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武大憨笑一声,奔下楼去接了书信,看罢书信喜上眉梢,叫道:“我兄弟走一趟东京城里,一路平安不日便归。” 众邻纷纷道喜,直言武大好福气,架起武大乱哄哄下楼直奔狮子楼。 潘金莲待众人下楼,上前来在西门庆臂膀上挨挨擦擦,努嘴道:“武大还不曾写休书呢!大官人也不怕他赖账?” 西门庆哈哈大笑,在她脸上捏一下道:“孤……顾不得了,我与他银子、房子和女人,舍得舍得先舍后得,他岂会赖账?”心中却暗道,如今魂穿大宋不过一介商贾,再也称不得“孤”了,今日已经险些说秃噜嘴两次,今后定要注意才是。 众邻簇拥着武大郎喜气洋洋来到狮子楼。但见楼宇高大气派非凡,此处平日里宾客非富即贵,众人哪里来过这等豪门大店? 狮子楼前,梁掌柜眼见一群下里巴人乱哄哄前来,正要呵斥阻挡,却一眼瞅见西门庆也在其中,赶忙上前作揖。 西门庆大手一挥:“我家兄弟今日有喜,且摆十桌好酒菜来,记我账上便是。”说着,拉过武大当先进门。 梁掌柜瞠目结舌,心道这武大不过是个卖炊饼的贩夫走卒,何时与西门大官人称兄道弟起来?他心中吃惊,脸上却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头前带路,将众人安排在二楼大堂,又开出一处雅间请西门庆入内。 西门庆挽住武大,道:“什么大官小官也不如新郎官,来来来,你坐主座!” 武大正待谦让,肩头一股大力传来,一屁股被摁在主座上。 西门庆向梁掌柜吩咐道:“好酒菜只管上,难得今日高兴,我与武兄弟多喝两杯。” 梁掌柜赔笑道:“何须大官人吩咐,酒菜片刻就好”,又问道:“大官人,狮子楼新到兔肉火锅,您尝尝鲜?” “只管上就是”,西门庆道:“初春乍暖还寒,兔肉最能驱寒散湿。” 外间两桌上,众人都已落座,都站起来向西门庆道谢。 片刻工夫,好酒好菜流水一般端上桌来,每桌又端来内装银骨炭的铜火锅。西门庆拿起盘边木柄小刀削入兔肉,热汤中兔肉翻翻滚滚,色泽宛如云霞一般1。 众人哪里见过这等美味,人人喜笑颜开。西门庆瞥了一眼武大,心道,若不是为了收服你兄弟武松,我岂能这般费工夫?呵呵,可真是为了一口糖蒜,专门上了一锅火锅。 片刻工夫,潘金莲引着三女也进了雅间,武大望着三女喜得短手直搓。 三女局促不安,向西门庆见了礼,西门庆交代道:“如今你三人已许配与武大,今后自当以夫为纲,若有半分不是,虽说是我干妹子,也休怪我不讲情面。”说罢,从桌上攥起三双筷子,“咔嚓”一声折为两段。 三女诺诺应允,西门庆又道:“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三人回紫石街大郎宅中去上下收拾收拾,缺少什么问老管家要就是,我自会安排停当。今后我与大郎兄弟相称,自会助他发达。” 三女在西门府上为奴多年,谁不想脱得自由身?虽然武大黑矮,但也是个手艺人,如今再得西门大官人承诺帮衬,心下哪有不乐意的,人人欢喜自去了。 武大郎望着三女背影,狠狠咽下一口唾沫,感觉今日简直如做梦一般。 武大知道,也该自己表一表心意了。 他唤来梁掌柜借来纸笔,刷刷刷写下一封休书,字迹虽如狗爬一般,言语也还清楚,直言“与妻潘氏脾性不和,日日争吵,情愿立此休书,永无争执,恐后无凭,立此字据为照。” 武大也不傻,待到落款时间时,眼望西门庆道:“兄弟,立据时间写成一月前可好?” 西门庆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武大的好意,若是休书写成今日,那就坐实了自己前些日子勾搭潘金莲之事,若休书写成一月之前,则潘金莲已成弃妇,纵与自己有染,却也你情我愿不违法度。 武大写了落款时间,潘金莲一把拿过字据吹干,道:“算你识趣!” 武大讪讪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从此你我再无瓜葛便是。” 潘金莲嘴上却不饶人,道:“你我虽是夫妻,但你除了能舔我一身口水,还能做什么?如今一下娶了三个,也不知你口水几多?” 武大张了张嘴辩驳道:“不消你操心。” 眼见武大还敢回嘴,潘金莲又挖苦道:“你三个照单全收,以为我看不出,你最中意的怕是那个寡妇吧?娶了娘还白得一子,不然你哪有能力留下香火?” 这话杀人诛心,武大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如何回嘴。 西门庆端起酒来打圆场,对武大道:“来来来,你我兄弟一见如故,如今你又做了我妹婿,我先干三碗酒再说。”说着豪饮三碗,不曾洒落一滴。 武大陪了一碗酒,憨笑道:“小人酒量不够,若是我兄弟武松在此,定能陪大官人喝个痛快。” 西门庆点点头道:“我最爱结交英雄好汉,你那兄弟虎一般的汉子谁人不知?我只盼与他早日相识。” 武大最喜旁人称赞自家兄弟,顿觉西门庆是个可交之人,两人把酒言欢,一时间雅间里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蓦地雅间门帘一挑,却是紫石街众邻前来敬酒。 武大也是爽利人,当众言明上月休妻一事,众人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愿说破,谁又敢说破? 一人手捧酒碗,正是武大邻户王婆。她满脸谄笑着怂恿众人向武大敬酒道喜,自己趁乱挤到西门庆身边,压低声音道:“大官人这法子高明,破些小财一样将小娇娘捏到手里,只是毒……独忘了干娘我也辛苦一场。” 一个“毒”字出口,西门庆心中一惊,王婆这是连索贿带威胁来了。他打个酒嗝道:“如何敢忘干娘恩情,如今武大兄弟已是我妹婿,干娘与武大为邻,还当多多照拂,我自当感谢干娘。” 王婆一笑,心道老娘攥着你的小辫子,还怕你不出大笔的封口银子? “王干娘,我先干为敬!”西门庆接过王婆的酒碗一饮而尽,看身旁众邻嘈嘈杂杂又来敬酒,他也是来者不拒,碗碗见底,顷刻间吃下数十碗酒去。 少时,王婆拉住西门庆袖子,调笑道:“大官人,少吃些酒,你还没说如何谢我呢?” 西门庆连干数碗酒,面色潮红起来,借着酒意摸摸身上不见银两,干脆从手上退下一只金镯塞给王婆,道:“干娘且拿着,回头还有谢礼。” 王婆接过金镯心中大喜,眼睛钻进金光中再也拔不出来,却不知西门庆瞳中凶光一闪而逝。 金镯金光闪闪,又粗又大,众人无不羡慕,却见西门庆又吃了几碗酒,面色越发桃红起来,摇摇晃晃跌坐在椅子上呼呼睡去。 武大急急上前扶住西门庆,道:“我大舅哥吃醉了,连喝几十碗酒谁能不醉?想我那兄弟景阳冈打虎也才吃了十八碗酒。” 王婆道:“可要通知西门府上老管家前来,接走大官人?” 梁掌柜闻声赶来,道:“无需麻烦老管家,后楼自有大官人长包客房,床褥一应俱全,且扶大官人去醒酒即可。” 众人点头称是,反正今日吃喝挂在西门庆账上,不需众人会钞。 潘金莲扶着西门庆子去了。 眼见席间好酒好菜流水般送上来,众人没了拘束,猜拳行令好不热闹。 这顿酒吃得畅快淋漓,直吃到掌灯时分,众人才满意而归。王婆最是贪心,临行前还包了三只烧鹅带走。 众人离去后,西门庆醉酒不醒,梁掌柜也是伶俐人,只安排潘金莲照顾西门庆醒酒。 潘金莲今日大落大起,心头爱极了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今后再无羁绊,定能与他双宿双飞,过上没羞没臊的神仙日子。 她熬好醒酒汤,又打来热水解下西门庆衣衫为他细致擦身,不知不觉夜已深沉。 西门庆上一世“人生几何,对酒当歌”,酒量自不在话下,今日只是假意醉酒罢了。 烛光之下,他只见潘金莲眉似初春柳叶,脸如三月桃花,小蛮腰里藏着无尽风情月意,一团火焰从小腹处腾起,一伸手将她扯上榻来…… 这一阵狂风骤雨足足维持了大半个时辰,潘金莲如同一叶巨浪中的小船,不知几许沉浮,几番飞天。 不知不觉,夜已三更。 潘金莲脸色潮红瘫在榻边,西门庆起身系好衣衫就要出门。 潘金莲媚眼如丝,问道:“大官人哪里去?且穿了披风御寒。” 西门庆摆摆手,一声冷笑回身道:“月黑风高,我去除了后患!” 谁人是西门庆的后患?且看下回分解。 这正是: 王婆算得哪根葱,贪恋钱财惹奸雄。 阳谷县里杀意浓,今夜何人把命送? 注:1宋朝时兔肉火锅是道名吃,也称“拨霞供”,即将兔肉切成薄片,用热水涮熟食用,发现肉片在汤中翻滚,因色泽如云霞,所以称为“拨霞供”。后来世人将这种吃法广泛应用于餐桌之上,不独兔肉,其他肉片与菜蔬均可一涮而熟,蘸酱食之。此法传至今天,人们称之为“涮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