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何充伴着阳光，睁开了眼睛。　　 太清观内寂寂无声，观外传来阵阵鸟啼。　　 缘素趴在稻草上睡着，而身旁的老和尚，已经僵硬，黑色凝结的血液满地都是。　　 即便并非第一次看见死亡现场，这画面也着实有些惊悚。　　 何充定了定神，出门找水。　　 后院的古井并未干涸，想必夜间光顾的盗匪流寇，多有使用。　　 何充打上一桶水，清爽地洗了把脸。　　 正好这时，缘素从身后走近。　　 小和尚不言不语，只是默默抄起桶中水，也同样洗起脸。　　 “你法号缘素是吗？”何充先开了口。　　 “是，你叫道玄？”　　 “对。”　　 “没曾想，你还是道士。先前遇你盗窃，还以为你是哪冒出来的梁上君子，未曾想，你竟有这般身份。”　　 何充有些不知所措，先前夜间碰见，且不说光线晦暗，单他那身遮掩，光天化日之下怕是都看不清吧！　　 “你确定你先前遇见的惯偷是我？”　　 “我识人之术了得，你莫装了。”　　 话音落，和尚立马转口：　　 “不过这不打紧，我又不是捕快，自然不管治安。”　　 “道友昨晚说身上有些碎钱，可否借我，我要安葬师父；你放心，小僧必然偿还。”　　 缘素眼神诚挚，看着让人不忍拒绝。　　 何充思忖片刻，应承了下来：　　 “钱可以借，你以后就在这安顿下来，待钱还清，你自可决定去留。”　　 缘素一想，还附赠了长期住宿，不亏，也就答应了。　　 二人饥肠辘辘出了门。　　 今日事项不少，先填了肚子，再去买棺材，买被褥。　　 这一盘算，何充发觉身上带的钱快不够用了。　　 二人走过一程，遥遥看见一铺子门前，挤满了人。　　 “那里什么情况？”何充眺望道。　　 缘素蹙眉，“怕是又是韩老爷家的铺子。”　　 韩老爷？何充心中一咯噔，问道，“何解？”　　 “李掌柜之死，你可听闻？”　　 何充点头。　　 “李掌柜死时，手中抱有一木盒，木盒内放有一银花箭。众人方知，李掌柜便是银花大盗。”　　 “而银花大盗洗劫平南巷，名声极差。李掌柜这番是死了都不得安生；恰好他是韩老爷手下的掌柜，这怒火顺便也烧到了他身上。”　　 “现在凡韩家产业，都有人见之便发怒，可真是被连累惨了。”　　 说罢，他目光斜睨何充，看得后者心虚连连。　　 缘素未做停歇，补充道：　　 “我知你的财物可能是偷来的，可是下次莫要再做这般不义之事。”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况我们这些修行之人，更应清心寡欲。”　　 缘素及时打住，初识而已，他也不便管教太多。　　 何充微微不悦，“修仙者的事，怎么能叫偷，那叫窃。”　　 “况且、若非我，你师父怕是连安葬的钱都没了。”　　 二人添了几床被褥、一个茶壶、一套茶具、几双碗筷、蜡烛灯笼等。　　 物品虽不值钱，但杂七杂八堆起来，也花了差不多一两银子。　　 师父一共给了五两，何充摸摸身上四两，心中暗道还算宽裕。　　 这接下来自然是去了棺匠的店。　　 店内的汉子瞅见来人，也是一愣，旋即热乎地将二人请入内。　　 “两位客官，可是买棺材？”　　 何充故作模样，清了清嗓子道：　　 “无量天尊，正是。”　　 那汉子浅笑，看何充故作老成模样，颇为有趣。　　 “不知客官想要什么样的棺材？”　　 “嗯，一般的吧，无需太过精美。请问你这最受欢迎的，是哪一款？”　　 话说回来，何充对棺价一无所知，现如今，他也只能先试探试探。　　 汉子将二人引至屋内，手一指，目光望向一旁红漆的大棺。　　 “这口杉木棺，虽不比檀香木、楠木那么豪奢，但做工精细，体格庞大，显得大气。”　　 “是本店最受欢迎的一款。”　　 “客官你瞧这侧壁上绘制的祥云、可费了我好大劲儿呢！”　　 “不过寓意好，能保逝者转世投个好人家。”　　 何充细细打量，又用手敲了敲，愈发觉得这款不错，他回望和尚，问道：　　 “你觉得呢！”　　 缘素首肯，“不错。”　　 那就算成了，何充笑问道：“敢问店家，这口棺材售价几何？”　　 汉子比了个手势，“九两十五铜板。”　　 “什么，九两？你怎么不去抢？”何充怒喝道。　　 一口棺材，竟卖出如此高价，莫不是坑人坑上瘾了？　　 闻言，那汉子不悦，“客官此言差矣，我既在皇城做生意而未被打死，自然说明了这价格并不夸张。”　　 “客官若是想要更便宜的，这边也有，四两、五两的也颇受欢迎，您要不要再看看？”　　 何充微愣，他转过头低声问道：　　 “我记得，你们和尚喜欢火葬是吧，要不，我们就买个骨灰罐吧？”　　 缘素咽下一口唾沫，点点头，“或许，这样最好。”　　 何充讪讪道，“敢问那上边的骨灰罐子，怎么卖？”　　 汉子不悦，“那便宜，基本都在一两左右，贵的也不过二两。”　　 何充厚着脸皮笑道，“那就拿一个一两的罐子，谢了。”　　 他着实无奈，今天彻底丢人了一把。　　 早上吃早饭时，倒也没发觉要价太过，还以为皇城并非无法过活。　　 现在看来，既活不起、又死不起。　　 二人抱着一个空罐，就踏上了返程。　　 ............　　 暑热正酣，杜捕头从井里打了盆凉水，洗了把脸，清爽地去见田司丞。　　 按理说，办公时间司丞应该到衙门打卡，可奈何镇魔司这个上司，偏偏不是个正经主儿。　　 在杜捕头看来，自己这个上司，就纯纯是个废物。此言非虚，田仲先，堂堂管理神捕司众捕头的司丞，好色成性、荒淫无度、不思进取，向来沉迷酒池肉林，不理丝毫政务。　　 他只坐等结果！不管出了什么事，压力全都给到捕头身上。天塌下来也是捕头扛着，至于田仲先本人？田家势大，只要他爹没死，他就能多快活一天。　　 换做往常，杜捕头是千不愿万不愿去见田大人，每次都被骂，次次倒霉少不了他。　　 今天心情好不少。　　 城东有一处大小适宜、环境幽僻的私人住宅，是田仲先私产，也是他享受鱼水之欢的地方。若是想见他，这里十有八九不会让人失望。　　 宅子门前没挂任何牌匾，但是有下人常在门后守着。杜捕头告知来意，由宅子里的下人前去通报，在得到应允之前，他只能站在门后等着。　　 几大捕头都是这里常客，彼此相熟。然而不出意外，杜捕头又被告知“稍待片刻”。　　 这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他早已习惯。田大人正在“游戏”，这时候扰他兴致，纯纯找骂，要做好承担全部怒火的觉悟。　　 显然他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杜大人，田大人已经在堂内等候，您请移步。”管家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杜捕头迈步。　　 进门前，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已是下午未时，余热未消，穿着红鲤服的他捂了满身汗。　　 “田大人。”杜捕头躬身行礼，并未着急多言。　　 坐上田仲先大腹便便，穿了内裤围了肚兜，倒是清凉，手托一杯参茶，正在补气。　　 “上次的任务可结了？”一口茶下肚，田仲先悠悠问道。　　 “结了！”一听这话，杜捕头喜从中来，立马答道。　　 这次顺遂，在限期内交了差，总不至于再挨了骂，说不定回去之后还能抽空陪陪妻儿。　　 近来妖物愈发肆虐，捕快忙得整天脚不沾地，想来，也有不少时日没关心妻儿了。　　 此次得闲，说不定能歇几天。　　 杜捕头低头不语，他在等田仲先发话。　　 “砰”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哐当声，杜捕头的心也随桌子一起震动。　　 “你还得意了是吧？”田大人怒道，“呵！小人志短，想来也是，就你没出息！”　　 杜捕头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其他捕头，都早早交了差，就你能拖！”田仲先拍案，“真不知养你何用，竟然恬不知耻，谁允许你得意了？”　　 杜捕头心乱如麻，其他捕头手速都进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城南猪妖，由于近日频频冒头，省了他不少力气，整个抓捕过程还算顺遂。　　 按理来说，已经节省不少时日了。　　 “哼！既然过了，我也懒得追究。这是你的新任务！”田仲先手里飞出一张纸条，落到杜捕头面前。　　 杜捕头磕了个头，捡起纸条。　　 “行了，回去吧，下次麻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