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襄阳荆州牧府内那尔虞我诈、波诡云谲的一幕幕,我们再看向许都。 往日便极为繁华、熙攘的许都北城门,此时更是车水马龙、寸步难行。 路旁小商贩的叫卖声、车把式驱赶牛马的吆喝声、脚夫走卒搬运货物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共同书写出一幅繁荣昌盛的美好画卷。 因赵旻大力推行新政、鼓励发展民生、甚至主动下场搞起车马行之故,在汉末这等十户不足一的混战乱离之世,居然经常性出现大范围的交通拥堵情况。 汉末乱世的本来面目,是城市荒无人烟、生民十不存一。 以及今日,名都空而不居,百里绝而无民者,不可胜数。此则又甚于亡新之时也。 摘自《后汉书之仲长统传》 是时天下户口减耗,十裁一在,诸将封未有满千户者,而(张)绣特多。 摘自《三国志魏书之张绣传》 但在官渡之战后,随着赵旻推行诸如安置流民、分发田地、配给农资、鼓励货殖、编户屯田等一系列组合拳政策,流亡山野、躲避乱世的大量人口,纷纷还乡安居乐业。 有了大量人口,又有赵氏经济政策刺激,加之仁、法相得的王道治策,这才有了赵旻治下出现的人间烟火、乐土气象。 于是乎,西域诸国使臣们,对此大开眼界。 他们终于亲眼目睹,老祖宗世代口口相传的大汉雄风,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他们一路走来,感受到了凉州的百废俱兴,见识到了大散关的海纳百川,体会到了长安及洛阳两大古都的厚重雄浑; 如今,这些西域胡人,更是亲眼目睹了大汉国都许城的盛世气象。 由是故,本就对赵旻心悦诚服的西域诸国使臣,对大汉的臣服之情,便油然而生。 使团的领导者、乌孙国的太子、依嘉娜丽同父异母的大兄、赵旻的大舅子朗日,当然也不例外。 就在这时,周瑜拍马赶到朗日身畔,在嘈杂的声浪中缓缓道。 “朗日兄须谨记,你我二人初见时之言。” 膀大腰圆、肌肉虬结、须如钢针、目似骄阳、英姿勃发的朗日闻言爽朗一笑。 “公瑾贤弟尽管放心,俺自晓得应如何说、如何做。” 朗日说得一口地道凉州话。 其人的西府话,比发音犹略显生硬的依嘉娜丽要强出不少。 当然,这并非重点。 重点是… 三日前,桓阶、周瑜、陈矫三人,率五千精兵一路疾行、朝发夕至洛阳城。 彼时,周瑜单枪匹马,直奔于洛阳城外驻扎的西域使团驻地腹心,很快便顺利见到了实际身为使团领导者的朗日… 一路上,头戴进贤冠、身着玄色深衣的大司农周瑜,非但丝毫未遇任何拦阻,反而颇受西域诸国使臣尊敬。 事实证明,赵旻派周瑜前往洛阳迎接西域使团,绝对是深思熟虑之举。 周瑜这一番单刀直入,看似简单鲁莽,实则蕴含了大智大勇。 只凭此举,周瑜便已确信,西域诸国确已向大汉称臣,兼且此来绝无二心。 随后,周瑜便与朗日进行了一番密谈。 甚至就连桓阶、陈矫二人,都不知道周瑜、朗日二人密谈之具体内容。 当然了,二人也并未向周瑜打听。 桓阶、陈矫二人清楚一点:自家主公绝对信任周瑜。 苟哥赵旻的风格就是这样: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遑论赵旻深知周瑜的性格和为人。 是以,在孙权麾下深受猜忌、缚手缚脚的周瑜,一转到赵旻帐下,便如鱼得水一般尽展所能。 由是故,周瑜的能力、举止、谈吐及学识,再一次刷新了朗日对赵旻的认知。 臣属尚且如此,主公如何可想而知。 难怪西域草原,能够遍传大汉卫将军那无数神奇的传说。 本就已经将姿态放到极低的朗日,在与周瑜密谈之后,变得更加谦逊低调。 因此,即便朗日身为乌孙国屈指可数的酋首,也表现得对周瑜俯首帖耳。 朗日向周瑜行礼之后,便勒马转向自发随自己前来的诸国使臣,提起一口气以地道的佉卢语朗声道。 “诸君!某等此番至大汉中原,乃向大汉天子称臣、向大汉卫将军示忠而来。然则… 我等一路前来已熟知,当今大汉天下,只知有卫将军,却不知有大汉皇帝。 故而,我等此番大可不必先入宫城觐见大汉皇帝,而应先至卫府觐见卫将军,不知诸君以为然否?” 朗日果然精明。 其人明知自己这番言论实属大逆不道,因此其人用在场汉人听不懂的佉卢语说了出来。 西域诸国使臣的反应,无一例外,皆在朗日预料之中。 “朗日大人所言极是!” “此言甚合我心!”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 西域诸国使臣附和之言论,当然也都是佉卢语。 周瑜虽然听不懂佉卢语,但以其人之智,通过观察脸上带着狡黠笑容的朗日,以及情绪慷慨激昂的西域诸国使臣,当然不难猜出: 朗日一定是在蛊惑西域使臣,要尊卫将军而藐视大汉天子。 于是其人看向朗日,微微一笑却并不揭破。 朗日心中惊异,面上却笑容不改。 其人同样微笑着看向周瑜,同样一言不发。 二人不由同时生出相惜之情。 始终默然不语的桓阶看向相视一笑的二人,抚须若有所思。 未如历史上那般经历曹魏修罗场、如今尚不甚通权谋之术的陈矫,则没有想那么多。 其人分别向周瑜、朗日二人行礼。 “大司农、乌孙王子,勿要再阻塞道路,还请速速进京!” 周瑜在马上向朗日作揖。 “朗日贤兄,请!” 朗日哈哈一笑。 “公瑾贤弟,请!” 于是乎… 随着五千精兵、五千西域使团浩浩荡荡地陆续进城,许都北城门外,顿时为之一空。 围观良久的吃瓜群众们却兴奋了。 “胡人!西域胡人!大汉已许久未见西域胡人也!” “大司农、大鸿胪、尚书仆射三者迎西域胡人赴京,此究竟何故邪?” “胡人为何结此浩荡车队前来?” 很快,吃瓜群众们集体迷茫了。 “诸君!诸君!何不跟上一探究竟?” 吃瓜群众之中,终于有了个明白人,而且… 那明白人说走就走,盲从的吃瓜群众火速跟上。 如是般,短短一瞬间,水泄不通的许都北城门竟然门可罗雀。 放眼古今中外,不管吃哪种瓜,吃瓜群众的热情便犹如普天之下的乌鸦… 天下乌鸦一般黑嘛。 所以… 卫府所在的皇城街,很快便因为摩肩接踵、挥汗如雨的人群,而变得水泄不通。 早就接到情报的赵旻,此刻刚好负手施施然走出卫府大门。 这个苟哥显然早有准备… 只见他头束刘氏冠、颌下蓄着迎风飘飘的美须髯,身着玄色蜀锦袍、腰间白玉带上悬着金印紫绶及一对于阗羊脂玉璧… 这造型,怎一个拉风了得。 是以,一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大汉卫将军,西域诸国使臣们便瞬间兴奋了起来。 兴奋归兴奋,这些胡人们犹未忘记,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凉州话纵声高呼,甚至是跪拜行礼以表达各自的敬意。 “俺等拜见大汉卫将军!” “卫将军万岁!” “卫将军乃神人下凡,请受俺等一拜!” 此时此地,巨大的声浪、人群倒地跪拜汇聚为一的“咚咚”声,仿佛此地正在发生一场大地震一般。 没有人比这些胡人们更清楚,大汉卫将军究竟有多可怕。 比这些胡人们更兴奋的是… 【作者题外话】:接着上一章继续为您说。 因为张辽本传记载,吕布败死下邳之后,张辽“将其众降”。实际就是“以兵属”的另一种写法。 太祖破吕布于下邳,辽将其众降。--《魏书张辽传》 下邳歼灭战时,彭城国相侯谐、骁将成廉等人先后战败被擒,至于高顺、陈宫等心腹大将,则随吕布一同遇害。而此时张辽居然“悠游在外”,直到吕布已死,才率众归诚。其心态与立场的可憎,是不言而喻的。/apk/ 吕布被杀前,曹操的“披荆棘吏”(创业功臣)王必进言,称“吕布尚有偏将在外,因此不能赦免吕布”。 主簿王必趋进曰:“布,勍虏也(强虏)。其众近在外,不可宽也。”--《献帝春秋》 这句话反过来说,就是“如果杀掉吕布,那游离在外的将领们,自然会归降”。 王必口中的将领,恐怕主要就是指张辽。 张辽早年连续“以兵属”的丑行,其背后心态,恐怕是贪欲作祟。 虽然不能说这种恶癖来自吕布的影响,但恐怕吕布的“贪婪无餍、反复无常”确实影响过张辽。 典型例证就是昌霸之乱。 张辽归顺曹操的翌年(200),刘备叛走下邳,同时煽动泰山诸将,东海太守昌霸遂“叛曹应备”。 昌豨叛为(刘)备,又攻破之。--《魏书武帝纪》 注:昌豨即昌霸。 张辽奉命讨伐昌霸,在交战过程中,发现叛军“射来的箭矢频率逐渐变低”,敏锐地察觉昌霸有“归降之心”(大概是经验使然)。遂轻身赴敌,劝昌霸投降。 到了叛军军营,张辽不谈家国大义、也不谈忠孝气节,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曹公英明神武,先投降的有重赏!” (昌)豨果下与(张)辽语,辽为说“太祖神武,方以德怀四方,先附者受大赏”。--《魏书张辽传》 这句露骨至极的话语,与其说是在劝说昌霸,倒不如说是张辽自己的“心迹流露”。 张辽早年的诸多丑行,都是在“利益权衡”下做出的选择。虽然不完全是“物质利益”,可能也夹杂了“州郡乡党”的因素,但大抵还是基于现实考量。 曹操父子对张辽的贪婪,也深有了解。合肥之战(215)后,曹操赐张辽帛千匹、谷万斛,迁征东将军。曹丕时代(220-226)则为张辽老母作殿,赏赐御衣御食,尊贵无比。 (魏)王赐辽帛千匹,谷万斛。--王沈《魏书》 (文帝)为(张辽)起第舍,又特为辽母作殿……(辽)得疾。帝遣侍中刘晔将太医视疾,虎贲问消息,道路相属……(帝)车驾亲临,执其手,赐以御衣,太官日送御食。--《魏书张辽传》 可见“狼性文化、靠喂饱员工吃肉”的运营理念,在三国时代已经深入人心,并得到广泛应用。 张辽虽然出身豪族,但以骁勇出仕,武人色彩相当浓郁。 从地缘位置来看,雁门出身的张辽无疑属于“边地人”,文化水平不会太高,早年大概未曾浸染“忠君思想”(边地武人的共性)。因此在军阀中间频繁改换门庭,不断地“以兵属”、“以众降”,丑态百出。 甚至在归顺曹操伊始(199),张辽依然保持着“利益至上”的线性思维,以至劝降昌霸(200)时,开口便是“先降者受大赏”,贻笑大方。 曹操对张辽的任用,最初是颇为忌惮的。基本都是使其充当硬仗的“攻坚先锋”。 无论是“黎阳之战”、“柳城之战”还是“天柱山之战”,基本都是有死无生、有去无回的恶仗。这与曹操的用人思路有关,即借“恶战”与“险职”来试探降将的忠诚。 灊中有天柱山,高峻二十馀里,道险狭,步径裁通,兰等壁其上。(张)辽欲进,诸将曰:“兵少道险,难用深入。”--《魏书张辽传》 甚至威震天下的逍遥津之战(215),曹操的敕令依然是令乐进、薛悌守城,而令张辽、李典出击。 (诸将)乃共发教。(曹公)教曰:“若孙权至者,张、李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军(薛悌)勿得与战。”--《魏书张辽传》 其原因无外乎乐进与薛悌,是出身兖州且未曾叛变的“心腹”,而张辽与李典,一个部曲甚众、一个反复无常,所以被逼出战,试探忠心。 可见,张辽在降曹十六年后(199-215),依然未能完全获得主君信任。直到合肥一战成名,靠八百死士大破十万吴兵,才奠定自己的地位。从此超越于禁,一跃而成“五子良将”之首。 不由感慨,似张辽般轻狡反复的边地武夫,在战火与鲜血的洗礼下,竟逐渐成长为智勇兼备、舍生忘死的名将,乃至名镌青史。 此诚可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素丝无常,唯所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