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和尚此刻也闻声而来，何充道，“听着像申姑娘。”　　 缘素点头，“听声音，她像是在门前与人争执。”　　 何充讪笑道，“近来太清观事故多发，难以太平。我们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门前。　　 申子娇与香香并肩而立，对面立着个老道士。　　 那道士头发花白、脸颊饥黄，身上的靛色道袍洗得快成白色了。　　 他手持拂尘，就那样高傲地站在门前，一副用鼻孔观人的模样。　　 何充推开门，一眼扫过三人，他先冲两位姑娘打了招呼：　　 “原来是申姑娘、香香姑娘，有失远迎。不知这位是？”　　 何充与缘素的目光齐齐落在那老道身上，四下打量。　　 申子娇气愤道：“我们来太清观寻你，谁知这老道竟把我二人拦住，莫非是当业林城没有王法了不成？这城里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劝道士你莫要纠缠为好。”　　 子娇光顾着自己气愤，并未把事情原委交代清晰；何充还未搞明情况，便自己询问起来：　　 “敢问前辈，您来此可为何事？”　　 那老道捋捋胡须，头仰朝天，恰好他身材瘦高，当真是用鼻孔看着何充：　　 “老道我云游至此，只是不忍心看着两位姑娘被骗，我只是想帮他们一把。”　　 何充琢磨着这话，两位姑娘被骗，该不会说的是自己吧...　　 “这位前辈，您该不会是信不过我，当我骗了二位姑娘吧！”何充反问一句，“您可不能因为我资历浅，就看不起我呀！”　　 “呵！无知小儿，也就满口胡话，诓诓天真姑娘家罢了。”　　 “你说谁天真呢！”申子娇气不过，怼了句，香香立马从后面拉住她的胳膊，示意其莫动怒。　　 何充看不出此人身份与修为，他眯着眼睛踌躇片刻，“或许我的能力真的不比前辈，可前辈这样贬低小道，并非君子所为。”　　 “贬低？我哪里贬低了？你难道说，你没撒过谎吗？”老道反问道。　　 何充无奈，或许这家伙就纯属来找茬，“不妨这样，就交给两位姑娘来决定吧！”　　 子娇冷哼一声，香香姑娘欠身致意，“多谢这位真人提点，不过我姐妹二人今日前来，正是为了这位小道长。”　　 老道继续捋着胡须，睁开一只眼睛，打量了两位姑娘，又看看何充：　　 “要不这样，可否容我进观内一观；不管二位姑娘所求何事，你们做你们的就行，我就在一旁静观不语。待事情落幕，小道士你究竟有没有本事，老道我自会心有判断。”　　 何充纠结片刻，便答应下来：“只要前辈不肆意作乱，太清观自然是欢迎天下道士的。”　　 说罢，他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姑娘先进观，老道在后。　　 侧殿内。　　 缘素拎来一壶茶，摆出五个碗，围坐一桌；那老道也有份，只不过他被禁言，只能默默吃茶。　　 何充先开了口：　　 “子娇姑娘前三日来信，缘何已经近在咫尺，却不亲自相见？”　　 当日事情也怪，申姑娘慌忙离开，好似很赶时间。何充心中有个猜想，莫不是左金辉是被...　　 只不过这话不便在姑娘家面前直言，即便真是申姑娘做的，他也默默记在心里为好。　　 申子娇噗嗤一笑，“害！当日想着难得出来一趟，我可得好好玩玩；谁知这走了太多路，脚又酸又痛，我就找了个泼皮代劳。”　　 何充笑而不语，这一看便是搪塞的说辞。谁会找一个不认的人代劳，还是泼皮无赖；明明家中那么多下人可以差遣！　　 “那姑娘信中说，今日要前来问卜，小道可否知道，姑娘所问何事？”　　 说到这，申子娇面色一红，她目光低沉婉转，轻放下碗，沉默不语。　　 香香见她不言语，便接过话茬：　　 “测姻缘。”　　 何充浅笑，“哦？竟是姻缘。”　　 “我父亲为我定了亲，但我想知，这桩婚事可否美满，若是不成，现在退婚还来得及。”申子娇补充道。　　 香香面露难色，对何充道，“其实，距离大婚之日，已经不远了。定亲男方家，已经找人测过了姻缘，说是相合；舅舅他信得过，便没再测。许是日子越来越近，子娇心中不稳，所以才这时节又来测一测。”　　 何充蹙眉，“你可见过你未婚夫？”　　 申子娇点头，“实不相瞒，我二人先是情定终生，后才男方家族上门提亲。”　　 那算是自由恋爱，比何充想得好。既如此，那还测个屁！　　 许是这姑娘心中难安，用玄学来求点安慰，何充心想，那自然是成人之美。　　 “可有八字？”　　 申子娇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这便是了。”　　 何充故作模样，对着白纸黑字一阵打量测算。　　 “嗯，八字相合，婚姻不差。”他给出结论。　　 一旁的老道“哼”了一声，对此颇为不屑。　　 何充白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申子娇微愣，旋即又笑了起来，颜绽如开莲。香香也欣慰地点点头，为表妹高兴。　　 何充笑道，“那小道在此，就恭贺子娇姑娘了。”　　 申子娇点点头，“到时候亲事当日，定要请道长做上宾。”　　 “哈哈，这倒不必。姑娘可否伸出手来，我再帮姑娘看看近来气运。”　　 两位姑娘与那老道均是凝眉，“道长本事当真不小。”申子娇打了圆场，率性伸出右手。　　 “冒犯了。”何充在姑娘白皙的手背上轻点两下，捻出一条细线。　　 两位姑娘不知道士何意，只觉有趣；那老道则凝眉细望，盯着何充手上动作。　　 何充观那丝线呈亮橙色，明显是兴奋的原因。看来子娇姑娘近日心情不错，他笑着扯回手指。　　 “申姑娘近来气运不错，心情上佳，并无大碍。”　　 申姑娘略微点头，面上还带着红晕，“承道长吉言。”　　 “道长，还有一事。”　　 “请说。”　　 “明日我家宴会，小女子想请道长同去；届时我那心上人，也会到场，我想请道长前往，去看看他如何。”申子娇舔了下嘴唇，“明日申时，道长可得闲？”　　 何充点点头，“得闲，那好，便明日见。”　　 “谢过道长。”随后，申姑娘从身上摸出一两银子，摆在桌面，“也不算多，一点心意。主要是今日外出，并非我父亲授意，这点银子，只是小女子的私房钱，还望道长莫要嫌弃。”　　 申家挤出来的一两银子确实不算多，但近来收入短缺，一两已是巨款。　　 何充一把抓住银子，笑道：“无碍，够了。”　　 “那我们明日再见。”　　 话音落，两位姑娘已经起身，欲告辞。　　 何充将其送至门外，又转身问道：“前辈如何说？”　　 老道站在门内，笑着捋捋胡须，“你也算有两分本事。”　　 较之来时态度，现在已经算得上认可何充了。　　 何充拉开门，“那前辈请吧。”　　 老道出了门，扬长而去。　　 “这人真是怪异。”何充嘀咕道。　　 ............　　 业林神捕司十二捕头，此刻齐聚田仲先宅邸。　　 昨日收得消息，今日聚集，有要事宣布；众人汇于大堂，如坐针毡、按以往惯例，田仲先召集众人，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杜知龄来得早，挑了个后位，即便待会田仲先降火，也有前面的捕头顶着；而李河主动居于上位，身为司丞的好跟班，即便千错万错，也不能有疏远表现，信任一旦失去，就不再回来。　　 满堂捕头，众人神态各异，但无一料到今日何事发生。许久，终于有人开了口：　　 “莫不是近日又有大妖作乱？”　　 立马有人跟上，“我未听闻，至少我的辖区相安无事，你们的呢？”　　 众人皆摇头。　　 “那便怪了，不是大妖，又是什么？”　　 “......”一时间众说纷纭，也没个定论。　　 李玉兰从堂后走来，脸上噙笑，“妾身见过诸位捕头。”　　 众不同不明所以，但都起身施礼，“见过李夫人。”　　 “夫人，您怎么来了，司丞大人呢？”　　 李玉兰微微摇头，未言语、先拍了手。　　 苗三才从帘幕后走出，进入众人视野。　　 那厮换了身金丝祥云的黑袍，手持书生扇，阔步站在李玉兰身边，那脸高高扬起，睥睨一众捕头。　　 李玉兰介绍道：　　 “这位苗大人，是司丞新招的幕僚。以后城内治安事宜，皆由他负责。”　　 一语落，众捕头面面相觑，相视哂笑。这真是田仲先干得出来的事儿，同时窃喜此次齐聚，并非为了挨骂。　　 李玉兰用手肘轻轻碰了下苗三才的胳膊，苗三才书生扇一合，清了清嗓子，道：　　 “在下苗三才，乃司丞大人的门客。以后城内大小事宜，皆由我代劳。我们同为田大人的左膀右臂，理应为其分忧才是。如今妖物屡次进犯，我们自当守好门户，维持门面。”　　 他从身后桌面拿起一个红面账簿：　　 “接下来，我先来点个名，就当彼此熟悉了。”　　 “...”　　 “嗯，”苗三才合上本子，“我已大致熟悉，接下来，我与你们讲解一下除妖思路。”　　 “妖，能捉的就捉；不能捉的，就诱以好处，将其引走。”　　 “......”　　 会议一直开了一个时辰，至于苗三才的指导思想，众人面面相觑。往日也并非无人开此先例，只是有些事，做了就莫要声张；见不得台面的，终究见不得台面。　　 若是此法成风，业林捕头的排面何处安放？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些什么。　　 “好了，今日便到此吧，散会！”苗三才一摆手，众人纷纷离去，在宅邸外讨论起这番说辞来。　　 唯有李河，留了下来，对苗三才巴结一番。　　 “嗯，”苗三才对李河的阿谀很是受用，“照你这么说，这些个捕头中，谁最没用？”　　 李河眼珠子一转，“是杜知龄，此人本事低，又心高气傲，众人皆不喜。”　　 苗三才“嗯”了一声，在红本上，将“杜知龄”那一行圈了出来。　　 “我还有一事，你若是做好了，以后我可以少给你安排些任务。”　　 李河心中一惊，这么快就来了考验，“大人请讲。”　　 “太清观的道士，替我教育教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