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以血肉之躯筑新长城

第2章节 华

   周邵昀回到家,倒在沙发上。他一夜未眠,内心争斗了许久。    他想,刘闻昌的家境也不错,假如真要打到家门口了,假如战败败了,他也可以和家人一起去国外过更好的生活。    可他为什么要去当兵,当兵了就会上前线,谁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活着回来,如果牺牲在战场上,自已的家里人得多伤心。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他小声念叨这句话,碎碎念了一晚上,他一晚上都没闭过眼。    周邵昀顶着两只明显的黑眼圈缓缓坐定,眼帘不时地沉重地合上又费力睁开,仿佛随时都能跌入梦乡。他竭力抵抗着汹涌而来的困倦,伸手拿起一旁温热的牛奶,一口一口慢慢啜饮,试图借此驱散些许疲惫。    周天元:“你昨晚是去放哨站岗了吗?”    周邵昀沉浸在自已的思绪中,思绪如潮水般汹涌,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以至于周天元的话语如同远处飘来的风声,隐约可闻却难以捕捉其确切内容。    他内心虽翻涌着千言万语,却碍于情面,迟迟未能鼓起勇气向周天元表达自已的想法,只能让那份未说出口的话,默默地在心底徘徊。    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异常淡然,手指有条不紊地将油条一丝丝撕下,送入口中咀嚼,直至整根油条在他手中化为乌有。一旁的周天元并未察觉到他情绪上的微妙变化,依旧如常地戴着眼镜,全神贯注地阅读着手中的报纸。    周邵昀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嘴巴里的油条,最后一口热牛奶暖着他的胃,他缓缓开口:“父亲。”    “怎么了?”    “我想念书。”    这句话一直堵在他的嗓子眼,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当初是周邵昀自已吵着嚷着不想念书,周天元劝他好久,他仍然不为所动,坚持自已的想法,这次突然提出来这个要求,令周天元感到诧异。    周天元看报纸的动作停滞了,他折起手中的报纸,摘下眼镜放到一旁,他想听听是什么原因能让周邵昀突然想读书了。他笑道:“哦?你说说。”    “我想像您一样,当个军人。”    他没和父亲说刘闻昌当兵去了,父亲是日本人那一伙的,他害怕说了会对刘闻昌不利。    这么荒诞的理由,周天元听后眉头紧锁,显然心存疑虑。他回忆起自已曾为了衣食无忧而选择放弃学业,如今却一反常态,甘愿舍弃富足生活重拾书本,这其中必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保持着适度的沉默,不过分追问,心中暗自思量:若周邵昀有意分享,自然会敞开心扉。于是,他顺应着周邵昀的话题,流畅地继续交谈。    周天元欣慰得笑道:“哈哈哈哈,我们昀儿也有了大志向,想走父亲曾经走过的路了,为父稍后给你安排。”    “谢谢父亲。”周邵昀吃完饭准备上楼睡觉。    “昀儿。”他被周天元叫住,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悔意,又迅速化为乌有,“别走错路了。”    周邵昀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    同年三月,在周天元的安排下,周邵昀被安排进一所学堂,他立志要念好书,像鲁迅先生那样拿起笔架,化为枪支弹药。    他被带进教室,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年岁已高的教书先生,面容慈祥而温和。他身着一件简朴的长袍,虽不华丽,却自有一股脱俗的气质。那双眼睛异常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透露出无尽的温暖与关怀。    张先生微微佝偻着背,一只手轻轻拄着拐杖,步伐虽显蹒跚,却透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风度。他清了清略显沙哑的嗓音,温和地宣布:“这是我们今天迎来的一位新同学,请你随意找个位置坐下吧。”    他没有过多的让周邵昀介绍自已,快速得投入课堂上起课来,张先生虽然面容慈祥,可他讲课却铿锵有力。    周邵昀第一天上课,没有准备好用具,学堂里的人不多,他的四面除了后方,其他地方都没有人,于是他转头找后方的人借笔。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恰好与女孩清澈的双眼交汇。就在这时,窗外一阵温热的风不期而至,轻轻掠过,不经意间,将陈意卿桌上散落的纸页轻轻吹起,缓缓飘落。周邵昀见状,不假思索地迈步,弯腰拾起那些飘落的纸张,递还给了略显惊愕的她。    “谢谢。”陈意卿谢过。    周邵昀:“同学,请问能借你支笔吗?”    陈意卿从她的桌上面拿起一支笔递给他,他回她:“谢谢。”    陈意卿一改在歌舞厅的那抹艳丽,梳直了她的卷发,一头乌黑的秀发被编成那两辫子垂在肩前,擦去胭脂红唇,她皮肤不白,是小麦肤色,眼睛却圆溜溜的,乌黑有神,眼睫纤细,唇瓣微粉,甚至让周邵昀觉得他看花眼了,这两人都不是一个人。    经过一天的学习下来,周邵昀发现这些其实都很简单,只是他原先不愿意学罢了。    他开始留堂学习,课本上的洋文他看不懂学不会,他不理解为什么中国人要学一门侵略自已本土国家的语言。    如果有一天,全世界都学中文就好了。    周邵昀急躁地抓着脑袋,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焦虑与不甘。他深知自已已经远远落后于班级中大多数同学的课程进度,这份沉重的落差让他倍感压力。每当夜深人静,或是课间短暂的休憩时刻,他都强迫自已投入到紧张的自学中,誓要在课余时间里,一点一滴地将落下的知识补回来。    水泥制成的简陋墙面上,六个大字镌刻得异常鲜明,仿佛历经岁月洗礼而愈发夺目,令人不禁猜想,这背后是多少时日与匠心的累积,方得如此醒目:    落后就要挨打    周邵昀完成了今天老师布置的功课,他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他起身的那一刻,余光瞄到了斜后方,那个黑影吓了他一跳。    陈意卿居然还没走,她跟周邵昀一样留堂完成功课,只是周邵昀比他先一步完成。    周邵昀定睛一看,只见陈意卿手中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用铅笔勾勒的草稿,每一个角落都未曾遗漏。当空间告急,无法再添新笔迹时,她便小心翼翼地用橡皮擦去旧痕,再次利用那片已略显斑驳的区域。    如此往复,纸张在无数次的擦拭与书写间,被磨得褶皱四起,边缘微微卷曲,显得颇为沧桑。然而,即便如此,陈意卿依然紧紧攥着这张承载着无数思考与努力的纸张,没有丝毫要将其丢弃的意愿。    他走到陈意卿旁边,看着她解不出的题,陈意卿太过投入,浑然不知周邵昀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随口提了一句思路,陈意卿立马懂了,这个小细节她还没有注意到,有了这个思路后她茅塞顿开,很快就解开了这道题。    她把功课推到周邵昀面前,咬着铅笔的头部,紧张地看着题目,随后又抬头盯着周邵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对吗…”    周邵昀看了一遍她的解答过程,“还不知道对不对,明天请教先生。”    陈意卿小声“嗯”了一句,随后开始收拾东西,周邵昀走出学堂,学堂外有一辆车等着他,载他回府。    “少爷,有封您的信。”荣妈在围裙上擦了擦她干活时脏兮兮的手,从兜里面掏出一封密封好的信。    周邵昀疑惑:“给我的?”    家里的信一般都是给周天元的,周邵昀能收到信,他觉得挺奇怪的。    钢笔在信封上写下的字体:周邵昀收。    确实是给他的,他拆开信封,两张信纸呈现在他眼前,纸上有很多错别字,错的字用圆圈涂掉了,实在不会的,用拼音代替了。越写到后面字越小,但是很工整,一笔一画写出来的。    邵昀: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队长让我们给亲人写封信,此去就是九死一生,这封信就给他们当作最后的念想。参军以后,我的命就交给国家了。我思来想去,不敢写给家母,担心她思念成疾,于是写给了你。    我自幼读不进书,没有文化,不能像鲁迅那样拿起笔激励国人。可我总得为国家做些什么,总得为我老百姓做些什么,于是我拿起刀枪上战场、杀鬼子。    家父总令我读“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自东三省沦陷,吾夜不能寐,每晚辗转反侧,床被弄得吱呀作响。    我们坚信,中华民族必将迎来崭新的纪元,那份我们内心深处热切期盼的新中国,也定会如晨曦般灿烂升起,照耀着每一寸土地,温暖着每一个心灵。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吾爱华夏之锦绣山河、五湖四海。吾爱华夏历史之悠久,传承数千年。吾爱团结一心的中华儿女一齐抵抗外来者。    闻昌今日主动请战,投身于前线,献身精神革命。扛起保家卫国的大任,守四海八方。不畏风浪,不惧艰险,为我们的后代打出一片光明。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参军这件事情,家母是不同意的,她怕我和父亲一样,战死疆场,我不怕,父亲是为自已的信仰而牺牲,此后父亲就成了我的信仰。    我自幼与君相识,吾下无妻儿挂怀,最放不下的只有我的母亲。劳君多多照顾一下我娘,让她不要害怕,闻昌投身革命、为国为民,虽万死亦不辞。望君替我转达,闻昌在军队里过得好,吃得好,睡得好,领导对我们也很好。希望家母不要担心,若她举止异常,还请你多劝解她。    军队里有比我更小的孩子,最小的9岁,听闻他父母被日本人杀死,笔都拿不稳的时候,却拿起枪与我们一同战斗。    日本人已经打到家门口了,我想我再不做点什么,我对不起老百姓,更对不起辛苦养育我的父母和祖国。    我们奔赴的是同一个信仰。    我们向着新中国而努力。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亦不能退让。一步错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乱世中,日寇视人命如草芥,望君多加小心,今生若无法相见,愿来生相遇亦不忘往生。    邵昀,多保重。    民国二十四年    刘闻昌之字    停笔    泪水已经浸湿周邵昀的眼眶,泪珠从眼角滑过,大颗大颗地滴在信纸上,然后散开,无尽蔓延。    他轻轻摩挲着纸张,悠然地点燃一根雪茄,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缭绕的烟雾,那烟雾在空中盘旋,似是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指腹不经意间轻触烟壁,细小的烟灰便轻轻脱落,垂直而下,无声地融入了地面。当雪茄燃烧至仅剩最后一口时,周邵昀的目光落在了那封承载着过往的信纸上,他毫不犹豫地将其点燃,火光跳跃间,信纸逐渐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尽管这是他对刘闻昌最后的念想,为了保护他,不得不消灭掉纸证,害怕被他父亲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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