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的童试成绩结果不久后就出来了,陈鸢对这消息并没有多大的惊讶,冬儿的学识,一个小小的童试根本不算什么。 今年的年时独特,本来县府院三试都是分开季节考,然而夏天的时候起了战争,考试之事便暂时推后了。现在三面战争均已经得到控制,才重新启动今年的考试,竟是打算三试都并在秋季。 接下来的院试才能决定冬儿到底能不能当上秀才,秀才才是敲开仕途之门的敲门砖。 不过她不兴奋,却有人比她还兴奋。 常氏和陈林激动的把冬儿叫过去,又是新衣裳新鞋子的送了一堆,把冬儿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老爷子也把冬儿叫到上屋去,亲昵的问这问那,又夸奖了好一番,回来的时候手里边抱着一推陈老爷子年轻时候用过的书本。 为此陈老爷子还专门给午饭添了几道荤腥。 赵氏愤愤不平:“咱们锦玉当初过了童试也没见老爷子这么高兴。” 陈锦玉前年已经通过了童试,但是这些年却始终过不了院试,眼睁睁看那秀才的位置就在眼前却死活考不上,别提那心里边多憋屈了。 其实这个时候的秀才并不好考,不止是陈锦玉,陈勇家的陈锦荣考了童生已经七八年了,却始终考不上一个秀才。更别说还有无数的人,就算年纪上了七八十岁,还只能叫做童生,可见这秀才的稀有程度。陈家满门能出陈老爷子和陈瀚这两个秀才,已经算是祖坟烧高香了。 陈俊夫妻俩前些天刚打了架,在危难面前看清了彼此的嘴脸,心里边还有膈应,谁也不肯给谁好脸色。陈俊哼了一声:“你就没那命,人家老五死的早,可人家娃好。” 赵氏冷眼看他:“咋,你是觉得咱们家娃不好?那你再生一个去啊,人家老五家好,也是人老五好,儿子随爹。哪敢像咱们,随了爹,那才是真倒霉了呢。一辈子穷酸窝囊,让媳妇儿子受罪!” 这两人眼见说着说着就又要呛起来,多亏陈鸢喊了吃饭,才让他俩消停点。 虽然冬儿的成绩大部分都要归功于季云生的教导,但现在陈瀚是他的老师,而且是个考了秀才的老师。陈鸢让冬儿给陈瀚敬茶,说几句好听的话。 能亲手的教出来一个秀才也是一种荣幸,陈瀚听了冬儿的话,整个人都飘飘然了,打算以后对冬儿着重培养,以后冬儿真能考上秀才,他的面子上也有光彩。 因为冬儿的这件喜事,让整个陈家都暂时忘记了先前的压抑,活跃了起来。 过了不到十天,就是院试,这次时间如此仓促,对于考生来说,本身就是一次莫大的挑战。好在冬儿从小在陈鸢的教导下就心态特别好,一点没见他紧张。 在冬儿紧张的一轮接一轮的考试当中,王氏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了,她的身体就像是漏气的气球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自从陈巧夫妇的事情过后,她的精神就时常恍惚,有时候你跟她说了一句话,她半天才能反应过来,还会健忘,咳嗽,胃疼。 这个时候陈鸢才察觉,王氏应该不止是心脏有病,她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已经出现了衰弱。就像是王氏说的一样,她遭了报应,三年前那个事事要强,身体健康的王氏一夕之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陈家其他人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王氏的变化,渐渐心里边已经各自有了猜测。 这个时候伴在王氏身边的却是陈鸢,其他媳妇自然也会来做做模样,可王氏不待见他们,常氏虽好,可她太唯唯诺诺,王氏不想看着她那张脸。 说来也好笑,以前和王氏最不对眼的是王氏,到头来,临了却是看陈鸢最顺眼。 陈鸢从牛成家把那把躺椅拿回来,让陈林把王氏抱在躺椅上,让她在院子里晒太阳。 王氏的精神萎靡,一觉睡醒,恍惚地抬着脸去看阳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轻轻地笑了。 “奶,你梦见啥了?这么高兴?”陈鸢问。 王氏笑的很温暖:“我瞧见我弟弟了,还有我娘……” 王氏的娘和弟弟,早就去世多年了。 她用枯瘦的手去触摸阳光,像是摸着谁的脸:“小勇啊,你还是这么瘦,这么小。” 陈鸢不忍心看,伸手抓住她的手,让她看自己:“奶,我们都在这呢,你朝哪看呢?你瞧,你儿子,你儿媳,你孙子,孙媳,你还要看曾孙呢。” 王氏呆呆地看着这些人,仿佛不认识了一样,许久,她才反应过来,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头:“瞧瞧,我这个记性,越来越不好使了。” 陈家从镇上请了个大夫,大夫把手从王氏的手腕上收回来,出了门就直摇头:“诸位,说声不好听的,及早准备后事吧,这……你们家老太太这身子已经垮了,我怕撑不到过冬了。” 把大夫送走,大家的脸上都是一片灰暗。 陈老爷子显得十分看的开,其实他和王氏两年前就知道了王氏的病,也早已接受了命运如此的安排,他拜拜手:“都甭这幅模样,你们娘喜欢热闹,喜欢喜庆,别让她看着你们心里边难受。挺好的,挺好的,她现在也不记事了,没烦心事,不用替你们操心,挺好的……挺好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缓缓扶着墙壁进了屋。 王氏躺在炕上已经起不了身了,看见他们的模样,竟然出奇地清醒了一阵:“都别哭丧着脸,我还没死呢,别急着哭丧!” 她以前也说过这话,当时让人觉得十分可恶,现在听来,却莫名的心酸。 常氏先哽咽了一声,急忙推门出去,四个儿子也差点落下眼泪。 “老五?老五呢?”王氏忽然喊着“老头子,老五又不知道钻哪个鸡窝里去了,你快去找找。” 陈老爷子吸了口烟,应了一声,出了门,蹲在墙角下。 她怨陈怀,恨陈怀,却还是惦记他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