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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廷议

半死离阳,凶茧 山顶洞人类 4078 2024-10-21 21:08
   隆武六年四月初一,圣上召集大臣商议迁都,此事自隆武建元起,便一直争论不休,始终没个定论。   上阳宫内,文武朝臣站列两班。   “颍川王,这里属你最有想法,先谈谈你的看法。”圣上说道,颖川王是圣上侄子,也是我的发小,不过,和我不同的是,颖川王对于朝政极为关心,也兼着工部的差事,平日里多发议论,常与众人纵谈朝政、民生乃至边关战事,一副忧国忧民的心肠,最近他颇关注大军在前线同柔然的战事,数次请缨要前往大同,被圣上驳回。   此时,圣上要其先带头议论,他也不谦让,上来便说道:“迁都与否,争论了这么久,除了本朝内部因素,主要还是受边患影响,倘若陛下能让臣到大同去,给贼兵点厉害瞧瞧···”   还未等他说完,圣上便知道他又要老调重弹,打断他道:“让你说迁都,扯那么远做甚?打仗缺你一个人吗?你一个人要是行,朕就把大军撤回来,让你一个人去对付敌军。”圣上本来也不指望颍川王能有什么真知灼见,只是他胆大善谈,便让他起个头,以便带起其他人的议论,却又扯到他自己身上。   颖川王便接着话茬说道:“臣认为应当迁都长安,自五代十国石敬瑭出卖边境重地以来,时至乃今,陛下雄踞九州,恩通四海,将燕云十六州重收入我中华之土,是以天下大定,我朝立都离阳,但前朝残余势力军力仍存,盘踞北方草原,伙同回鹘人,侵扰边境,时有复国之意,若不迁都北上,以陛下之威名,敌寇自不敢南下稍视力,可我大皓万世基业,今后如何震慑敌寇,安保北部边疆无虞?”众人心下纷纷盘想,就没有颍川王接不上的话茬,他一番言论,气贯长虹,倒是有些见地,“河东苦寒,汴梁无险可守,不似关中有天然屏障。”   大都督府魏国公出列附议,“颍川王所言极是,老臣随陛下征伐半生,戎马倥偬,那些跟随我们起兵的好儿郎们,为了大皓的江山,为了陛下,不知有多少人殒命疆场,而今,四海虽已臣服,可北方罪逆仍囤积兵力,伺机南顾,柔然只是小患,若不在险要处屯驻重兵,北境空虚,将来贼兵南下,不知又要耗费多少国力征剿,老臣赞同北迁,至于国都之选,长安或是燕京,还需妥善斟酌。”   “魏国公此言差矣。”礼部右侍郎反驳道,“北疆有敌人,那就北迁,那南边呢,东南沿海数千里时时处处有被倭寇侵犯的危险,如果往北迁都,用度仰仗东南,转运劳费,极不合算,每年得是多大的开销,用不了几年,国库之资尽矣。”   “说得没错,老子们十几岁就跟着圣上打天下,老子们的家就在这儿,让老子们去燕京苦寒之地,老子们不干,谁爱去谁去。”江阴侯大喇喇地喊叫起来,似是对魏国公有极大不满。   “嗨!嗨!嗨!”圣上一边敲着几案一边喝道,“江阴侯,你是谁老子,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撒野?滚出去!”圣上骂道,江阴侯不敢再说,随即滚出大殿,跟他一道那几个侯爵本想起哄发泄一番,见此状,也不敢再说话。   殿中稍安片刻,工部尚书出班说道:“陛下,臣以为,北疆边防问题,大可不必靠迁都来解决,可派大将重兵,扼守边疆重地,无需圣驾北迁。”   “李尚书,大将重兵,你想让我朝重蹈旧唐藩镇割据的覆辙吗?”刑部尚书讥讽道,“要想保边疆无虞,需要重兵,既有重兵,又要防止此策尾大不掉,将来危及朝政,那便要迁都,如此既有重兵,又能以重兵直隶中央,以国都扼住边界,以收统辖指挥之效,此为上策。”   “尚书大人,大将重兵必然会重蹈旧唐覆辙吗?每隔两年,可召大将回京述职,届时再另派将领北去统兵,有何不可?”工部李尚书反驳道。   “呵呵,李尚书,将不熟兵,兵不熟将,李尚书意欲何为,是想让我朝重蹈宋朝覆辙?”刑部尚书嘲弄道。   “都闭嘴!元丞相,朕想听听你的看法。”圣上开口询问左丞相元离。   “陛下,适才众位大人说的都不错,可臣以为,迁都与否,大家争论的无非是用兵和粮草两处,国都北上,北境安危自然无恙,可这粮草转运,却是难上加难,且不说粮草,就连京城这满城勋贵百姓的口粮,恐怕也难以保障。因此,臣意,疏通运河,以便调度东南粮饷供应北境,待运河连通时,再行迁都不迟,虽臣的田亩家宅都在这里,但为朝廷计,不要也罢,况且连通运河,南北皆可通达,于军于民,大有裨益。”听完右丞相元离所言,圣上未置可否,元离是文官,从未经历战阵,更谈不上有何大功劳,起先是由宁国公举荐之才,后为圣上赏识,数年间擢升至左丞相,但因没有军功,未曾被授爵,本来严邝被贬后,自然由他任右丞相,可没想到右丞相一位圣上一直空着,更没想到严邝能再复相位。   宁国公听罢,对元丞相言道:“粮草艰难?丞相与其正话反说,还不如直说,是我们这一帮老臣,将军,我们这帮子封公封侯的人拖累了大皓的江山,丞相此话,貌似中直,实则正话反说,要说田亩,这帮公侯谁有你丞相田亩多!”宁国公语气激动,说罢,“铛”地一声响,把拐杖重重扔到了地上。   此前,大元帅府仍在时,宁国公便是首席幕僚,且与一众将军均是同乡,威望甚高,此言一出,殿内诸将议论纷纷,一时间似乎把焦点都指向了丞相元离,但也有不少大臣站在元丞相这边,顷刻间朝臣似乎分为了两大派争论不休,还有一些人不语,仍在左右观望着。   “宁国公,你我同朝为臣,相煎何急,我刚才所言,哪有此意,魏国公,你是武将之首,你评评这个理。”元离说道。   “江浙富饶为全国之冠,财赋出东南,倘若迁都,疏通漕运,粮草沿运河北上,难题自解,至于宁国公所说,这一帮老臣旧将,圣意独断,先前已制定勋臣外戚庄田世代递减法,众人料也无异,圣上的难处,今日殿内之人当是都能体会的,宁国公倒也不必过虑,丞相适才话外之意,我倒是没有听出来。”魏国公秉公说道。   “魏国公不愧是大帅,这么多年刀山血海里趟过来,这推手的功夫倒也没落下。”宁国公说罢,同魏国公相视,二人哈哈一笑,似乎把刚才的争论不快都抛诸脑后了一般。   殿内仍旧争吵不休,一直吵到未时初,圣上最后终于拿定主意,或者说圣上可能早就拿定了主意,只是要再听听众人的意见,下旨,决定迁都,令明州卫指挥使木保世总督漕运总兵官,此人在征伐江浙时,疏通水利,数次建功,深得圣上赏识。   “陛下,臣有话说。”末班一人迈步而出,乃是右丞相严邝。   此前严邝被圣上贬谪,刚复相位没多久,且感染了风寒,但圣意特令其务必参与朝会,却一直没让他出班参议。   “朕意已决,你还有何话说?”   “陛下,众位都是跟着圣上起兵,一路从刀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人,如今封将,封公,封侯,香车宝马,美宅良田,臣听说我朝今岁丈量全国田地八百多万顷,如此多的田地,为何还要因粮草发愁呢,臣听说,忠德侯家有田亩七千顷,靖海侯家有田亩一万顷,众位将军、侯爷哪个没有良田万顷呢,哪个又没有数千家奴养着,迁都北上,或是不予迁都,众位众位的朋故都要耗尽我漕运三四百万担粮食。”严邝愤然说道,与平素圆滑之态大为不同,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况且以我朝现今之局面,四海尚未一统,安境尚且用度甚巨,周边皆有虎狼环伺,若不休养生息,开源节流,一旦民力过劳,必有祸起。”   “严丞相,说来说去,还是我等辜负圣恩,就您一个忠臣。”   “陛下,末将自请遣散家奴,献出全部家资,以绝丞相之口。”   “田亩家产,俱是圣上恩泽,体恤臣下,不忘昔日从龙之功,严邝小人,不念圣上数次拔擢,诽谤天恩,罪该万死。”   “不是万死,居心叵测,是该杀。”   圣上闭目无言,任凭殿下争吵。   “那我敢问诸位大人,魏国公、宁国公,你们家中田亩几何,家奴多少啊,中山侯、江夏侯,敢问诸位,隆武元年,朝廷下令,凡皇族子孙,不仕,不商,不农,你们家族子弟便捎带着冒充其中,这又是多少口粮。”严邝说道。   “陛下,严邝竟敢非议圣意,请陛下严惩此人,不杀不足以平满朝文武之恨。”   “臣再请问,臣子侵占百姓田亩,乃用递减之法应对,那京城外的皇庄呢?陛下的众皇子呢?”严邝不顾众人攻讦,继续说道。   “退下。”圣上冷冷地说了句。   “如此下去,即便迁都北上,东南百姓饿殍遍野也难供勋贵之需,臣反对迁都修渠,我朝之患,不在长城之外,而在这朝堂之中。”严邝面无惧色,不住口说道。   圣上脸色霎变,喝令武士将其架出廷杖,严邝仍不绝口,圣上震怒之下,武士不敢偷力拖延,将其按倒便即下杖,随着杖杖声落,严邝声音愈小,未下十杖,已然没了动静,显是昏了过去,广陵王、魏国公、宁国公、元离丞相再三求情,圣上怒气稍歇,于是宽宥于他,免余下廷杖,令其闭门思过,左右搀扶严邝离开,未曾想,不过几日,严邝就咽了气,消息在宫里失火后前后脚传至景仁宫。   圣上听闻,后悔不已,说严邝乃直臣,下诏体恤,但另一方面,严妾严李氏一事,在严邝死后也没有停止追究,而是一直命广陵王持续追查。严邝在中书省内威望甚高,自从他死后,便有传言说圣上对中书省不满已久,借此要整肃中书省内官员,中书省自此草木皆兵,左丞相元离更是上奏请求致仕还乡,生怕步严邝后尘,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圣上又不得不下诏安抚,并斥责元离,命其任右丞相,总揽中枢政务,令其稳众心,不得还乡。   这次廷议虽已过去一段时间,然则惊心动魄,至今仍令朝臣心有余悸,以至于朝堂之上人人缄口,不敢随意言说,严邝死了后,众臣都像变成了哑巴一般。   从羽林左卫大营出来,已到戌时,既然宫内失火和严李氏之死,两件事都与严邝有关,明日势必要去严府一查究竟,严邝死去未有几日,灵柩应还在府中,少不得要提前备些祭奠之物翌日再去。   第二天一早,我和皇甫泰便一起去严府吊唁,却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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