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家伙，升得恁快，我比你早来公司两年，又是培训班，又是总裁办，愣是看不到你的尾气，都分公司副总经理了，将来还把你往哪放。” 　　 王彬跟范兴宗都是玉阑人，普遍意义上的老乡，虽然没在一起工作，但交情还不错，作为身上挂着相同标签（罗学云看重）的人，不走到一起都不行。 　　 “出名要趁早啊，兄弟。”范兴宗笑道，“青云食品刚成立没几年，仍处于茁壮成长期，此时对人才供不应求，出头容易，升职容易，加薪也容易，等将来各个事业部都稳定下来，总监啊主管啊都被占住位置，就是想升都难。” 　　 王彬深以为然。 　　 “只可惜，人跟地一样，禀赋不同，任你施多少肥，浇多少水，收成还是有高有低。” 　　 范兴宗带着王彬闲逛。 　　 目之所及，确实能看出厂区搬迁的必要性，原本就只是人家大制造厂附属的雪糕冰棒车间并一些空闲地方，没有合理的规划，更缺乏修整和开拓的空间。 　　 面对不断拔升的产能，车间、仓库、运输路径、人员办公都显得非常局促，随着研发、销售等职能部门的进一步扩大，更要闷出一身汗。 　　 “饮品部选了四大明星产品要做事业部重划之后的开门炮，其中两款都是江分生产，除了产能翻两三倍外，你们还要配合饮品部的营销活动，在周遭几省销售。江分应付得来么？”王彬问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分公司成立就是为了替青食查漏补缺，弥补不足的，要是遇到困难就退缩，还要我们做什么。”范兴宗笑道，“放心，只要任务发下来，江分一定完成。” 　　 “我听说你还兼着出口业务的副主管，一样掰开两样用，吃得消么？” 　　 “对毛熊的出口趋于稳定，若是不求开拓，按照铺好的模式来回，没什么大问题，何况不是还有公司么，少了我青食就不转了，我可不答应只拿这点工资。” 　　 “不愧是你。”王彬大笑，“对了，你跟优选祥总关系怎么样？” 　　 “还行吧，我们跟优选合作很多，张总经常会请他吃饭。” 　　 “之前都是公司整体跟优选对接，现在要我们以各自的名义，还真有些不适应，好像一下子底气就不足了，你说怪不怪。” 　　 范兴宗若有所思，道：“有点缺乏自信是吧，可能之前的合作让你觉得两家公司关系不一般，因而有所偏向，就好像爹跟叔伯打交道，你们作为孩子跟在后面就行，看在老爹的份上，叔伯不会说什么。现在离开老爹怀抱，独自面对叔伯，不免惶恐。” 　　 王彬叹道：“优选是青食位列第一的重要合作伙伴，若跟他们出什么差错，半壁江山都要垮了。” 　　 “你过虑了，优选采购也要分项目的，你们应付好饮料业务负责人就行，再者，我们后面站着青云食品乃至青云公司，他们采购部或者优选超市同样要站在全局盘算，不可能厚此薄彼，做特殊针对。” 　　 范兴宗道：“罗总这几天正在优选办公，你要不要趁此良机过去拜访祥总，哪怕不谈什么业务，只是青云饮品部刚刚整顿好，就立刻走动关系，跟最重要的经销商碰面，这态度谁听了不竖起大拇指。” 　　 王彬斜乜着眼：“你小子，是在教我钻营么？” 　　 “朋友，会做更要会说啊，老板又没长天眼，如何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范兴宗认真道，“你要是没来江城，我倒不说这话，既然来了，反而略过，你当工作是什么，不想见亲戚就不见亲戚的过家家么。” 　　 王彬叹服，不久后带着尚未更新的工作证登上优选公司的大门。 　　 彼时罗学云正在开会，跟清兰派来主持优选投资的何文峰团队就投资方向进行长达数天的讨论，罗学祥和雷荣偶尔来旁听。 　　 何文峰表示很不理解，为什么这么执着开厂，把有限的资金放在增值速度更快，回报更高的股市、房地产不好吗？就算是买几十辆车搞出租，来钱也更快。话说到最后，即便是开厂，家电、电子、汽车配件这些行业投资回报不也比什么食品添加剂，包装商够劲？ 　　 “罗总裁，内地发展如火如荼，东海股市投入就是赚钱，鹏城股市也在奋起直追，从投资回报的角度考量，我真心建议你谨慎选择投资行业。” 　　 何文峰很敬业地规劝罗学云，看得学祥尴尬，雷荣偷笑，没法子人家说的有理有据，连自发形成的非官方交易市场，他们都注意到其蓬勃威势，可想而知下足功夫。 　　 “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罗学云笑道，“我做实业投资，金融证券就属于跨行，隔行如隔山的道理你是专业人士，应当比我更懂。如果陶总那边给你下了什么任务，就算你完成了，现在照我说的做，好吗？” 　　 何文峰望了望会议记录员，微微点头。 　　 “民以食为天，我将食品行业以及与之高度相关的农业视作毕生事业，想将首要的精力和绝对的资源投入其中，你的很多建议，暂时没排到我心中的优先级，眼下要顾着优选投资三步走的战略。 　　 第一，建成以优选生物科技和优选包装供应为代表的食品行业供应商，产出食品添加剂和瓶身瓶盖等物，乃至于将来涉足食品设备研发生产。 　　 第二，为优选超市服务，进行门店的扩张，核心产品的深入，乃至于你期望的综合商场……” 　　 与何文峰的洽谈会结束之后，罗学云单独跟雷荣见面，询问他的感想和打算。 　　 “何文峰，或者说香江清兰，似乎对内地的发展具有格外强大的信心，听他语气，就好像是遍地流淌黄金，只等着伸出水瓢舀起来似的，说得我心神荡漾。”雷荣笑道。 　　 “再怎么说也有个四小龙的称号，就经济发展而言，算是先走两步，只是说到底不过五六百万人的市场，天花板很有限，要想日子过得舒服一些，要么开拓海外市场，要么投入内地怀抱，于他们自己，实际上没有太多选择。 　　 就拿知名的香江电影来说，除却Bruce Lee闯进好莱坞，就连Jackie Chan都屡次碰壁，真正的票房影响力很难突破亚洲，想要获得新的增长，你说他们能找谁？ 　　 至于你说有没有信心，我不敢包票，不过这十几年的兢兢业业该能让他们看到诚意，最起码是非常热烈欢迎投资，且保证他们权益的，哪怕他们受习惯所限，眼睛老是盯着金融地产，该欢迎依旧欢迎。” 　　 “你不看好何文峰的建议，还是有什么偏见？我听他们讲得很有道理，江城商场上市之后，可是有不少企业都以上市为荣，仿佛是一种极大的成就认可，是财富的代名词。” 　　 “老兄，不能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你业余时间也在看经济管理学相关的书籍，对那些术语什么感想。” 　　 “术语？黑话还差不多。”雷荣没好气道。 　　 “这就是了。”罗学云笑道，“俺是个农民，种种地，做做吃食，开开小卖部就已经很了不起，再多就应付不来。 　　 就像何文峰说的股市交易，若真做起来，你就必须解决真懂假懂的问题，若是假懂，操作眼花缭乱迷晕眼倒算了，什么时候苦茶子亏完，你都觉察不出怎么回事。 　　 再者说来，咱搞青云优选雷云这些东西干嘛，仅是追求荣华富贵，腰缠万贯？庸俗，咱是做事业，为了实现人生价值，对社会对家乡有益。你说，我该不该拒绝他？” 　　 雷荣叹道：“我必须得承认被你说服了。先前你问过我，到底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我到现在都不能给你答案，小半辈子顺风顺水，长辈和善老婆好孩子也懂事，就像是被捆扎固定的树苗，长大之后撤去固定，也恢复不了肆意张狂的模样。” 　　 “人生本来就有很多遗憾。”罗学云道，“而人生意义更是宏大的命题，没有答案就先好好生活，总是对你这样的人来说，不做坏事就算对社会很有益。” 　　 “你这家伙，瞧不起我呢？”雷荣佯怒道。 　　 “我家往上三代贫农，根正苗红十分光荣，能做的最大坏事，不过是偷鸡摸狗，然而你……” 　　 “闭嘴吧你，我还没批判你，反倒教训起我来。” 　　 “哈哈，这不是瞧你不开心，逗你玩嘛，男子汉大丈夫还要斤斤计较啊。”罗学云大笑，“怎么说，优选投资来不来。” 　　 雷荣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能将财富视作实现人生意义的工具泰然处之，难道我就利欲熏心，惟利是图？雷云你出了大部分资金，还做长期技术指导才占五成，优选投资更是你跟清兰掏钱，何文峰这些人主导，叫我过来吃现成的？我贱不贱啊。” 　　 罗学云摇头道：“倘若有钱有能就排第一位，刘备又是怎么出头的？刘元张世平苏双糜竺这些富翁，诸葛亮关羽张飞赵子龙这些文臣武将，缘何对他青眼相加，可见汉室宗亲的身份和仁民爱物的德行，比钱财智慧武力分毫不差。” 　　 “汉室宗亲，嘿，我明白你的意思。”雷荣道，“你若觉得非入不可，就小小插一脚，用到我的时候绝不推辞，只是白占你的便宜，我绝不愿意，这么些年我真当你是朋友，跟别人不一样的朋友。” 　　 “我也是。”罗学云道，“但亲兄弟明算账，有些程序不是能免的，否则我能愿意，下面的人也不安心。” 　　 “真是……”雷荣长叹一声，“好像有些人注定不配得到真心朋友，也难感受到纯净真挚的生活。” 　　 “酸！送你去变形计呆两年就老实了。” 　　 “变形计？什么变形计。” 　　 “交换人生，带你去贫困的大山，每天一日三餐都要发愁，上学交不起学费，衣服缝缝补补，天天都有干不完的活，田间地里、锅台灶前，天再热只有蒲扇一把借自然风，最糟糕的上厕所，要么在草林子被虫子叮咬，要么脚踏黄河两岸眼睁睁看着小白龙游来游去……” 　　 “呕，我屮，闭嘴。” 　　 雷荣暴怒，拳打脚踢引来的只有阵阵嘲笑。 　　 ………… 　　 晚间一起吃饭，学祥聊起王彬代表青云饮品拜访的事，言语中不乏赞赏，说他是第一个过来告诉优选，以后饮品事业部不再只是空泛的项目组，而是独自对外的经营部门，优选有什么要求，挂青云饮品的热线，保证热情服务。 　　 “不愧是大哥，第一个把事业部理清楚，指挥各部门工作。”罗学云笑道，“显然其他事业部不是没理清思绪，就是没适应调整，仍旧按照惯性维持经营，照这样搞，今年恐怕难有增长。” 　　 “这倒是，优选资源有限，他先来给了青云饮品，别人晚来就只能往后排队。”学祥道，“最起码今年优选超市大门挂横幅的待遇，其他事业部分不到了。” 　　 “就该这么干，让他们各搞各的就是想激发凶性，老是等着公司分蛋糕，靠哭闹吸引注意，真成养宝宝。” 　　 罗学云知道学祥是侧面询问意见，若是他不同意再做相应更改，因而给了非常肯定的答案。 　　 雷荣好奇道：“团结力量大呀，你这样不是让他们自己个都争起来，优选还好，算是你们自家人，什么亏不亏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若是别家呢，他们争抢同一个资源，你抬价我也抬价，亏的是青食啊。” 　　 “我们要看全局成本综合收益，跟同期结果对比，跟历史数据对比，或许某一方面，现在比之前花费更多，但在别的方面却大大降低。 　　 我想事业部负责人不会蠢到跟自家人抬杠，把一个非稀缺资源追到不合理的价格，那样青食也会进行内部审计调查，分析他是经营失误还是关联交易。放松不是放弃，脱缰战马不是脱缰野马。” 　　 “你要这样说，我可也让雷云区别对待，别管有没有交情，谁给的钱多，我帮谁打广告。” 　　 “合情合理，雷云和优选又不是青云的下属，先顾着自己的营收有什么错？总不能空着广告位和货架，有钱都不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