便加紧上了,马上走了,最多一人一招,听见了没?”声音洪亮,远远传开。 左刃之狞笑一声,拔出明刀:“好嘞。” 巴图尼双臂一晃,臂上环刃“呛啷啷”作响。 陆临风合上纸扇,笑道:“那不妨再试一试。” 董硕提起狼牙棒一转道:“来啊。” 道清不语。 杨新玉仍是不断招架,抱怨道:“至少让我把刀拔出来。” 卢之性道:“喂小子,你把竹溪藏哪儿了?对了,左刃之,让你妈今晚洗干净了等老子,去你妈的。” 孙一远远听见喊声,看着盘坐身旁的男人,默不作声。 苏剑云一挑一刺一敲,再度将苗刀敲回鞘内。蓦地里只听嗡的一声,三枚环刃向自己飞来,苏剑云回身连刺,将三枚环刃一一刺落,可如此一来身后门户大开,杨新玉趁势后撤三步铮的一声拔出苗刀,右手一挥向下斜劈,恰好此时左刃之已奔至身前不足一丈处,手中明刀放平向前直刺。苏剑云剑身回挽,向下急削,抵去左刃之攻势,刀剑贴在左刃之刀身旋出三个圆圈,猛的上挑,左刃之手中明刀不自觉的跟着上挑,铛的一声三刃齐交,杨新玉、左刃之、苏剑云三人的兵刃已叠在一处。 蓦地里又是两枚环刃贴地飞来,急削苏剑云双脚,董硕则大吼一声,狼牙棒以誓必将其头颅崩裂的力道迎头猛砸。 苏剑云正与那二人较力,耳听破风声疾响,眼见狼牙棒又朝头顶砸落。右手一抖,向左一滑,杨左二人刀身跟着左滑。向右一引,杨左二人见自己刀身跟着右引,不禁大奇,待要抽刀时,却觉苏剑云剑上竟似有吸力一般紧紧黏住二人刀身不放,心中大骇。忽听郇步清喊道:“快松手放刀!”二人不及反应,只觉手中刀尖跟着上挑,那股吸力跟着消失,紧接着铛的一声巨响,二人手腕剧震,杨新玉苗刀脱手。却是苏剑云以二人刀身挡下了董硕全力一棒,跟着双足一跃,离地数尺,只觉脚下一凉,那两枚环刃已自足下飞过。 只见巴图尼身形一窜,闪至哪里两枚环刃跟前,伸手在那环刃内环上一拨,那两枚环刃一转,又向回飞去,一削苏剑云头部,一削苏剑云小腹。那两枚环刃本就飞的甚快,劲力不衰,若是一个不及便不免肢飞血溅。可他仅仅在那环刃上轻轻一拨便使那两枚环刃空中突然变向,再次全力飞出。足见其技巧之精,功力之强。 苏剑云右足一铲,扬起一片泥水,剑身一横两下连挥,砰砰两声打飞两块石块,只听当当两响,那两枚环刃各自弹开。 蓦地里又是一柄长剑犹如一瞬电闪般倏的一晃,直刺苏剑云右肩。苏剑云刀身一翻,反刺那人右腕,只见那柄长剑剑势一转,削向苏剑云左肩,苏剑云反手握柄回削,当的一声双剑相交,就此僵住。定睛看时,原来使剑那人是陆临风。 转过眼去,却见卢之性不知何时已抢到身前,但见他双手一翻,两只如同肉山一般的双掌向前猛拍而出,使得确实“大开碑手”中招式最精攻势最凌的一招“五丁开山”。其势亦如其名,别的不谈,光是掌力之中携带的劲风刮过脸颊便已刺的生疼,何况这双掌又是以全力拍出? 苏剑云耳听雄浑苍劲的掌力所携起的风声,心中一凌,右腕一翻与陆临风手腕上转过剑柄,将其手腕紧紧夹在剑柄与自己右腕之间,猛的一顶顶在陆临风胸前“膻中穴”上。陆临风于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招毫无防备,只觉胸口一痛,跟着大叫一声,面色惨白的倒在地上。 苏剑云一招得手,急忙向前跃去,哪知嗡的一声响起,卢之性双掌已经拍至。苏剑云此时身处半空,根本无从躲避,把心一横,咬紧牙关,于空中剑交左手,将生平所学内功催运极致,右手成掌,回身拍出。轰的一声与卢之性三掌相交。 卢之性自幼体肥,十八般兵刃样样施展不开。是以专练手上掌功,二十年下来,无论掌力内功皆已练至上乘。那两只肉掌上尽是老茧,平日里哪怕不催掌力,一掌拍下也足以将寻常桌椅震得木屑纷飞,腿脚四散。而此时又正逢心上人遭人玷污,心中怒气正盛,这一掌拍出更是毫无保留,将二十余年来所练内功借这一式“五丁开山”全力拍出。苏剑云内功平平毕生所学也不过是师父早年所传的一些基础内功,后来因迷心潜修剑法,便因此荒废了内功修行。现下临阵对敌,忽然使出,更是无法称心如意。加上三虫七回膏毒性运转,侵入丹田,稍一运气小腹便有如千万把小刀乱刮乱刺一般的疼痛。再加上适才已与众人血斗半天,已近力竭,而卢之性又是生力。是以三掌相交,刚一接触便感全身剧震,五脏六腑连同全身经脉狂颤不止,气息一滞,卢之性掌上内力登时便如泄洪一般向苏剑云体内涌来。苏剑云只觉气血翻涌,毒气攻心,一口鲜血喷出,身形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闷咳几声,又咳出数口鲜血,眼前一黑便欲昏倒。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卢之性倒在地上滚来滚去,嘴中大喊大骂道:“狗杂种!啊!!!手!!!手!!!” 众人不知先前发生了何事,眼见卢之性与苏剑云交过一掌之后,二人分别倒地,只道这一掌下去,苏剑云非得被打的半死不活。谁知卢之性竟因这一掌疼的满地打滚。郇步清喝道:“怎么回事。”卢之性依旧大叫打滚。 道清抢上前去,俯身查看,向郇步清道:“他的双臂臂骨都已断了。”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大惊。卢之性骂道:“快,快把他宰了!”郇步清问道:“你这双臂是被他给震断的?”卢之性咬牙道:“不然还能是谁?!宰了他!快去!” 郇步清看了一眼倒在水坑里的苏剑云,道:“他这幅样子,怎么能把你伤成这样?”卢之性几乎疼哭出来:“哎呦大爷呀,你他妈赶紧把他宰了不行吗?快找人,找人给我医手!”道清道:“咱们此次出来,可没带郎中。”卢之性骂道:“那就找啊!还能活生生看着我疼死不成。”郇步清沉吟道:“不,他这幅样子,把你双臂震断的绝不会是他。”卢之性骂道“还惦记着这呢?!快找人给老子医手啊!” 卢之性的双臂,确实是苏剑云震断的。 那日七色医仙喂苏剑云服下大量珍贵药材。这些药材无一不是稀世难得之物,乃是胡信理花费十数年苦功方才寻得保留的。哪知竟被七色医仙盗去,又给苏剑云服下了。胡信理固然心痛,但一想药物既失,说什么也拿不回来了,只好作罢。 那数种药物药性相克,在体内冲突异变,不能吸收。久而久之化作了一股极为强劲的内力。这股内力一来无主,二来无智,在苏剑云体内横冲直撞,搅得苏剑云死去活来。后来多亏洛澐相赠“冰露百纤丸”这等灵药压制,稍稍舒适了些。但冰露百纤丸的药性终究不能把这股内力化解,只能形成暂缓之势。时日长久,就连冰露百纤丸的药性也被那股内力吸收了些许,变得更加强悍无比。苏剑云离开洛府之后,一月以来都未曾服用药丸,这几日日已隐隐察觉那股内力有再度复发之势。 适才十一常刃卫围攻时潜运内力应敌,待到与卢之性对掌时已将全身仅剩内力倾尽打出。卢之性急欲将他毙于掌下,这一掌将二十多年所练内力毫无保留全力打出。苏剑云内力所剩无几,一交上锋便已输了。便在卢之性内力向苏剑云体内倾注之时,那股潜伏已久的内力察觉经脉受损,立时涌上相护。可这股内力虽然强悍,毕竟无主,不能运转自如,更无法与卢之性内力对抗,加上卢之性内力来势凶猛,一时间竟被反推了回去。沿着手上“少潭”“前谷”“后溪”等穴位一直通到了胸前“膻中穴”,“膻中穴”是足太阴脾经、足少阴肾经、手太阳小肠经、手少阳三焦经之会,连同任脉,被称为“气海”。那股内力进入气海,与苏剑云残余内力交会,化为一股内力。余势不衰,逆通手太阳小肠经后经“少冲”“少泽”两穴顺着足太阳膀胱经直下,再经“至阴”穴通进足少阴肾经,随后是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足厥阴肝经、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连同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阳维脉,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一一打通,汇入丹田。只转瞬之间,苏剑云体内已平白多出二十余年的内力。胡信理只道这股内力只可导出,却万万想不到竟然还可以化为己用。这股内力化劲为劲,将卢之性二十年功力反弹回去,登时将他指骨、臂骨一一震断。 远处那面具人笑道:“还蛮有意思的嘛。”孙一站在其旁,并不言语。 郇步清环顾一圈,脸色铁青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卢之性在地上疼的死去活来满地打滚,嘴里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杨新玉右手虎口处鲜血淋漓,左刃之手执明刀,正与董硕大声争吵;巴图尼从地上捡起被石块砸飞的环刃;道清则半跪于地为陆临风解穴。心中想道:“不必孙一出手,眼前这情景,我‘十一常刃卫’已然输了。”抬起眼来,见苏剑云自地上慢慢爬起,捡起长剑,一步步的挪到香玉院前依柱而立,脸色惨白,嘴角挂着些许血迹,已无再战之力。他此时体弱力虚,猛然得到一股强劲的内力,这股内力充盈体内,直搅得他气血翻涌,经脉涨得生疼。体外的疲惫与外伤加上体内的内息紊乱,一里一外两股冲击已将他折磨到了极致。此时此刻,只怕一个手执刀剑的毫无武功之人也足以将他置于死地。 郇步清心想:“此人不除,必是大害。”铮的一声自腰间拔出腰刀,凝立片刻,迈出一步。紧接着,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神木堂的教众,都像你这般丢人现眼么?” 郇步清回过头去,数百名教众立时收起兵刃,齐刷刷的让出一条路来。一青年男子从中缓步走来。那男子寻常身材,衣着华贵,腰间挂着一根通体翠绿的长笛,脸上带一白色面具,面具上写了个“琅”字。 郇步清忙收起兵刃,躬身道:“护法大人。”左刃之与董硕立时停住争吵,道清扶着陆临风,刚刚拾起环刃的巴图尼与来不及包扎伤口的杨新玉一一向那人行礼。连卢之性都连忙自地上爬起,吊垂着胳膊咬牙躬身。 琅面缓步而走,缓缓的道:“你们神木堂,究竟是唤天败做主呢?还是你郇步清做主?”郇步清忙道:“自然是唤天败大人做主。”琅面冷笑道:“我今日所见,可不似你口中所言啊。你们这般兴师动众,肆意妄为,这神木堂以后到底谁说了算?” 郇步清道:“卑职...”琅面道:“你们这帮人爱怎么搞,我无所谓。以下犯上,那也是你们堂内的事。但这般丢人现眼之事,你们也做得出来?口中称自己是什么十一常刃卫,结果九个打一个没打过不说,竟然还想趁人之危杀人灭口......” 郇步清心中大惊,天教十二护法的职位在长老与堂主之上,其中琅面上官蚕月正是掌管教中礼教事宜。别的事务倒也罢了,今晚这般以多欺少,趁人之危则是正中这位礼教大人最厌恶之事。眼下之情,只有先稳住眼前的护法大人,让其不向上汇报,自己与一众兄弟们才有脱身的机会,忙道:“是。今晚之事,全听大人定夺。” 琅面冷笑道:“你闯出来的篓子,要我帮忙摆平?” 郇步清忙道:“是,是。”喊道:“撤!”各教众分别散开。又向琅面道:“大人请。”琅面道:“我还用跟你走?”郇步清连忙道:“是。”回身离去。其余众人紧跟着他,四散而离。 琅面回过身,朝东南方摆了摆手。 远处正搭弓挽箭的孙一见状,心知偷袭无望,只得放下弓箭。身形一闪,消失在夤夜中。 琅面回过身来,看了苏剑云一眼,随后向郇步清等人相反的方向离去。 待到所有人撤去,苏剑云双膝一软立时坐倒,后背依柱大口喘气。心想毒已入体,不可耽搁,又连忙坐起身来,强压着气血翻涌,催运内力逼毒。谁知心中一急,气血攻心,噗的喷出一口黑血,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就此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