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山顶天界的工事之前,再次见到前来迎接的萍姑娘,小余终于心中一宽,急忙询问那一夜被少阳子闯上山顶,天界之中可有什么伤亡? 萍姑娘只是客客气气地回答道:“天界有主子坐镇,还有十位修为极高的长老,自是安然无恙。那天夜里就算是有外敌闯入,最后也被主子轻松击退了。” 听到萍姑娘这话,小余一时也不知当夜那少阳子所谓的和夜神殿圣女打了一个平手,到底是真是假。既然得知天界无恙,他不想多聊那个暗算自己的中原道人,便也不再询问详情。 待到两人踏入竹篮,趁着竹篮还没升入常年笼罩于山顶的云雾之中,小余心意已决,便从怀里摸出那枚失而复得的翡翠发钗,径直塞到萍姑娘手里。 萍姑娘不禁一怔,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余说道:“这枚发钗本就是我送给你的,自然是你的东西。你若是不喜欢,自行丢掉便是,哪有还给我的道理。” 萍姑娘闻言,顿时没了声音。直到竹篮没入云雾,两人再也看不见对方,她才再次开口,轻声问道:“你……你想好了?” 这个问题小余却是难以作答。因为单从这个问题的本身来看,他既想好了,但又没有想好。 正如那一日小帅当着他们四人的面所言,自己和阿玲从小一起长大,既是家人,更是亲人,自己和阿玲之间,有且仅有的只可能是兄妹之情。就算那天夜里大家有过逾矩之行,那也只是形势所迫,又或者说是一时之需。在此之后,无论是自己还是阿玲,显然都不可能面对那一夜发生的事,更不可能承认并且接受两人之间变成那种关系。 同样的道理,自己在春花堂里和那个小美相处的一个月,也是为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一定要理清楚自己和那个将自己视作杀父仇人的小美之间的关系,说得难听一些,甚至便如同自己当时前往极乐神域所经历的那些遭遇。 理清了自己和阿玲、小美的关系,再加上历经这枚翡翠发钗被于渔要去、又被自己讨要回来,以及在得知那少阳子闯入天界之后,自己这些天的担忧,此时的小余,的确已经想好了,而且想得很清楚。 然而他没有想好的,却是自己至今还没能弄明白的身世。而且伴随着那个中原道人少阳子的出现,如今显然已经到了自己即将面对、甚至是不得不面对的地步。 倘若自己当真是那位中原奇人方黯天的后人,是被夜神殿的圣女从中原带回南疆抚养,那么将来的自己势必要肩负起报仇雪恨的重任,前往中原了断这一桩满门被灭的血海深仇。届时若是碰上那少阳子,又或者是其他中原高手,其间凶险,可谓生死难料,自己又哪里能够想好和这位萍姑娘以后的事? 当下小余便回答说道:“我是想好了,所以才把发钗还你。但只是我想好了,恐怕……恐怕是不够的。” 萍姑娘淡淡说道:“若是我也想好了呢?” 这话一出,小余顿时心中一荡。但他终于还是克制住了,定下神来说道:“我至今还没能弄明白自己的身世,更不知道将来会是怎样。有些事情……就算心意已决,但也不敢奢求,就怕耽误了人家。” 萍姑娘默然不语,两人之间取而代之的,又是一番沉默。待到竹篮升至山顶,两人先后跨出竹篮,一路前往天界禁地所在的那处山洞,快要到时,前面的萍姑娘才小声说道:“只要两个人心意已决,其实便已足够。往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小余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萍姑娘的意思,知道这是她一路上深思熟虑之后给出的答复。一时间小余心中激动,险些便要从云雾中伸手去握前面萍姑娘的手。 只是他刚一探手,却又想起自己被那少阳子所害,虽然在风之祭师的相助之下改炼了阴派内功,但如今的修为还不及之前一半,全然不知往后是否还能有所成就,又生出一丝莫名的自卑,生怕耽误了这位萍姑娘。 幸好就在这时,只听前面的萍姑娘又说道:“到了,你进去吧。” 说罢,她听小余站着不动,似乎还在犹豫,又说道:“都认识这么久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你赶紧进去罢。” 小余一想也是,当即挺了挺腰身,说道:“好,关于我身世的事,这一次我定要问出一个所以然来。等我出来,便给你答复!” 说罢,小余大步上前,独自进了山洞。待到再次见到自己这位栖身于血木之中的师父,他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我究竟是不是那个中原奇人方黯天的后人?” 对于这个问题,木中之人却是平静如常,依然遵照过往的惯例,说道:“来我这里,先听故事。” 小余也不与他争执,任由他自说自话。因为心中有事,甚至是憋着一股怨气,所以这一次的故事,小余从头到尾几乎都没有听进去。好不容易等他讲完,小余便再次开口,又一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这一次木中之人显然无法岔开话题,但却是用以前说过的话搪塞,回答道:“我早已说过,关于你身世的事,时机一到,自然便会有人告知于你。但这个人却不是我,这件事也与我无关,所以你不必来问我。” 小余听到他又是这般说辞,不禁怒道:“那个从中原来的道人少阳子,几乎废掉了我的所有功力,要不是有夏风堂的风之祭师传功,眼下我已彻底沦为废人一个!事后我思来想去,定然是和当年遇害的那个方黯天有关,否则那道人身为中原武林有名的人物,为何要向我这么一个夜神殿教众下此毒手?一定是他听说我姓方,又是中原人士,再看到我这般年纪,所以便将我当成了方黯天的后人。” 木中之人不禁一怔,问道:“少阳子?你是说此番代表中原道教、前往龙城和大越皇室协商在南疆修观传道的那位武当高人?” 小余说道:“正是那狗道士!那天夜里孤身闯入上神寂山的,也是此人!” 木中之人默然半晌,随即笑道:“看来短短七日未见,你的经历倒是不少,说说罢。” 小余见他垂问,当下也不隐瞒,只好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从自己和小帅在凤鸣镇上撞见于渔开始,再到长夜谷里碰到于渔的师父少阳子,最后全靠夏风堂的风之祭师传功,这才算是勉强破解了少阳子想要废去自己功力的毒手。 说完这一切,小余也算一吐为快,心中原本的愤愤不平倒是平复不少。最后他便说道:“倘若只是因为我曾替文家出手击败中原来的平家后人,恐怕还不至于让少阳子对我下此毒手。如今想来,那少阳子当时的异常,分明是听到我说自己姓‘方’,所以怀疑我是方黯天的后人。而他之所以如此对我,说不定他便是当年杀害方黯天满门的凶手!” 说罢,小余又向这位木中之人问道:“倘若事情果真如此,那少阳子是我仇人,本该由我找上门寻仇,如今反倒被他找上门来,还要对我赶尽杀绝。而你和那位圣女至今不肯告诉我关于我的身世来历,让我一直蒙在鼓里,这又算是什么道理?” 听到这话,木中之人沉吟半晌,却淡淡说道:“照你所言,以那少阳子的修为,当夜他若要杀你,可谓易如反掌。但他却并没有取你性命,而是手下留情了。” 小余说什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位师父竟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惊讶之余,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只听木中之人又说道:“将真气注入你的体内,用如此麻烦的办法废去你的功力,却又不伤及你的身子,相比起来,当然是一掌将你击毙当场,更加省时省力。你可有想过,那少阳子废去你的功力,却并未加害于你,其用意所在,自然只是要让你无法继续习武。无法习武,往后便无法与人交手拼命,或许还能平安一生。这么来看,那少阳子此举又何尝不是一番好意?” 小余直听得瞠目结舌,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当场怒道:“岂有此理!” 随后他扬声说道:“那道人废我功力,我反倒要感谢他的一番好意?倘若世间真有此理,那我下山出谷,见到男子便打残,见到女子便玷污,他们反倒要来感谢我的一番好意了?因为凭我的本事,若要取他们性命,根本易如反掌!只要我没将他们杀死,那便是我手下留情,是我对他们的恩德?” 木中之人却不为所动,叹道:“人生在世,可不就是这么一个道理?”顿了一顿,他反问道:“以你的武功,你打得过那个少阳子么?” 小余沉默不答。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双方显然都是心知肚明。 只听木中之人继续说道:“弱肉强食,本就是天地之间的自然法则,不止是人,万事万物都离不了这一法则。武功高的,随时可以欺辱武功低的;钱财多的,随时可以欺辱钱财少的;官职大的,随时可以欺辱官职小的,这才是世道的本质。遇到武功比你高的、钱财比你多的、官职比你大的,你除了卑躬屈膝、小心侍奉,还能如何?毕竟在强者面前,弱者能让自己保住性命,已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至于你若要说努力练武、赚钱、升官,须知只要你的武功不是最高、钱财不是最多、官职不是最大,那也终究会有人凌驾在你之上。在他的面前,你依然只是一个弱者,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强者欺辱、甚至是被强者杀掉的弱者。就算你能山登绝顶,成了武林盟主、天下首富、一国之君,世上再也没有比你更强的人,到那个时候,你依然要在老天爷的面前低头,毕竟生老病死,那是谁都无法逃掉的自然法则。古往今来,多少高手、富人、君王求仙拜神,纵然不敢奢望长生不死,也要求一个长命百岁,这不也同样也是卑躬屈膝、小心侍奉? 所以人生在世,无论你有多大的本事,总会有你无法战胜的存在,又或者说是随时都能欺辱于你、随时都能取你性命的存在。而在这些存在面前,只要能够保全性命,平安活着,就已经足够了。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并不值得置气。” 听到木中之人讲的这番道理,小余竟是无从反驳,但又显然不肯服气。他迟疑半晌,这才说道:“要说道理,我自然说不过你。但是那少阳子对我的所作所为,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每次听了你讲的这些复仇故事,到如今那方黯天究竟是不是我的生父,我究竟是不是要去报这桩杀父之仇,我倒是没那么在意了。毕竟那方黯天就算是我的亲生父亲,他既不曾养育过我,我也不曾见过他的面,要我去替他报仇雪恨,总觉得好像有些奇怪。但是那少阳子此番废我功力,还用剑刺伤了白教头,终有一日,这笔账我一定要和他算得清清楚楚!” 木中之人笑道:“罢了罢了!你一定要记那少阳子的仇,那也由你。毕竟以你如今这个年纪,要让你看透这些道理,确实也是为难你了。只不过你要去找那少阳子报仇,你自问有这个本事么?” 小余本想撂下几句狠话,可是一想到眼下自己体内真气的情况,终于还是开不了口。 只听木中之人说道:“要说习武之事,其实你也不必太过灰心。我早已告诉过你多次,南疆的这些武学,除了【花月神功】,其他的就算你一门不学,也不打紧。因为比起中原儒释道三家世代流传的玄门正宗功法,夜神殿乃至南疆流传的这些功夫,全然不值一哂。而你若是想要学中原武学,眼下便有一条明路。” 说着,他又沉吟道:“南疆之地曾为中原疆域,道教自然早有流传,诸如画符念咒、辟邪祛病等等,却只是流传于百姓之间,地位远不及被历代皇室所推崇的佛教,甚至从未得到过官家的认可。及至此番那少阳子代表中原道教,前来南疆与大越皇室协商,也算是踏出了中原道教正式在南疆开宗传道的第一步。 而今双方已然协商妥当,由大越朝中的仁国公负责,亲率南疆工匠在龙城之中修建一座道观,而中原也会派来【全真道】和【正一道】两派的道教高人共同出任道观掌教。自此之后,除了弘扬道教学说,按照中原道教那边的意思,也会在南疆择取一部分天资根骨俱佳的少年,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在道观中旁听学艺,传授他们中原道家的武学。 所以仁国公如今已颁下昭令,将于下月十五在国都龙城之中举办演武,但凡是十八岁年纪以下的南疆少年,皆可参加。最后从中选出十名获胜者,成为龙城里这座道观的首批俗家弟子。待到三个月后道观建成之时,再于开光盛典上正式拜师学艺。” 最后他便向小余说道:“以你的功夫,就算如今真气受损,但是要想在南疆境内十八岁年纪以下的少年之中争雄,和他们争夺那十个名额,显然并非难事。毕竟南疆武学,首推夜神殿为尊,即便是在高手如云的夜神殿里,同龄人中你也难逢敌手,又何况是南疆境内十八岁以下的习武少年。所以下个月的这场【龙城演武】,参加之人看似不少,其实却要比晋升地界的神殿选拔容易太多,就要看你愿不愿意去了。” 对于木中之人所说之事,那天夜里少阳子分明也曾提及。听到自己这位师父也想让自己去参加那什么龙城演武,从而拜入道家门下学习中原武功,小余当即摇头,说道:“那少阳子将我害成这样,我怎么可能拜入他的中原道教门下,去学什么道家武功?” 木中之人笑道:“所谓中原道教,又不是他少阳子一人的道教,少阳子他一个人,也代表不了整个中原道教。似你这般赌气,倒不像是十六岁年纪,照我看来,说是六岁还差不多。”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武功到底只是一门技艺,本身并无善恶,只是到了不同人手里,这才有了为善为恶之别。可伤人杀人,亦可助人救人。古往今来,为了能够习得各种技艺,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例子比比皆是,相比起来,你这又算得了什么?况且你气不过那少阳子暗算于你,一心想着找他寻仇,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中原道教的那些武学,就算你实在不肯学,能够借此机会摸清其中的虚实,总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话,本已下定决心的小余,难免又有些动摇。木中之人见他犹豫,便笑道:“你不必急着答复,那龙城演武要到下个月中旬才能召开,这些日子你再考虑考虑。不必急于一时。就连龙城之中那座道观的名字,昨日皇城里来人询问,让我替这南疆境内的第一座道观赐名,我也还没想好要起个什么名字。” 小余不禁一愣,不想龙城之中即将修建的那座道观,居然也要来请自己的这位师父赐名?看来这位被夜神殿称作“智者”的中原诡道高人,在南疆果然有着极高的地位。他不禁随口说道:“中原道士的道观,要起什么名字,便叫牛鼻子观好了。” 不料听到小余这话,木中之人顿时释然道:“好,好名字!那便如你所愿,就叫【牛鼻观】了!” 小余顿时愕然当场,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谁知木中之人却说道:“昔日道家始祖老子骑青牛西出函谷关,青牛者,神牛也,后世因此多以‘牛鼻老道’作为道士的称呼,看似玩笑,实则却是追本溯源。而今南疆境内国都龙城之中的这第一座道观,能以‘牛鼻’为名,可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听到这话,小余一时也不知自己这位师父是当真觉得自己想到的这个名字好,还是故意要替自己出被少阳子欺负的这口恶气。他还想再问,木中之人却已说道:“够了够了,今日的闲话已经聊得太多,也该开始这次的功课了。” 小余这才回过神来,知道险些又被他将话题绕开,急忙问道:“关于我身世的事,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不料木中之人反问道:“你方才也说了,这两年听了许多关于复仇的故事。依你之见,一个满门被灭、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侠客,应该是什么时候动身,踏上他的复仇之路?” 小余心中一凛,深知木中之人说出这话,无疑是进一步证实了自己乃是那位中原奇人方黯天后人的猜想。至于对方抛还给自己的这个问题,他迟疑半晌,试探着问道:“若是按照故事里面的套路,自然应该是在主角十八岁那年了?” 木中之人笑道:“这不就是了?今年你已年满十六,离十八岁便只剩两年不到的时间。有精力去纠结那些过去的事,而且还是你迟早都会知道的事,倒不如抓紧时间,尽量让自己多学点本事。” 说着,他长叹一声,又说道:“我早已说过,关于你的身世命运,在你彻底了解的时候,也便意味着你将要做出自己的选择。至少在我看来,现在还不是让你知道一切、做出选择的时候。而且……关于你的身世命运,原本也轮不到我来告诉于你。” 小余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到底还是不肯告诉自己,而且多半是和那位夜神殿的圣女有过约定。然而今日的这一番追问,自己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从这位木中之人的口中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期限,那便是自己年满十八之时。 正如对方所言,既然离自己年满十八只剩下不到两年时间,倒也的确不必急于一时。反正自己是那方黯天后人的这一身份,早就已是八九不离十、甚至是板上钉钉之事,自己还是抓紧时间尽快磨损消耗掉体内的阴阳二气,潜心修炼阴派内功才是。 想到这里,小余便不再纠缠于此,问道:“今日还是讲佛、道两家的功课?” 木中之人淡淡说道:“自然。” 之后师徒两人便在山洞里传授功课,依然是由木中之人向小余讲诉佛、道两家的各种典故。伴随着时光渐渐流逝,一直到功课结束的时候,小余才突然想起还有另外一件事,急忙问道:“师父,关于夜神殿里【吸血妖族】的传闻,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中之人似乎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顿时一阵愕然,随即反问道:“你已经听说过吸血妖族的事了?” 小余便说了自己与春花堂那个阮二爷一同处理那两具被吸去血液的夜神殿教众尸体,再次问道:“难道在这神寂山上,当真关押着什么妖魔?” 木中之人又是一阵沉默,终于说道:“要说这件事情……同样也轮不到我来告诉你,往后你也不必再来问我。”顿了一顿,他又意味深长地叹道:“因为这件事情,你迟早也会知道。” 小余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一份疑惑藏在心里,告辞离开山洞。重新见到等候在外面的萍姑娘,他回想起两人方才的约定,便说道:“方才我向师父询问了关于我身世的事,但他却不肯告诉我,说是要等我十八岁那年才肯告知。” 萍姑娘知道他所谓的“师父”涉及天界禁地里的秘密,只是沉默不语。小余继续说道:“如今看来,在我身上恐怕是背负着一桩血海深仇,在彻底了断此事之前,又或者……或者在弄明白整件事情之前,其他的事,我不敢多想,也不敢妄想。” 萍姑娘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她听到了。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默默来到下山的竹篮工事处。小余独自跨进竹篮,只见竹篮的角落里和往常一样,又放着两瓶萍姑娘早已替他备下好酒。 看到美酒如故,小余顿时想起已故的胡老九,不禁心中一酸。 既然昔日一起喝酒的朋友已经不在,就算是将天底下所有的美酒堆在自己面前,那又有何意义? 他本想告诉萍姑娘以后别再替自己拿酒,不料还没开口,便听云雾中传来萍姑娘的声音,淡淡说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再有不到两年时间,便是你年满十八之时。照这么算来,其实也等不了多久。” 小余微微一怔,正要说话,却听萍姑娘又说道:“像我们这样的婢子,身在这天界云雾之中,每天除了等待,又能做些什么呢?我见过好多姑姑、姐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等了一辈子,最后却什么也没能等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话音渐行渐远,显是已经离去。 小余愕然良久,突然发现自己和萍姑娘之间的关系,就仿佛是这常年笼罩于神寂山山顶的云雾,朦朦胧胧,迷迷茫茫,甚至还有些飘飘忽忽,给人一种并非真真切切的感觉。 幸好他们两人尽管始终没有把话说透,但也算是心意相通,能够明白对方的心思。小余知道萍姑娘的言下之意,分明是愿意等候自己,哪怕身在微冷的长夜之中,心底也不禁泛起一阵暖意。 然而今天夜里,愿意等待小余的却不止是萍姑娘一人。待到小余乘坐竹篮下山,回自己所在的夏风堂,便撞见一个脸色阴鸷的黑袍少年等候在外,正是丧彪。 小余见丧彪脸颊上的淤青已经消散了七七八八,知道他一定是来找自己的,当下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望向对方,等他开口先说。 却不料丧彪也在等小余先问,两人就这么默默对视半晌。到最后终于还是丧彪按捺不住,率先开口说道:“我来是因为上次在冬雪堂里,赵副堂主安排给你的差事。你我今夜便要赶到国都龙城,护送一批货物前往东吁。” 听到木中之人讲的这番道理,小余竟是无从反驳,但又显然不肯服气。他迟疑半晌,这才说道:“要说道理,我自然说不过你。但是那少阳子对我的所作所为,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每次听了你讲的这些复仇故事,到如今那方黯天究竟是不是我的生父,我究竟是不是要去报这桩杀父之仇,我倒是没那么在意了。毕竟那方黯天就算是我的亲生父亲,他既不曾养育过我,我也不曾见过他的面,要我去替他报仇雪恨,总觉得好像有些奇怪。但是那少阳子此番废我功力,还用剑刺伤了白教头,终有一日,这笔账我一定要和他算得清清楚楚!” 木中之人笑道:“罢了罢了!你一定要记那少阳子的仇,那也由你。毕竟以你如今这个年纪,要让你看透这些道理,确实也是为难你了。只不过你要去找那少阳子报仇,你自问有这个本事么?” 小余本想撂下几句狠话,可是一想到眼下自己体内真气的情况,终于还是开不了口。 只听木中之人说道:“要说习武之事,其实你也不必太过灰心。我早已告诉过你多次,南疆的这些武学,除了【花月神功】,其他的就算你一门不学,也不打紧。因为比起中原儒释道三家世代流传的玄门正宗功法,夜神殿乃至南疆流传的这些功夫,全然不值一哂。而你若是想要学中原武学,眼下便有一条明路。” 说着,他又沉吟道:“南疆之地曾为中原疆域,道教自然早有流传,诸如画符念咒、辟邪祛病等等,却只是流传于百姓之间,地位远不及被历代皇室所推崇的佛教,甚至从未得到过官家的认可。及至此番那少阳子代表中原道教,前来南疆与大越皇室协商,也算是踏出了中原道教正式在南疆开宗传道的第一步。 而今双方已然协商妥当,由大越朝中的仁国公负责,亲率南疆工匠在龙城之中修建一座道观,而中原也会派来【全真道】和【正一道】两派的道教高人共同出任道观掌教。自此之后,除了弘扬道教学说,按照中原道教那边的意思,也会在南疆择取一部分天资根骨俱佳的少年,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在道观中旁听学艺,传授他们中原道家的武学。 所以仁国公如今已颁下昭令,将于下月十五在国都龙城之中举办演武,但凡是十八岁年纪以下的南疆少年,皆可参加。最后从中选出十名获胜者,成为龙城里这座道观的首批俗家弟子。待到三个月后道观建成之时,再于开光盛典上正式拜师学艺。” 最后他便向小余说道:“以你的功夫,就算如今真气受损,但是要想在南疆境内十八岁年纪以下的少年之中争雄,和他们争夺那十个名额,显然并非难事。毕竟南疆武学,首推夜神殿为尊,即便是在高手如云的夜神殿里,同龄人中你也难逢敌手,又何况是南疆境内十八岁以下的习武少年。所以下个月的这场【龙城演武】,参加之人看似不少,其实却要比晋升地界的神殿选拔容易太多,就要看你愿不愿意去了。” 对于木中之人所说之事,那天夜里少阳子分明也曾提及。听到自己这位师父也想让自己去参加那什么龙城演武,从而拜入道家门下学习中原武功,小余当即摇头,说道:“那少阳子将我害成这样,我怎么可能拜入他的中原道教门下,去学什么道家武功?” 木中之人笑道:“所谓中原道教,又不是他少阳子一人的道教,少阳子他一个人,也代表不了整个中原道教。似你这般赌气,倒不像是十六岁年纪,照我看来,说是六岁还差不多。”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武功到底只是一门技艺,本身并无善恶,只是到了不同人手里,这才有了为善为恶之别。可伤人杀人,亦可助人救人。古往今来,为了能够习得各种技艺,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例子比比皆是,相比起来,你这又算得了什么?况且你气不过那少阳子暗算于你,一心想着找他寻仇,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中原道教的那些武学,就算你实在不肯学,能够借此机会摸清其中的虚实,总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话,本已下定决心的小余,难免又有些动摇。木中之人见他犹豫,便笑道:“你不必急着答复,那龙城演武要到下个月中旬才能召开,这些日子你再考虑考虑。不必急于一时。就连龙城之中那座道观的名字,昨日皇城里来人询问,让我替这南疆境内的第一座道观赐名,我也还没想好要起个什么名字。” 小余不禁一愣,不想龙城之中即将修建的那座道观,居然也要来请自己的这位师父赐名?看来这位被夜神殿称作“智者”的中原诡道高人,在南疆果然有着极高的地位。他不禁随口说道:“中原道士的道观,要起什么名字,便叫牛鼻子观好了。” 不料听到小余这话,木中之人顿时释然道:“好,好名字!那便如你所愿,就叫【牛鼻观】了!” 小余顿时愕然当场,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谁知木中之人却说道:“昔日道家始祖老子骑青牛西出函谷关,青牛者,神牛也,后世因此多以‘牛鼻老道’作为道士的称呼,看似玩笑,实则却是追本溯源。而今南疆境内国都龙城之中的这第一座道观,能以‘牛鼻’为名,可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听到这话,小余一时也不知自己这位师父是当真觉得自己想到的这个名字好,还是故意要替自己出被少阳子欺负的这口恶气。他还想再问,木中之人却已说道:“够了够了,今日的闲话已经聊得太多,也该开始这次的功课了。” 小余这才回过神来,知道险些又被他将话题绕开,急忙问道:“关于我身世的事,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不料木中之人反问道:“你方才也说了,这两年听了许多关于复仇的故事。依你之见,一个满门被灭、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侠客,应该是什么时候动身,踏上他的复仇之路?” 小余心中一凛,深知木中之人说出这话,无疑是进一步证实了自己乃是那位中原奇人方黯天后人的猜想。至于对方抛还给自己的这个问题,他迟疑半晌,试探着问道:“若是按照故事里面的套路,自然应该是在主角十八岁那年了?” 木中之人笑道:“这不就是了?今年你已年满十六,离十八岁便只剩两年不到的时间。有精力去纠结那些过去的事,而且还是你迟早都会知道的事,倒不如抓紧时间,尽量让自己多学点本事。” 说着,他长叹一声,又说道:“我早已说过,关于你的身世命运,在你彻底了解的时候,也便意味着你将要做出自己的选择。至少在我看来,现在还不是让你知道一切、做出选择的时候。而且……关于你的身世命运,原本也轮不到我来告诉于你。” 小余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到底还是不肯告诉自己,而且多半是和那位夜神殿的圣女有过约定。然而今日的这一番追问,自己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从这位木中之人的口中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期限,那便是自己年满十八之时。 正如对方所言,既然离自己年满十八只剩下不到两年时间,倒也的确不必急于一时。反正自己是那方黯天后人的这一身份,早就已是八九不离十、甚至是板上钉钉之事,自己还是抓紧时间尽快磨损消耗掉体内的阴阳二气,潜心修炼阴派内功才是。 想到这里,小余便不再纠缠于此,问道:“今日还是讲佛、道两家的功课?” 木中之人淡淡说道:“自然。” 之后师徒两人便在山洞里传授功课,依然是由木中之人向小余讲诉佛、道两家的各种典故。伴随着时光渐渐流逝,一直到功课结束的时候,小余才突然想起还有另外一件事,急忙问道:“师父,关于夜神殿里【吸血妖族】的传闻,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中之人似乎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顿时一阵愕然,随即反问道:“你已经听说过吸血妖族的事了?” 小余便说了自己与春花堂那个阮二爷一同处理那两具被吸去血液的夜神殿教众尸体,再次问道:“难道在这神寂山上,当真关押着什么妖魔?” 木中之人又是一阵沉默,终于说道:“要说这件事情……同样也轮不到我来告诉你,往后你也不必再来问我。”顿了一顿,他又意味深长地叹道:“因为这件事情,你迟早也会知道。” 小余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一份疑惑藏在心里,告辞离开山洞。重新见到等候在外面的萍姑娘,他回想起两人方才的约定,便说道:“方才我向师父询问了关于我身世的事,但他却不肯告诉我,说是要等我十八岁那年才肯告知。” 萍姑娘知道他所谓的“师父”涉及天界禁地里的秘密,只是沉默不语。小余继续说道:“如今看来,在我身上恐怕是背负着一桩血海深仇,在彻底了断此事之前,又或者……或者在弄明白整件事情之前,其他的事,我不敢多想,也不敢妄想。” 萍姑娘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她听到了。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默默来到下山的竹篮工事处。小余独自跨进竹篮,只见竹篮的角落里和往常一样,又放着两瓶萍姑娘早已替他备下好酒。 看到美酒如故,小余顿时想起已故的胡老九,不禁心中一酸。 既然昔日一起喝酒的朋友已经不在,就算是将天底下所有的美酒堆在自己面前,那又有何意义? 他本想告诉萍姑娘以后别再替自己拿酒,不料还没开口,便听云雾中传来萍姑娘的声音,淡淡说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再有不到两年时间,便是你年满十八之时。照这么算来,其实也等不了多久。” 小余微微一怔,正要说话,却听萍姑娘又说道:“像我们这样的婢子,身在这天界云雾之中,每天除了等待,又能做些什么呢?我见过好多姑姑、姐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等了一辈子,最后却什么也没能等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话音渐行渐远,显是已经离去。 小余愕然良久,突然发现自己和萍姑娘之间的关系,就仿佛是这常年笼罩于神寂山山顶的云雾,朦朦胧胧,迷迷茫茫,甚至还有些飘飘忽忽,给人一种并非真真切切的感觉。 幸好他们两人尽管始终没有把话说透,但也算是心意相通,能够明白对方的心思。小余知道萍姑娘的言下之意,分明是愿意等候自己,哪怕身在微冷的长夜之中,心底也不禁泛起一阵暖意。 然而今天夜里,愿意等待小余的却不止是萍姑娘一人。待到小余乘坐竹篮下山,回自己所在的夏风堂,便撞见一个脸色阴鸷的黑袍少年等候在外,正是丧彪。 小余见丧彪脸颊上的淤青已经消散了七七八八,知道他一定是来找自己的,当下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望向对方,等他开口先说。 却不料丧彪也在等小余先问,两人就这么默默对视半晌。到最后终于还是丧彪按捺不住,率先开口说道:“我来是因为上次在冬雪堂里,赵副堂主安排给你的差事。你我今夜便要赶到国都龙城,护送一批货物前往东吁。” 听到木中之人讲的这番道理,小余竟是无从反驳,但又显然不肯服气。他迟疑半晌,这才说道:“要说道理,我自然说不过你。但是那少阳子对我的所作所为,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每次听了你讲的这些复仇故事,到如今那方黯天究竟是不是我的生父,我究竟是不是要去报这桩杀父之仇,我倒是没那么在意了。毕竟那方黯天就算是我的亲生父亲,他既不曾养育过我,我也不曾见过他的面,要我去替他报仇雪恨,总觉得好像有些奇怪。但是那少阳子此番废我功力,还用剑刺伤了白教头,终有一日,这笔账我一定要和他算得清清楚楚!” 木中之人笑道:“罢了罢了!你一定要记那少阳子的仇,那也由你。毕竟以你如今这个年纪,要让你看透这些道理,确实也是为难你了。只不过你要去找那少阳子报仇,你自问有这个本事么?” 小余本想撂下几句狠话,可是一想到眼下自己体内真气的情况,终于还是开不了口。 只听木中之人说道:“要说习武之事,其实你也不必太过灰心。我早已告诉过你多次,南疆的这些武学,除了【花月神功】,其他的就算你一门不学,也不打紧。因为比起中原儒释道三家世代流传的玄门正宗功法,夜神殿乃至南疆流传的这些功夫,全然不值一哂。而你若是想要学中原武学,眼下便有一条明路。” 说着,他又沉吟道:“南疆之地曾为中原疆域,道教自然早有流传,诸如画符念咒、辟邪祛病等等,却只是流传于百姓之间,地位远不及被历代皇室所推崇的佛教,甚至从未得到过官家的认可。及至此番那少阳子代表中原道教,前来南疆与大越皇室协商,也算是踏出了中原道教正式在南疆开宗传道的第一步。 而今双方已然协商妥当,由大越朝中的仁国公负责,亲率南疆工匠在龙城之中修建一座道观,而中原也会派来【全真道】和【正一道】两派的道教高人共同出任道观掌教。自此之后,除了弘扬道教学说,按照中原道教那边的意思,也会在南疆择取一部分天资根骨俱佳的少年,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在道观中旁听学艺,传授他们中原道家的武学。 所以仁国公如今已颁下昭令,将于下月十五在国都龙城之中举办演武,但凡是十八岁年纪以下的南疆少年,皆可参加。最后从中选出十名获胜者,成为龙城里这座道观的首批俗家弟子。待到三个月后道观建成之时,再于开光盛典上正式拜师学艺。” 最后他便向小余说道:“以你的功夫,就算如今真气受损,但是要想在南疆境内十八岁年纪以下的少年之中争雄,和他们争夺那十个名额,显然并非难事。毕竟南疆武学,首推夜神殿为尊,即便是在高手如云的夜神殿里,同龄人中你也难逢敌手,又何况是南疆境内十八岁以下的习武少年。所以下个月的这场【龙城演武】,参加之人看似不少,其实却要比晋升地界的神殿选拔容易太多,就要看你愿不愿意去了。” 对于木中之人所说之事,那天夜里少阳子分明也曾提及。听到自己这位师父也想让自己去参加那什么龙城演武,从而拜入道家门下学习中原武功,小余当即摇头,说道:“那少阳子将我害成这样,我怎么可能拜入他的中原道教门下,去学什么道家武功?” 木中之人笑道:“所谓中原道教,又不是他少阳子一人的道教,少阳子他一个人,也代表不了整个中原道教。似你这般赌气,倒不像是十六岁年纪,照我看来,说是六岁还差不多。”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武功到底只是一门技艺,本身并无善恶,只是到了不同人手里,这才有了为善为恶之别。可伤人杀人,亦可助人救人。古往今来,为了能够习得各种技艺,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例子比比皆是,相比起来,你这又算得了什么?况且你气不过那少阳子暗算于你,一心想着找他寻仇,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中原道教的那些武学,就算你实在不肯学,能够借此机会摸清其中的虚实,总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话,本已下定决心的小余,难免又有些动摇。木中之人见他犹豫,便笑道:“你不必急着答复,那龙城演武要到下个月中旬才能召开,这些日子你再考虑考虑。不必急于一时。就连龙城之中那座道观的名字,昨日皇城里来人询问,让我替这南疆境内的第一座道观赐名,我也还没想好要起个什么名字。” 小余不禁一愣,不想龙城之中即将修建的那座道观,居然也要来请自己的这位师父赐名?看来这位被夜神殿称作“智者”的中原诡道高人,在南疆果然有着极高的地位。他不禁随口说道:“中原道士的道观,要起什么名字,便叫牛鼻子观好了。” 不料听到小余这话,木中之人顿时释然道:“好,好名字!那便如你所愿,就叫【牛鼻观】了!” 小余顿时愕然当场,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谁知木中之人却说道:“昔日道家始祖老子骑青牛西出函谷关,青牛者,神牛也,后世因此多以‘牛鼻老道’作为道士的称呼,看似玩笑,实则却是追本溯源。而今南疆境内国都龙城之中的这第一座道观,能以‘牛鼻’为名,可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听到这话,小余一时也不知自己这位师父是当真觉得自己想到的这个名字好,还是故意要替自己出被少阳子欺负的这口恶气。他还想再问,木中之人却已说道:“够了够了,今日的闲话已经聊得太多,也该开始这次的功课了。” 小余这才回过神来,知道险些又被他将话题绕开,急忙问道:“关于我身世的事,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不料木中之人反问道:“你方才也说了,这两年听了许多关于复仇的故事。依你之见,一个满门被灭、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侠客,应该是什么时候动身,踏上他的复仇之路?” 小余心中一凛,深知木中之人说出这话,无疑是进一步证实了自己乃是那位中原奇人方黯天后人的猜想。至于对方抛还给自己的这个问题,他迟疑半晌,试探着问道:“若是按照故事里面的套路,自然应该是在主角十八岁那年了?” 木中之人笑道:“这不就是了?今年你已年满十六,离十八岁便只剩两年不到的时间。有精力去纠结那些过去的事,而且还是你迟早都会知道的事,倒不如抓紧时间,尽量让自己多学点本事。” 说着,他长叹一声,又说道:“我早已说过,关于你的身世命运,在你彻底了解的时候,也便意味着你将要做出自己的选择。至少在我看来,现在还不是让你知道一切、做出选择的时候。而且……关于你的身世命运,原本也轮不到我来告诉于你。” 小余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到底还是不肯告诉自己,而且多半是和那位夜神殿的圣女有过约定。然而今日的这一番追问,自己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从这位木中之人的口中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期限,那便是自己年满十八之时。 正如对方所言,既然离自己年满十八只剩下不到两年时间,倒也的确不必急于一时。反正自己是那方黯天后人的这一身份,早就已是八九不离十、甚至是板上钉钉之事,自己还是抓紧时间尽快磨损消耗掉体内的阴阳二气,潜心修炼阴派内功才是。 想到这里,小余便不再纠缠于此,问道:“今日还是讲佛、道两家的功课?” 木中之人淡淡说道:“自然。” 之后师徒两人便在山洞里传授功课,依然是由木中之人向小余讲诉佛、道两家的各种典故。伴随着时光渐渐流逝,一直到功课结束的时候,小余才突然想起还有另外一件事,急忙问道:“师父,关于夜神殿里【吸血妖族】的传闻,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中之人似乎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顿时一阵愕然,随即反问道:“你已经听说过吸血妖族的事了?” 小余便说了自己与春花堂那个阮二爷一同处理那两具被吸去血液的夜神殿教众尸体,再次问道:“难道在这神寂山上,当真关押着什么妖魔?” 木中之人又是一阵沉默,终于说道:“要说这件事情……同样也轮不到我来告诉你,往后你也不必再来问我。”顿了一顿,他又意味深长地叹道:“因为这件事情,你迟早也会知道。” 小余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一份疑惑藏在心里,告辞离开山洞。重新见到等候在外面的萍姑娘,他回想起两人方才的约定,便说道:“方才我向师父询问了关于我身世的事,但他却不肯告诉我,说是要等我十八岁那年才肯告知。” 萍姑娘知道他所谓的“师父”涉及天界禁地里的秘密,只是沉默不语。小余继续说道:“如今看来,在我身上恐怕是背负着一桩血海深仇,在彻底了断此事之前,又或者……或者在弄明白整件事情之前,其他的事,我不敢多想,也不敢妄想。” 萍姑娘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她听到了。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默默来到下山的竹篮工事处。小余独自跨进竹篮,只见竹篮的角落里和往常一样,又放着两瓶萍姑娘早已替他备下好酒。 看到美酒如故,小余顿时想起已故的胡老九,不禁心中一酸。 既然昔日一起喝酒的朋友已经不在,就算是将天底下所有的美酒堆在自己面前,那又有何意义? 他本想告诉萍姑娘以后别再替自己拿酒,不料还没开口,便听云雾中传来萍姑娘的声音,淡淡说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再有不到两年时间,便是你年满十八之时。照这么算来,其实也等不了多久。” 小余微微一怔,正要说话,却听萍姑娘又说道:“像我们这样的婢子,身在这天界云雾之中,每天除了等待,又能做些什么呢?我见过好多姑姑、姐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等了一辈子,最后却什么也没能等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话音渐行渐远,显是已经离去。 小余愕然良久,突然发现自己和萍姑娘之间的关系,就仿佛是这常年笼罩于神寂山山顶的云雾,朦朦胧胧,迷迷茫茫,甚至还有些飘飘忽忽,给人一种并非真真切切的感觉。 幸好他们两人尽管始终没有把话说透,但也算是心意相通,能够明白对方的心思。小余知道萍姑娘的言下之意,分明是愿意等候自己,哪怕身在微冷的长夜之中,心底也不禁泛起一阵暖意。 然而今天夜里,愿意等待小余的却不止是萍姑娘一人。待到小余乘坐竹篮下山,回自己所在的夏风堂,便撞见一个脸色阴鸷的黑袍少年等候在外,正是丧彪。 小余见丧彪脸颊上的淤青已经消散了七七八八,知道他一定是来找自己的,当下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望向对方,等他开口先说。 却不料丧彪也在等小余先问,两人就这么默默对视半晌。到最后终于还是丧彪按捺不住,率先开口说道:“我来是因为上次在冬雪堂里,赵副堂主安排给你的差事。你我今夜便要赶到国都龙城,护送一批货物前往东吁。” 听到木中之人讲的这番道理,小余竟是无从反驳,但又显然不肯服气。他迟疑半晌,这才说道:“要说道理,我自然说不过你。但是那少阳子对我的所作所为,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每次听了你讲的这些复仇故事,到如今那方黯天究竟是不是我的生父,我究竟是不是要去报这桩杀父之仇,我倒是没那么在意了。毕竟那方黯天就算是我的亲生父亲,他既不曾养育过我,我也不曾见过他的面,要我去替他报仇雪恨,总觉得好像有些奇怪。但是那少阳子此番废我功力,还用剑刺伤了白教头,终有一日,这笔账我一定要和他算得清清楚楚!” 木中之人笑道:“罢了罢了!你一定要记那少阳子的仇,那也由你。毕竟以你如今这个年纪,要让你看透这些道理,确实也是为难你了。只不过你要去找那少阳子报仇,你自问有这个本事么?” 小余本想撂下几句狠话,可是一想到眼下自己体内真气的情况,终于还是开不了口。 只听木中之人说道:“要说习武之事,其实你也不必太过灰心。我早已告诉过你多次,南疆的这些武学,除了【花月神功】,其他的就算你一门不学,也不打紧。因为比起中原儒释道三家世代流传的玄门正宗功法,夜神殿乃至南疆流传的这些功夫,全然不值一哂。而你若是想要学中原武学,眼下便有一条明路。” 说着,他又沉吟道:“南疆之地曾为中原疆域,道教自然早有流传,诸如画符念咒、辟邪祛病等等,却只是流传于百姓之间,地位远不及被历代皇室所推崇的佛教,甚至从未得到过官家的认可。及至此番那少阳子代表中原道教,前来南疆与大越皇室协商,也算是踏出了中原道教正式在南疆开宗传道的第一步。 而今双方已然协商妥当,由大越朝中的仁国公负责,亲率南疆工匠在龙城之中修建一座道观,而中原也会派来【全真道】和【正一道】两派的道教高人共同出任道观掌教。自此之后,除了弘扬道教学说,按照中原道教那边的意思,也会在南疆择取一部分天资根骨俱佳的少年,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在道观中旁听学艺,传授他们中原道家的武学。 所以仁国公如今已颁下昭令,将于下月十五在国都龙城之中举办演武,但凡是十八岁年纪以下的南疆少年,皆可参加。最后从中选出十名获胜者,成为龙城里这座道观的首批俗家弟子。待到三个月后道观建成之时,再于开光盛典上正式拜师学艺。” 最后他便向小余说道:“以你的功夫,就算如今真气受损,但是要想在南疆境内十八岁年纪以下的少年之中争雄,和他们争夺那十个名额,显然并非难事。毕竟南疆武学,首推夜神殿为尊,即便是在高手如云的夜神殿里,同龄人中你也难逢敌手,又何况是南疆境内十八岁以下的习武少年。所以下个月的这场【龙城演武】,参加之人看似不少,其实却要比晋升地界的神殿选拔容易太多,就要看你愿不愿意去了。” 对于木中之人所说之事,那天夜里少阳子分明也曾提及。听到自己这位师父也想让自己去参加那什么龙城演武,从而拜入道家门下学习中原武功,小余当即摇头,说道:“那少阳子将我害成这样,我怎么可能拜入他的中原道教门下,去学什么道家武功?” 木中之人笑道:“所谓中原道教,又不是他少阳子一人的道教,少阳子他一个人,也代表不了整个中原道教。似你这般赌气,倒不像是十六岁年纪,照我看来,说是六岁还差不多。”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武功到底只是一门技艺,本身并无善恶,只是到了不同人手里,这才有了为善为恶之别。可伤人杀人,亦可助人救人。古往今来,为了能够习得各种技艺,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例子比比皆是,相比起来,你这又算得了什么?况且你气不过那少阳子暗算于你,一心想着找他寻仇,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中原道教的那些武学,就算你实在不肯学,能够借此机会摸清其中的虚实,总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话,本已下定决心的小余,难免又有些动摇。木中之人见他犹豫,便笑道:“你不必急着答复,那龙城演武要到下个月中旬才能召开,这些日子你再考虑考虑。不必急于一时。就连龙城之中那座道观的名字,昨日皇城里来人询问,让我替这南疆境内的第一座道观赐名,我也还没想好要起个什么名字。” 小余不禁一愣,不想龙城之中即将修建的那座道观,居然也要来请自己的这位师父赐名?看来这位被夜神殿称作“智者”的中原诡道高人,在南疆果然有着极高的地位。他不禁随口说道:“中原道士的道观,要起什么名字,便叫牛鼻子观好了。” 不料听到小余这话,木中之人顿时释然道:“好,好名字!那便如你所愿,就叫【牛鼻观】了!” 小余顿时愕然当场,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谁知木中之人却说道:“昔日道家始祖老子骑青牛西出函谷关,青牛者,神牛也,后世因此多以‘牛鼻老道’作为道士的称呼,看似玩笑,实则却是追本溯源。而今南疆境内国都龙城之中的这第一座道观,能以‘牛鼻’为名,可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听到这话,小余一时也不知自己这位师父是当真觉得自己想到的这个名字好,还是故意要替自己出被少阳子欺负的这口恶气。他还想再问,木中之人却已说道:“够了够了,今日的闲话已经聊得太多,也该开始这次的功课了。” 小余这才回过神来,知道险些又被他将话题绕开,急忙问道:“关于我身世的事,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不料木中之人反问道:“你方才也说了,这两年听了许多关于复仇的故事。依你之见,一个满门被灭、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侠客,应该是什么时候动身,踏上他的复仇之路?” 小余心中一凛,深知木中之人说出这话,无疑是进一步证实了自己乃是那位中原奇人方黯天后人的猜想。至于对方抛还给自己的这个问题,他迟疑半晌,试探着问道:“若是按照故事里面的套路,自然应该是在主角十八岁那年了?” 木中之人笑道:“这不就是了?今年你已年满十六,离十八岁便只剩两年不到的时间。有精力去纠结那些过去的事,而且还是你迟早都会知道的事,倒不如抓紧时间,尽量让自己多学点本事。” 说着,他长叹一声,又说道:“我早已说过,关于你的身世命运,在你彻底了解的时候,也便意味着你将要做出自己的选择。至少在我看来,现在还不是让你知道一切、做出选择的时候。而且……关于你的身世命运,原本也轮不到我来告诉于你。” 小余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到底还是不肯告诉自己,而且多半是和那位夜神殿的圣女有过约定。然而今日的这一番追问,自己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从这位木中之人的口中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期限,那便是自己年满十八之时。 正如对方所言,既然离自己年满十八只剩下不到两年时间,倒也的确不必急于一时。反正自己是那方黯天后人的这一身份,早就已是八九不离十、甚至是板上钉钉之事,自己还是抓紧时间尽快磨损消耗掉体内的阴阳二气,潜心修炼阴派内功才是。 想到这里,小余便不再纠缠于此,问道:“今日还是讲佛、道两家的功课?” 木中之人淡淡说道:“自然。” 之后师徒两人便在山洞里传授功课,依然是由木中之人向小余讲诉佛、道两家的各种典故。伴随着时光渐渐流逝,一直到功课结束的时候,小余才突然想起还有另外一件事,急忙问道:“师父,关于夜神殿里【吸血妖族】的传闻,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中之人似乎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顿时一阵愕然,随即反问道:“你已经听说过吸血妖族的事了?” 小余便说了自己与春花堂那个阮二爷一同处理那两具被吸去血液的夜神殿教众尸体,再次问道:“难道在这神寂山上,当真关押着什么妖魔?” 木中之人又是一阵沉默,终于说道:“要说这件事情……同样也轮不到我来告诉你,往后你也不必再来问我。”顿了一顿,他又意味深长地叹道:“因为这件事情,你迟早也会知道。” 小余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一份疑惑藏在心里,告辞离开山洞。重新见到等候在外面的萍姑娘,他回想起两人方才的约定,便说道:“方才我向师父询问了关于我身世的事,但他却不肯告诉我,说是要等我十八岁那年才肯告知。” 萍姑娘知道他所谓的“师父”涉及天界禁地里的秘密,只是沉默不语。小余继续说道:“如今看来,在我身上恐怕是背负着一桩血海深仇,在彻底了断此事之前,又或者……或者在弄明白整件事情之前,其他的事,我不敢多想,也不敢妄想。” 萍姑娘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她听到了。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默默来到下山的竹篮工事处。小余独自跨进竹篮,只见竹篮的角落里和往常一样,又放着两瓶萍姑娘早已替他备下好酒。 看到美酒如故,小余顿时想起已故的胡老九,不禁心中一酸。 既然昔日一起喝酒的朋友已经不在,就算是将天底下所有的美酒堆在自己面前,那又有何意义? 他本想告诉萍姑娘以后别再替自己拿酒,不料还没开口,便听云雾中传来萍姑娘的声音,淡淡说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再有不到两年时间,便是你年满十八之时。照这么算来,其实也等不了多久。” 小余微微一怔,正要说话,却听萍姑娘又说道:“像我们这样的婢子,身在这天界云雾之中,每天除了等待,又能做些什么呢?我见过好多姑姑、姐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等了一辈子,最后却什么也没能等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话音渐行渐远,显是已经离去。 小余愕然良久,突然发现自己和萍姑娘之间的关系,就仿佛是这常年笼罩于神寂山山顶的云雾,朦朦胧胧,迷迷茫茫,甚至还有些飘飘忽忽,给人一种并非真真切切的感觉。 幸好他们两人尽管始终没有把话说透,但也算是心意相通,能够明白对方的心思。小余知道萍姑娘的言下之意,分明是愿意等候自己,哪怕身在微冷的长夜之中,心底也不禁泛起一阵暖意。 然而今天夜里,愿意等待小余的却不止是萍姑娘一人。待到小余乘坐竹篮下山,回自己所在的夏风堂,便撞见一个脸色阴鸷的黑袍少年等候在外,正是丧彪。 小余见丧彪脸颊上的淤青已经消散了七七八八,知道他一定是来找自己的,当下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望向对方,等他开口先说。 却不料丧彪也在等小余先问,两人就这么默默对视半晌。到最后终于还是丧彪按捺不住,率先开口说道:“我来是因为上次在冬雪堂里,赵副堂主安排给你的差事。你我今夜便要赶到国都龙城,护送一批货物前往东吁。” 听到木中之人讲的这番道理,小余竟是无从反驳,但又显然不肯服气。他迟疑半晌,这才说道:“要说道理,我自然说不过你。但是那少阳子对我的所作所为,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每次听了你讲的这些复仇故事,到如今那方黯天究竟是不是我的生父,我究竟是不是要去报这桩杀父之仇,我倒是没那么在意了。毕竟那方黯天就算是我的亲生父亲,他既不曾养育过我,我也不曾见过他的面,要我去替他报仇雪恨,总觉得好像有些奇怪。但是那少阳子此番废我功力,还用剑刺伤了白教头,终有一日,这笔账我一定要和他算得清清楚楚!” 木中之人笑道:“罢了罢了!你一定要记那少阳子的仇,那也由你。毕竟以你如今这个年纪,要让你看透这些道理,确实也是为难你了。只不过你要去找那少阳子报仇,你自问有这个本事么?” 小余本想撂下几句狠话,可是一想到眼下自己体内真气的情况,终于还是开不了口。 只听木中之人说道:“要说习武之事,其实你也不必太过灰心。我早已告诉过你多次,南疆的这些武学,除了【花月神功】,其他的就算你一门不学,也不打紧。因为比起中原儒释道三家世代流传的玄门正宗功法,夜神殿乃至南疆流传的这些功夫,全然不值一哂。而你若是想要学中原武学,眼下便有一条明路。” 说着,他又沉吟道:“南疆之地曾为中原疆域,道教自然早有流传,诸如画符念咒、辟邪祛病等等,却只是流传于百姓之间,地位远不及被历代皇室所推崇的佛教,甚至从未得到过官家的认可。及至此番那少阳子代表中原道教,前来南疆与大越皇室协商,也算是踏出了中原道教正式在南疆开宗传道的第一步。 而今双方已然协商妥当,由大越朝中的仁国公负责,亲率南疆工匠在龙城之中修建一座道观,而中原也会派来【全真道】和【正一道】两派的道教高人共同出任道观掌教。自此之后,除了弘扬道教学说,按照中原道教那边的意思,也会在南疆择取一部分天资根骨俱佳的少年,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在道观中旁听学艺,传授他们中原道家的武学。 所以仁国公如今已颁下昭令,将于下月十五在国都龙城之中举办演武,但凡是十八岁年纪以下的南疆少年,皆可参加。最后从中选出十名获胜者,成为龙城里这座道观的首批俗家弟子。待到三个月后道观建成之时,再于开光盛典上正式拜师学艺。” 最后他便向小余说道:“以你的功夫,就算如今真气受损,但是要想在南疆境内十八岁年纪以下的少年之中争雄,和他们争夺那十个名额,显然并非难事。毕竟南疆武学,首推夜神殿为尊,即便是在高手如云的夜神殿里,同龄人中你也难逢敌手,又何况是南疆境内十八岁以下的习武少年。所以下个月的这场【龙城演武】,参加之人看似不少,其实却要比晋升地界的神殿选拔容易太多,就要看你愿不愿意去了。” 对于木中之人所说之事,那天夜里少阳子分明也曾提及。听到自己这位师父也想让自己去参加那什么龙城演武,从而拜入道家门下学习中原武功,小余当即摇头,说道:“那少阳子将我害成这样,我怎么可能拜入他的中原道教门下,去学什么道家武功?” 木中之人笑道:“所谓中原道教,又不是他少阳子一人的道教,少阳子他一个人,也代表不了整个中原道教。似你这般赌气,倒不像是十六岁年纪,照我看来,说是六岁还差不多。”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武功到底只是一门技艺,本身并无善恶,只是到了不同人手里,这才有了为善为恶之别。可伤人杀人,亦可助人救人。古往今来,为了能够习得各种技艺,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例子比比皆是,相比起来,你这又算得了什么?况且你气不过那少阳子暗算于你,一心想着找他寻仇,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中原道教的那些武学,就算你实在不肯学,能够借此机会摸清其中的虚实,总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话,本已下定决心的小余,难免又有些动摇。木中之人见他犹豫,便笑道:“你不必急着答复,那龙城演武要到下个月中旬才能召开,这些日子你再考虑考虑。不必急于一时。就连龙城之中那座道观的名字,昨日皇城里来人询问,让我替这南疆境内的第一座道观赐名,我也还没想好要起个什么名字。” 小余不禁一愣,不想龙城之中即将修建的那座道观,居然也要来请自己的这位师父赐名?看来这位被夜神殿称作“智者”的中原诡道高人,在南疆果然有着极高的地位。他不禁随口说道:“中原道士的道观,要起什么名字,便叫牛鼻子观好了。” 不料听到小余这话,木中之人顿时释然道:“好,好名字!那便如你所愿,就叫【牛鼻观】了!” 小余顿时愕然当场,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谁知木中之人却说道:“昔日道家始祖老子骑青牛西出函谷关,青牛者,神牛也,后世因此多以‘牛鼻老道’作为道士的称呼,看似玩笑,实则却是追本溯源。而今南疆境内国都龙城之中的这第一座道观,能以‘牛鼻’为名,可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听到这话,小余一时也不知自己这位师父是当真觉得自己想到的这个名字好,还是故意要替自己出被少阳子欺负的这口恶气。他还想再问,木中之人却已说道:“够了够了,今日的闲话已经聊得太多,也该开始这次的功课了。” 小余这才回过神来,知道险些又被他将话题绕开,急忙问道:“关于我身世的事,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不料木中之人反问道:“你方才也说了,这两年听了许多关于复仇的故事。依你之见,一个满门被灭、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侠客,应该是什么时候动身,踏上他的复仇之路?” 小余心中一凛,深知木中之人说出这话,无疑是进一步证实了自己乃是那位中原奇人方黯天后人的猜想。至于对方抛还给自己的这个问题,他迟疑半晌,试探着问道:“若是按照故事里面的套路,自然应该是在主角十八岁那年了?” 木中之人笑道:“这不就是了?今年你已年满十六,离十八岁便只剩两年不到的时间。有精力去纠结那些过去的事,而且还是你迟早都会知道的事,倒不如抓紧时间,尽量让自己多学点本事。” 说着,他长叹一声,又说道:“我早已说过,关于你的身世命运,在你彻底了解的时候,也便意味着你将要做出自己的选择。至少在我看来,现在还不是让你知道一切、做出选择的时候。而且……关于你的身世命运,原本也轮不到我来告诉于你。” 小余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到底还是不肯告诉自己,而且多半是和那位夜神殿的圣女有过约定。然而今日的这一番追问,自己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从这位木中之人的口中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期限,那便是自己年满十八之时。 正如对方所言,既然离自己年满十八只剩下不到两年时间,倒也的确不必急于一时。反正自己是那方黯天后人的这一身份,早就已是八九不离十、甚至是板上钉钉之事,自己还是抓紧时间尽快磨损消耗掉体内的阴阳二气,潜心修炼阴派内功才是。 想到这里,小余便不再纠缠于此,问道:“今日还是讲佛、道两家的功课?” 木中之人淡淡说道:“自然。” 之后师徒两人便在山洞里传授功课,依然是由木中之人向小余讲诉佛、道两家的各种典故。伴随着时光渐渐流逝,一直到功课结束的时候,小余才突然想起还有另外一件事,急忙问道:“师父,关于夜神殿里【吸血妖族】的传闻,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中之人似乎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顿时一阵愕然,随即反问道:“你已经听说过吸血妖族的事了?” 小余便说了自己与春花堂那个阮二爷一同处理那两具被吸去血液的夜神殿教众尸体,再次问道:“难道在这神寂山上,当真关押着什么妖魔?” 木中之人又是一阵沉默,终于说道:“要说这件事情……同样也轮不到我来告诉你,往后你也不必再来问我。”顿了一顿,他又意味深长地叹道:“因为这件事情,你迟早也会知道。” 小余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一份疑惑藏在心里,告辞离开山洞。重新见到等候在外面的萍姑娘,他回想起两人方才的约定,便说道:“方才我向师父询问了关于我身世的事,但他却不肯告诉我,说是要等我十八岁那年才肯告知。” 萍姑娘知道他所谓的“师父”涉及天界禁地里的秘密,只是沉默不语。小余继续说道:“如今看来,在我身上恐怕是背负着一桩血海深仇,在彻底了断此事之前,又或者……或者在弄明白整件事情之前,其他的事,我不敢多想,也不敢妄想。” 萍姑娘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她听到了。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默默来到下山的竹篮工事处。小余独自跨进竹篮,只见竹篮的角落里和往常一样,又放着两瓶萍姑娘早已替他备下好酒。 看到美酒如故,小余顿时想起已故的胡老九,不禁心中一酸。 既然昔日一起喝酒的朋友已经不在,就算是将天底下所有的美酒堆在自己面前,那又有何意义? 他本想告诉萍姑娘以后别再替自己拿酒,不料还没开口,便听云雾中传来萍姑娘的声音,淡淡说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再有不到两年时间,便是你年满十八之时。照这么算来,其实也等不了多久。” 小余微微一怔,正要说话,却听萍姑娘又说道:“像我们这样的婢子,身在这天界云雾之中,每天除了等待,又能做些什么呢?我见过好多姑姑、姐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等了一辈子,最后却什么也没能等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话音渐行渐远,显是已经离去。 小余愕然良久,突然发现自己和萍姑娘之间的关系,就仿佛是这常年笼罩于神寂山山顶的云雾,朦朦胧胧,迷迷茫茫,甚至还有些飘飘忽忽,给人一种并非真真切切的感觉。 幸好他们两人尽管始终没有把话说透,但也算是心意相通,能够明白对方的心思。小余知道萍姑娘的言下之意,分明是愿意等候自己,哪怕身在微冷的长夜之中,心底也不禁泛起一阵暖意。 然而今天夜里,愿意等待小余的却不止是萍姑娘一人。待到小余乘坐竹篮下山,回自己所在的夏风堂,便撞见一个脸色阴鸷的黑袍少年等候在外,正是丧彪。 小余见丧彪脸颊上的淤青已经消散了七七八八,知道他一定是来找自己的,当下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望向对方,等他开口先说。 却不料丧彪也在等小余先问,两人就这么默默对视半晌。到最后终于还是丧彪按捺不住,率先开口说道:“我来是因为上次在冬雪堂里,赵副堂主安排给你的差事。你我今夜便要赶到国都龙城,护送一批货物前往东吁。” 听到木中之人讲的这番道理,小余竟是无从反驳,但又显然不肯服气。他迟疑半晌,这才说道:“要说道理,我自然说不过你。但是那少阳子对我的所作所为,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每次听了你讲的这些复仇故事,到如今那方黯天究竟是不是我的生父,我究竟是不是要去报这桩杀父之仇,我倒是没那么在意了。毕竟那方黯天就算是我的亲生父亲,他既不曾养育过我,我也不曾见过他的面,要我去替他报仇雪恨,总觉得好像有些奇怪。但是那少阳子此番废我功力,还用剑刺伤了白教头,终有一日,这笔账我一定要和他算得清清楚楚!” 木中之人笑道:“罢了罢了!你一定要记那少阳子的仇,那也由你。毕竟以你如今这个年纪,要让你看透这些道理,确实也是为难你了。只不过你要去找那少阳子报仇,你自问有这个本事么?” 小余本想撂下几句狠话,可是一想到眼下自己体内真气的情况,终于还是开不了口。 只听木中之人说道:“要说习武之事,其实你也不必太过灰心。我早已告诉过你多次,南疆的这些武学,除了【花月神功】,其他的就算你一门不学,也不打紧。因为比起中原儒释道三家世代流传的玄门正宗功法,夜神殿乃至南疆流传的这些功夫,全然不值一哂。而你若是想要学中原武学,眼下便有一条明路。” 说着,他又沉吟道:“南疆之地曾为中原疆域,道教自然早有流传,诸如画符念咒、辟邪祛病等等,却只是流传于百姓之间,地位远不及被历代皇室所推崇的佛教,甚至从未得到过官家的认可。及至此番那少阳子代表中原道教,前来南疆与大越皇室协商,也算是踏出了中原道教正式在南疆开宗传道的第一步。 而今双方已然协商妥当,由大越朝中的仁国公负责,亲率南疆工匠在龙城之中修建一座道观,而中原也会派来【全真道】和【正一道】两派的道教高人共同出任道观掌教。自此之后,除了弘扬道教学说,按照中原道教那边的意思,也会在南疆择取一部分天资根骨俱佳的少年,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在道观中旁听学艺,传授他们中原道家的武学。 所以仁国公如今已颁下昭令,将于下月十五在国都龙城之中举办演武,但凡是十八岁年纪以下的南疆少年,皆可参加。最后从中选出十名获胜者,成为龙城里这座道观的首批俗家弟子。待到三个月后道观建成之时,再于开光盛典上正式拜师学艺。” 最后他便向小余说道:“以你的功夫,就算如今真气受损,但是要想在南疆境内十八岁年纪以下的少年之中争雄,和他们争夺那十个名额,显然并非难事。毕竟南疆武学,首推夜神殿为尊,即便是在高手如云的夜神殿里,同龄人中你也难逢敌手,又何况是南疆境内十八岁以下的习武少年。所以下个月的这场【龙城演武】,参加之人看似不少,其实却要比晋升地界的神殿选拔容易太多,就要看你愿不愿意去了。” 对于木中之人所说之事,那天夜里少阳子分明也曾提及。听到自己这位师父也想让自己去参加那什么龙城演武,从而拜入道家门下学习中原武功,小余当即摇头,说道:“那少阳子将我害成这样,我怎么可能拜入他的中原道教门下,去学什么道家武功?” 木中之人笑道:“所谓中原道教,又不是他少阳子一人的道教,少阳子他一个人,也代表不了整个中原道教。似你这般赌气,倒不像是十六岁年纪,照我看来,说是六岁还差不多。”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武功到底只是一门技艺,本身并无善恶,只是到了不同人手里,这才有了为善为恶之别。可伤人杀人,亦可助人救人。古往今来,为了能够习得各种技艺,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例子比比皆是,相比起来,你这又算得了什么?况且你气不过那少阳子暗算于你,一心想着找他寻仇,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中原道教的那些武学,就算你实在不肯学,能够借此机会摸清其中的虚实,总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话,本已下定决心的小余,难免又有些动摇。木中之人见他犹豫,便笑道:“你不必急着答复,那龙城演武要到下个月中旬才能召开,这些日子你再考虑考虑。不必急于一时。就连龙城之中那座道观的名字,昨日皇城里来人询问,让我替这南疆境内的第一座道观赐名,我也还没想好要起个什么名字。” 小余不禁一愣,不想龙城之中即将修建的那座道观,居然也要来请自己的这位师父赐名?看来这位被夜神殿称作“智者”的中原诡道高人,在南疆果然有着极高的地位。他不禁随口说道:“中原道士的道观,要起什么名字,便叫牛鼻子观好了。” 不料听到小余这话,木中之人顿时释然道:“好,好名字!那便如你所愿,就叫【牛鼻观】了!” 小余顿时愕然当场,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谁知木中之人却说道:“昔日道家始祖老子骑青牛西出函谷关,青牛者,神牛也,后世因此多以‘牛鼻老道’作为道士的称呼,看似玩笑,实则却是追本溯源。而今南疆境内国都龙城之中的这第一座道观,能以‘牛鼻’为名,可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听到这话,小余一时也不知自己这位师父是当真觉得自己想到的这个名字好,还是故意要替自己出被少阳子欺负的这口恶气。他还想再问,木中之人却已说道:“够了够了,今日的闲话已经聊得太多,也该开始这次的功课了。” 小余这才回过神来,知道险些又被他将话题绕开,急忙问道:“关于我身世的事,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不料木中之人反问道:“你方才也说了,这两年听了许多关于复仇的故事。依你之见,一个满门被灭、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侠客,应该是什么时候动身,踏上他的复仇之路?” 小余心中一凛,深知木中之人说出这话,无疑是进一步证实了自己乃是那位中原奇人方黯天后人的猜想。至于对方抛还给自己的这个问题,他迟疑半晌,试探着问道:“若是按照故事里面的套路,自然应该是在主角十八岁那年了?” 木中之人笑道:“这不就是了?今年你已年满十六,离十八岁便只剩两年不到的时间。有精力去纠结那些过去的事,而且还是你迟早都会知道的事,倒不如抓紧时间,尽量让自己多学点本事。” 说着,他长叹一声,又说道:“我早已说过,关于你的身世命运,在你彻底了解的时候,也便意味着你将要做出自己的选择。至少在我看来,现在还不是让你知道一切、做出选择的时候。而且……关于你的身世命运,原本也轮不到我来告诉于你。” 小余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到底还是不肯告诉自己,而且多半是和那位夜神殿的圣女有过约定。然而今日的这一番追问,自己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从这位木中之人的口中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期限,那便是自己年满十八之时。 正如对方所言,既然离自己年满十八只剩下不到两年时间,倒也的确不必急于一时。反正自己是那方黯天后人的这一身份,早就已是八九不离十、甚至是板上钉钉之事,自己还是抓紧时间尽快磨损消耗掉体内的阴阳二气,潜心修炼阴派内功才是。 想到这里,小余便不再纠缠于此,问道:“今日还是讲佛、道两家的功课?” 木中之人淡淡说道:“自然。” 之后师徒两人便在山洞里传授功课,依然是由木中之人向小余讲诉佛、道两家的各种典故。伴随着时光渐渐流逝,一直到功课结束的时候,小余才突然想起还有另外一件事,急忙问道:“师父,关于夜神殿里【吸血妖族】的传闻,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中之人似乎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顿时一阵愕然,随即反问道:“你已经听说过吸血妖族的事了?” 小余便说了自己与春花堂那个阮二爷一同处理那两具被吸去血液的夜神殿教众尸体,再次问道:“难道在这神寂山上,当真关押着什么妖魔?” 木中之人又是一阵沉默,终于说道:“要说这件事情……同样也轮不到我来告诉你,往后你也不必再来问我。”顿了一顿,他又意味深长地叹道:“因为这件事情,你迟早也会知道。” 小余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一份疑惑藏在心里,告辞离开山洞。重新见到等候在外面的萍姑娘,他回想起两人方才的约定,便说道:“方才我向师父询问了关于我身世的事,但他却不肯告诉我,说是要等我十八岁那年才肯告知。” 萍姑娘知道他所谓的“师父”涉及天界禁地里的秘密,只是沉默不语。小余继续说道:“如今看来,在我身上恐怕是背负着一桩血海深仇,在彻底了断此事之前,又或者……或者在弄明白整件事情之前,其他的事,我不敢多想,也不敢妄想。” 萍姑娘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她听到了。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默默来到下山的竹篮工事处。小余独自跨进竹篮,只见竹篮的角落里和往常一样,又放着两瓶萍姑娘早已替他备下好酒。 看到美酒如故,小余顿时想起已故的胡老九,不禁心中一酸。 既然昔日一起喝酒的朋友已经不在,就算是将天底下所有的美酒堆在自己面前,那又有何意义? 他本想告诉萍姑娘以后别再替自己拿酒,不料还没开口,便听云雾中传来萍姑娘的声音,淡淡说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再有不到两年时间,便是你年满十八之时。照这么算来,其实也等不了多久。” 小余微微一怔,正要说话,却听萍姑娘又说道:“像我们这样的婢子,身在这天界云雾之中,每天除了等待,又能做些什么呢?我见过好多姑姑、姐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等了一辈子,最后却什么也没能等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话音渐行渐远,显是已经离去。 小余愕然良久,突然发现自己和萍姑娘之间的关系,就仿佛是这常年笼罩于神寂山山顶的云雾,朦朦胧胧,迷迷茫茫,甚至还有些飘飘忽忽,给人一种并非真真切切的感觉。 幸好他们两人尽管始终没有把话说透,但也算是心意相通,能够明白对方的心思。小余知道萍姑娘的言下之意,分明是愿意等候自己,哪怕身在微冷的长夜之中,心底也不禁泛起一阵暖意。 然而今天夜里,愿意等待小余的却不止是萍姑娘一人。待到小余乘坐竹篮下山,回自己所在的夏风堂,便撞见一个脸色阴鸷的黑袍少年等候在外,正是丧彪。 小余见丧彪脸颊上的淤青已经消散了七七八八,知道他一定是来找自己的,当下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望向对方,等他开口先说。 却不料丧彪也在等小余先问,两人就这么默默对视半晌。到最后终于还是丧彪按捺不住,率先开口说道:“我来是因为上次在冬雪堂里,赵副堂主安排给你的差事。你我今夜便要赶到国都龙城,护送一批货物前往东吁。” 听到木中之人讲的这番道理,小余竟是无从反驳,但又显然不肯服气。他迟疑半晌,这才说道:“要说道理,我自然说不过你。但是那少阳子对我的所作所为,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每次听了你讲的这些复仇故事,到如今那方黯天究竟是不是我的生父,我究竟是不是要去报这桩杀父之仇,我倒是没那么在意了。毕竟那方黯天就算是我的亲生父亲,他既不曾养育过我,我也不曾见过他的面,要我去替他报仇雪恨,总觉得好像有些奇怪。但是那少阳子此番废我功力,还用剑刺伤了白教头,终有一日,这笔账我一定要和他算得清清楚楚!” 木中之人笑道:“罢了罢了!你一定要记那少阳子的仇,那也由你。毕竟以你如今这个年纪,要让你看透这些道理,确实也是为难你了。只不过你要去找那少阳子报仇,你自问有这个本事么?” 小余本想撂下几句狠话,可是一想到眼下自己体内真气的情况,终于还是开不了口。 只听木中之人说道:“要说习武之事,其实你也不必太过灰心。我早已告诉过你多次,南疆的这些武学,除了【花月神功】,其他的就算你一门不学,也不打紧。因为比起中原儒释道三家世代流传的玄门正宗功法,夜神殿乃至南疆流传的这些功夫,全然不值一哂。而你若是想要学中原武学,眼下便有一条明路。” 说着,他又沉吟道:“南疆之地曾为中原疆域,道教自然早有流传,诸如画符念咒、辟邪祛病等等,却只是流传于百姓之间,地位远不及被历代皇室所推崇的佛教,甚至从未得到过官家的认可。及至此番那少阳子代表中原道教,前来南疆与大越皇室协商,也算是踏出了中原道教正式在南疆开宗传道的第一步。 而今双方已然协商妥当,由大越朝中的仁国公负责,亲率南疆工匠在龙城之中修建一座道观,而中原也会派来【全真道】和【正一道】两派的道教高人共同出任道观掌教。自此之后,除了弘扬道教学说,按照中原道教那边的意思,也会在南疆择取一部分天资根骨俱佳的少年,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在道观中旁听学艺,传授他们中原道家的武学。 所以仁国公如今已颁下昭令,将于下月十五在国都龙城之中举办演武,但凡是十八岁年纪以下的南疆少年,皆可参加。最后从中选出十名获胜者,成为龙城里这座道观的首批俗家弟子。待到三个月后道观建成之时,再于开光盛典上正式拜师学艺。” 最后他便向小余说道:“以你的功夫,就算如今真气受损,但是要想在南疆境内十八岁年纪以下的少年之中争雄,和他们争夺那十个名额,显然并非难事。毕竟南疆武学,首推夜神殿为尊,即便是在高手如云的夜神殿里,同龄人中你也难逢敌手,又何况是南疆境内十八岁以下的习武少年。所以下个月的这场【龙城演武】,参加之人看似不少,其实却要比晋升地界的神殿选拔容易太多,就要看你愿不愿意去了。” 对于木中之人所说之事,那天夜里少阳子分明也曾提及。听到自己这位师父也想让自己去参加那什么龙城演武,从而拜入道家门下学习中原武功,小余当即摇头,说道:“那少阳子将我害成这样,我怎么可能拜入他的中原道教门下,去学什么道家武功?” 木中之人笑道:“所谓中原道教,又不是他少阳子一人的道教,少阳子他一个人,也代表不了整个中原道教。似你这般赌气,倒不像是十六岁年纪,照我看来,说是六岁还差不多。”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武功到底只是一门技艺,本身并无善恶,只是到了不同人手里,这才有了为善为恶之别。可伤人杀人,亦可助人救人。古往今来,为了能够习得各种技艺,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例子比比皆是,相比起来,你这又算得了什么?况且你气不过那少阳子暗算于你,一心想着找他寻仇,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中原道教的那些武学,就算你实在不肯学,能够借此机会摸清其中的虚实,总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话,本已下定决心的小余,难免又有些动摇。木中之人见他犹豫,便笑道:“你不必急着答复,那龙城演武要到下个月中旬才能召开,这些日子你再考虑考虑。不必急于一时。就连龙城之中那座道观的名字,昨日皇城里来人询问,让我替这南疆境内的第一座道观赐名,我也还没想好要起个什么名字。” 小余不禁一愣,不想龙城之中即将修建的那座道观,居然也要来请自己的这位师父赐名?看来这位被夜神殿称作“智者”的中原诡道高人,在南疆果然有着极高的地位。他不禁随口说道:“中原道士的道观,要起什么名字,便叫牛鼻子观好了。” 不料听到小余这话,木中之人顿时释然道:“好,好名字!那便如你所愿,就叫【牛鼻观】了!” 小余顿时愕然当场,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谁知木中之人却说道:“昔日道家始祖老子骑青牛西出函谷关,青牛者,神牛也,后世因此多以‘牛鼻老道’作为道士的称呼,看似玩笑,实则却是追本溯源。而今南疆境内国都龙城之中的这第一座道观,能以‘牛鼻’为名,可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听到这话,小余一时也不知自己这位师父是当真觉得自己想到的这个名字好,还是故意要替自己出被少阳子欺负的这口恶气。他还想再问,木中之人却已说道:“够了够了,今日的闲话已经聊得太多,也该开始这次的功课了。” 小余这才回过神来,知道险些又被他将话题绕开,急忙问道:“关于我身世的事,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不料木中之人反问道:“你方才也说了,这两年听了许多关于复仇的故事。依你之见,一个满门被灭、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侠客,应该是什么时候动身,踏上他的复仇之路?” 小余心中一凛,深知木中之人说出这话,无疑是进一步证实了自己乃是那位中原奇人方黯天后人的猜想。至于对方抛还给自己的这个问题,他迟疑半晌,试探着问道:“若是按照故事里面的套路,自然应该是在主角十八岁那年了?” 木中之人笑道:“这不就是了?今年你已年满十六,离十八岁便只剩两年不到的时间。有精力去纠结那些过去的事,而且还是你迟早都会知道的事,倒不如抓紧时间,尽量让自己多学点本事。” 说着,他长叹一声,又说道:“我早已说过,关于你的身世命运,在你彻底了解的时候,也便意味着你将要做出自己的选择。至少在我看来,现在还不是让你知道一切、做出选择的时候。而且……关于你的身世命运,原本也轮不到我来告诉于你。” 小余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到底还是不肯告诉自己,而且多半是和那位夜神殿的圣女有过约定。然而今日的这一番追问,自己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从这位木中之人的口中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期限,那便是自己年满十八之时。 正如对方所言,既然离自己年满十八只剩下不到两年时间,倒也的确不必急于一时。反正自己是那方黯天后人的这一身份,早就已是八九不离十、甚至是板上钉钉之事,自己还是抓紧时间尽快磨损消耗掉体内的阴阳二气,潜心修炼阴派内功才是。 想到这里,小余便不再纠缠于此,问道:“今日还是讲佛、道两家的功课?” 木中之人淡淡说道:“自然。” 之后师徒两人便在山洞里传授功课,依然是由木中之人向小余讲诉佛、道两家的各种典故。伴随着时光渐渐流逝,一直到功课结束的时候,小余才突然想起还有另外一件事,急忙问道:“师父,关于夜神殿里【吸血妖族】的传闻,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中之人似乎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顿时一阵愕然,随即反问道:“你已经听说过吸血妖族的事了?” 小余便说了自己与春花堂那个阮二爷一同处理那两具被吸去血液的夜神殿教众尸体,再次问道:“难道在这神寂山上,当真关押着什么妖魔?” 木中之人又是一阵沉默,终于说道:“要说这件事情……同样也轮不到我来告诉你,往后你也不必再来问我。”顿了一顿,他又意味深长地叹道:“因为这件事情,你迟早也会知道。” 小余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一份疑惑藏在心里,告辞离开山洞。重新见到等候在外面的萍姑娘,他回想起两人方才的约定,便说道:“方才我向师父询问了关于我身世的事,但他却不肯告诉我,说是要等我十八岁那年才肯告知。” 萍姑娘知道他所谓的“师父”涉及天界禁地里的秘密,只是沉默不语。小余继续说道:“如今看来,在我身上恐怕是背负着一桩血海深仇,在彻底了断此事之前,又或者……或者在弄明白整件事情之前,其他的事,我不敢多想,也不敢妄想。” 萍姑娘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她听到了。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默默来到下山的竹篮工事处。小余独自跨进竹篮,只见竹篮的角落里和往常一样,又放着两瓶萍姑娘早已替他备下好酒。 看到美酒如故,小余顿时想起已故的胡老九,不禁心中一酸。 既然昔日一起喝酒的朋友已经不在,就算是将天底下所有的美酒堆在自己面前,那又有何意义? 他本想告诉萍姑娘以后别再替自己拿酒,不料还没开口,便听云雾中传来萍姑娘的声音,淡淡说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再有不到两年时间,便是你年满十八之时。照这么算来,其实也等不了多久。” 小余微微一怔,正要说话,却听萍姑娘又说道:“像我们这样的婢子,身在这天界云雾之中,每天除了等待,又能做些什么呢?我见过好多姑姑、姐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等了一辈子,最后却什么也没能等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话音渐行渐远,显是已经离去。 小余愕然良久,突然发现自己和萍姑娘之间的关系,就仿佛是这常年笼罩于神寂山山顶的云雾,朦朦胧胧,迷迷茫茫,甚至还有些飘飘忽忽,给人一种并非真真切切的感觉。 幸好他们两人尽管始终没有把话说透,但也算是心意相通,能够明白对方的心思。小余知道萍姑娘的言下之意,分明是愿意等候自己,哪怕身在微冷的长夜之中,心底也不禁泛起一阵暖意。 然而今天夜里,愿意等待小余的却不止是萍姑娘一人。待到小余乘坐竹篮下山,回自己所在的夏风堂,便撞见一个脸色阴鸷的黑袍少年等候在外,正是丧彪。 小余见丧彪脸颊上的淤青已经消散了七七八八,知道他一定是来找自己的,当下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望向对方,等他开口先说。 却不料丧彪也在等小余先问,两人就这么默默对视半晌。到最后终于还是丧彪按捺不住,率先开口说道:“我来是因为上次在冬雪堂里,赵副堂主安排给你的差事。你我今夜便要赶到国都龙城,护送一批货物前往东吁。” 听到木中之人讲的这番道理,小余竟是无从反驳,但又显然不肯服气。他迟疑半晌,这才说道:“要说道理,我自然说不过你。但是那少阳子对我的所作所为,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每次听了你讲的这些复仇故事,到如今那方黯天究竟是不是我的生父,我究竟是不是要去报这桩杀父之仇,我倒是没那么在意了。毕竟那方黯天就算是我的亲生父亲,他既不曾养育过我,我也不曾见过他的面,要我去替他报仇雪恨,总觉得好像有些奇怪。但是那少阳子此番废我功力,还用剑刺伤了白教头,终有一日,这笔账我一定要和他算得清清楚楚!” 木中之人笑道:“罢了罢了!你一定要记那少阳子的仇,那也由你。毕竟以你如今这个年纪,要让你看透这些道理,确实也是为难你了。只不过你要去找那少阳子报仇,你自问有这个本事么?” 小余本想撂下几句狠话,可是一想到眼下自己体内真气的情况,终于还是开不了口。 只听木中之人说道:“要说习武之事,其实你也不必太过灰心。我早已告诉过你多次,南疆的这些武学,除了【花月神功】,其他的就算你一门不学,也不打紧。因为比起中原儒释道三家世代流传的玄门正宗功法,夜神殿乃至南疆流传的这些功夫,全然不值一哂。而你若是想要学中原武学,眼下便有一条明路。” 说着,他又沉吟道:“南疆之地曾为中原疆域,道教自然早有流传,诸如画符念咒、辟邪祛病等等,却只是流传于百姓之间,地位远不及被历代皇室所推崇的佛教,甚至从未得到过官家的认可。及至此番那少阳子代表中原道教,前来南疆与大越皇室协商,也算是踏出了中原道教正式在南疆开宗传道的第一步。 而今双方已然协商妥当,由大越朝中的仁国公负责,亲率南疆工匠在龙城之中修建一座道观,而中原也会派来【全真道】和【正一道】两派的道教高人共同出任道观掌教。自此之后,除了弘扬道教学说,按照中原道教那边的意思,也会在南疆择取一部分天资根骨俱佳的少年,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在道观中旁听学艺,传授他们中原道家的武学。 所以仁国公如今已颁下昭令,将于下月十五在国都龙城之中举办演武,但凡是十八岁年纪以下的南疆少年,皆可参加。最后从中选出十名获胜者,成为龙城里这座道观的首批俗家弟子。待到三个月后道观建成之时,再于开光盛典上正式拜师学艺。” 最后他便向小余说道:“以你的功夫,就算如今真气受损,但是要想在南疆境内十八岁年纪以下的少年之中争雄,和他们争夺那十个名额,显然并非难事。毕竟南疆武学,首推夜神殿为尊,即便是在高手如云的夜神殿里,同龄人中你也难逢敌手,又何况是南疆境内十八岁以下的习武少年。所以下个月的这场【龙城演武】,参加之人看似不少,其实却要比晋升地界的神殿选拔容易太多,就要看你愿不愿意去了。” 对于木中之人所说之事,那天夜里少阳子分明也曾提及。听到自己这位师父也想让自己去参加那什么龙城演武,从而拜入道家门下学习中原武功,小余当即摇头,说道:“那少阳子将我害成这样,我怎么可能拜入他的中原道教门下,去学什么道家武功?” 木中之人笑道:“所谓中原道教,又不是他少阳子一人的道教,少阳子他一个人,也代表不了整个中原道教。似你这般赌气,倒不像是十六岁年纪,照我看来,说是六岁还差不多。”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武功到底只是一门技艺,本身并无善恶,只是到了不同人手里,这才有了为善为恶之别。可伤人杀人,亦可助人救人。古往今来,为了能够习得各种技艺,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例子比比皆是,相比起来,你这又算得了什么?况且你气不过那少阳子暗算于你,一心想着找他寻仇,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中原道教的那些武学,就算你实在不肯学,能够借此机会摸清其中的虚实,总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话,本已下定决心的小余,难免又有些动摇。木中之人见他犹豫,便笑道:“你不必急着答复,那龙城演武要到下个月中旬才能召开,这些日子你再考虑考虑。不必急于一时。就连龙城之中那座道观的名字,昨日皇城里来人询问,让我替这南疆境内的第一座道观赐名,我也还没想好要起个什么名字。” 小余不禁一愣,不想龙城之中即将修建的那座道观,居然也要来请自己的这位师父赐名?看来这位被夜神殿称作“智者”的中原诡道高人,在南疆果然有着极高的地位。他不禁随口说道:“中原道士的道观,要起什么名字,便叫牛鼻子观好了。” 不料听到小余这话,木中之人顿时释然道:“好,好名字!那便如你所愿,就叫【牛鼻观】了!” 小余顿时愕然当场,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谁知木中之人却说道:“昔日道家始祖老子骑青牛西出函谷关,青牛者,神牛也,后世因此多以‘牛鼻老道’作为道士的称呼,看似玩笑,实则却是追本溯源。而今南疆境内国都龙城之中的这第一座道观,能以‘牛鼻’为名,可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听到这话,小余一时也不知自己这位师父是当真觉得自己想到的这个名字好,还是故意要替自己出被少阳子欺负的这口恶气。他还想再问,木中之人却已说道:“够了够了,今日的闲话已经聊得太多,也该开始这次的功课了。” 小余这才回过神来,知道险些又被他将话题绕开,急忙问道:“关于我身世的事,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不料木中之人反问道:“你方才也说了,这两年听了许多关于复仇的故事。依你之见,一个满门被灭、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侠客,应该是什么时候动身,踏上他的复仇之路?” 小余心中一凛,深知木中之人说出这话,无疑是进一步证实了自己乃是那位中原奇人方黯天后人的猜想。至于对方抛还给自己的这个问题,他迟疑半晌,试探着问道:“若是按照故事里面的套路,自然应该是在主角十八岁那年了?” 木中之人笑道:“这不就是了?今年你已年满十六,离十八岁便只剩两年不到的时间。有精力去纠结那些过去的事,而且还是你迟早都会知道的事,倒不如抓紧时间,尽量让自己多学点本事。” 说着,他长叹一声,又说道:“我早已说过,关于你的身世命运,在你彻底了解的时候,也便意味着你将要做出自己的选择。至少在我看来,现在还不是让你知道一切、做出选择的时候。而且……关于你的身世命运,原本也轮不到我来告诉于你。” 小余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到底还是不肯告诉自己,而且多半是和那位夜神殿的圣女有过约定。然而今日的这一番追问,自己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从这位木中之人的口中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期限,那便是自己年满十八之时。 正如对方所言,既然离自己年满十八只剩下不到两年时间,倒也的确不必急于一时。反正自己是那方黯天后人的这一身份,早就已是八九不离十、甚至是板上钉钉之事,自己还是抓紧时间尽快磨损消耗掉体内的阴阳二气,潜心修炼阴派内功才是。 想到这里,小余便不再纠缠于此,问道:“今日还是讲佛、道两家的功课?” 木中之人淡淡说道:“自然。” 之后师徒两人便在山洞里传授功课,依然是由木中之人向小余讲诉佛、道两家的各种典故。伴随着时光渐渐流逝,一直到功课结束的时候,小余才突然想起还有另外一件事,急忙问道:“师父,关于夜神殿里【吸血妖族】的传闻,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中之人似乎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顿时一阵愕然,随即反问道:“你已经听说过吸血妖族的事了?” 小余便说了自己与春花堂那个阮二爷一同处理那两具被吸去血液的夜神殿教众尸体,再次问道:“难道在这神寂山上,当真关押着什么妖魔?” 木中之人又是一阵沉默,终于说道:“要说这件事情……同样也轮不到我来告诉你,往后你也不必再来问我。”顿了一顿,他又意味深长地叹道:“因为这件事情,你迟早也会知道。” 小余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一份疑惑藏在心里,告辞离开山洞。重新见到等候在外面的萍姑娘,他回想起两人方才的约定,便说道:“方才我向师父询问了关于我身世的事,但他却不肯告诉我,说是要等我十八岁那年才肯告知。” 萍姑娘知道他所谓的“师父”涉及天界禁地里的秘密,只是沉默不语。小余继续说道:“如今看来,在我身上恐怕是背负着一桩血海深仇,在彻底了断此事之前,又或者……或者在弄明白整件事情之前,其他的事,我不敢多想,也不敢妄想。” 萍姑娘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她听到了。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默默来到下山的竹篮工事处。小余独自跨进竹篮,只见竹篮的角落里和往常一样,又放着两瓶萍姑娘早已替他备下好酒。 看到美酒如故,小余顿时想起已故的胡老九,不禁心中一酸。 既然昔日一起喝酒的朋友已经不在,就算是将天底下所有的美酒堆在自己面前,那又有何意义? 他本想告诉萍姑娘以后别再替自己拿酒,不料还没开口,便听云雾中传来萍姑娘的声音,淡淡说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再有不到两年时间,便是你年满十八之时。照这么算来,其实也等不了多久。” 小余微微一怔,正要说话,却听萍姑娘又说道:“像我们这样的婢子,身在这天界云雾之中,每天除了等待,又能做些什么呢?我见过好多姑姑、姐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等了一辈子,最后却什么也没能等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话音渐行渐远,显是已经离去。 小余愕然良久,突然发现自己和萍姑娘之间的关系,就仿佛是这常年笼罩于神寂山山顶的云雾,朦朦胧胧,迷迷茫茫,甚至还有些飘飘忽忽,给人一种并非真真切切的感觉。 幸好他们两人尽管始终没有把话说透,但也算是心意相通,能够明白对方的心思。小余知道萍姑娘的言下之意,分明是愿意等候自己,哪怕身在微冷的长夜之中,心底也不禁泛起一阵暖意。 然而今天夜里,愿意等待小余的却不止是萍姑娘一人。待到小余乘坐竹篮下山,回自己所在的夏风堂,便撞见一个脸色阴鸷的黑袍少年等候在外,正是丧彪。 小余见丧彪脸颊上的淤青已经消散了七七八八,知道他一定是来找自己的,当下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望向对方,等他开口先说。 却不料丧彪也在等小余先问,两人就这么默默对视半晌。到最后终于还是丧彪按捺不住,率先开口说道:“我来是因为上次在冬雪堂里,赵副堂主安排给你的差事。你我今夜便要赶到国都龙城,护送一批货物前往东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