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嘉娜丽刚刚随爱郎站起身,便听自家异母大兄说了一句“且慢”。 妹子心直口快。 “大兄,有何不妥之处?” 苟哥不禁莞尔一笑。 朗日则哑然失笑。 “阿妹勿忘,西域诸国使臣而今或在许都街市游玩,或在旗亭饮酒议事,或在工坊之中商谈货殖之事,一时之间焉能聚齐?” 刘琮忍不住插了一句。 “敢问太子太傅、朗日太子,不知西域使臣进京朝贺者有几何?” 朗日是个聪明人,故而其人看向苟哥、笑而不语。 苟哥抚须而笑。 “二公子,实不相瞒,西域大小四十六国之使臣,共有四百六十八人,其扈从则有四千三百九十二人,西域诸国使团人数,多达近五千之众。” 所以说,一时之间焉可聚齐这四百多人? 蔡瑁、刘琮二人又惊又喜。 朗日则趁二人惊喜之际,向苟哥躬身行礼。 “卫将军请容俺火速召集诸国之使,待未时六刻,俺等再于宫城外相会如何?” 此时不过巳时二刻(早上九点半),距未时六刻(下午两点半)仅有两个半时辰,朗日有把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聚齐四百多胡使,足可见其人能力如何。 何况朗日也清楚,酉时(下午五点)之前,苟哥便必须进宫,所以下午两三点进宫,刚好不耽误苟哥今晚“宿卫宫城”。 朗日不愧是能让瑜哥惺惺相惜的人物。 于是苟哥欣然颔首:“甚善!” 朗日再次行礼后,看向自家妹子。 “阿妹,你且随俺回府、助俺一臂之力。” 按照东汉的礼节与习俗,主人家的妻妾,通常是不轻易见客的。 当年吕布这个大老粗,为了和刘备拉关系套近乎,把刘备拉近卧室,让刘备坐自己老婆床(也就是榻)上; 这大老粗还把自己老婆(当然不可能是貂蝉)叫出来。 昏黄的油灯下,吕布老婆深情款款、满面含春、一步三摇走出来(这也当然不可能是金莲)。 刘备见状,吃了一惊: “奉先,你这是要做啥?我刘备不是那种人!” 吕布忙解释起来: “兄弟别误会,咱俩都是边地之武夫。 你是幽州涿郡人(今河北涿州),我是并州九原人(今内蒙包头),咱可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呐!” 彼时,吕布就差高歌一曲“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说罢,吕布带着媳妇,给刘备打躬作揖,搞得很不像话。 而此时,刘备还很尴尬地坐在吕布老婆的炕(榻,请诸君领会精神)上。 刘备见吕布这厮脑子似乎有点儿问题,心里是又恨又怕,但刘备脸上却嬉笑如常,还连夸吕布做得好,很懂事儿,以后大家都是兄弟! 布见备,甚敬之,谓备曰:“我与卿同边地人也。” (布)请备于帐中坐妇床上,令妇向拜;酌酒饮食,名备为弟。备见布语言无常,外然之而内不悦。 引自王粲《英雄记》 刘备对吕布“外然之而内不悦”,说明两个问题。 一是刘备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或者准确来说,是怒于心而喜于(脸)色; 二是吕布这么做,实在是粗鄙无礼至极!尽管吕布本人不这么认为。 由是推之,身为赵旻小妾的依嘉娜丽,便不宜再留下来。 朗日来访之时,其人并不知赵旻正在接待客人,正所谓不知者不罪,依嘉娜丽随其人过来,并无问题; 但如今蔡瑁刘琮二人既在场,那么朗日便应立即带走依嘉娜丽、以免二客不悦。 所以说,朗日做事滴水不漏。 知书达礼的依嘉娜丽,当然知晓此节,是故妹子进门后便垂着首不看蔡瑁、刘琮二人。 此刻朗日话一出口,妹子便向自家夫君盈盈一礼、随即走到朗日身后。 “大兄放心,妾必竭尽所能。” 这对兄妹走后,赵贲及时关紧房门。 苟哥则笑吟吟地看向蔡瑁、刘琮,不发一言。 事实胜于雄辩,苟哥沉默是金。 于是乎,主动权就此回到苟哥手中。 蔡瑁随后如教科书一般的反应… 大概会让诸君清楚明白,何谓“前倨而后恭”。 只见蔡瑁堆起笑脸、向苟哥深施一礼。 “太子太傅、卫将军,愚以为,西域诸国使臣朝贺天子,乃大汉之大幸、天子之盛事焉!” 苟哥微微颔首、仍然笑而不语。 苟哥的意思是:我就笑笑不说话。 蔡瑁努力使自己的笑容更加灿烂。 “是故,愚以为,某等不可喧宾夺主、而应赶在西域诸国使臣朝贺天子之前,先向天子献上荆州,未审太子太傅钧意若何?” 蔡瑁最后的这番敬辞,怎一个低三下四了得? 这个老苟哥,将如意算盘打得叮咚作响。 显而易见,如果荆州豪士,与西域诸国使臣一同进宫面圣,那么… 一方只是迫于大势、献土归降;而另一方却是在脱离大汉统治近百年之后,集体臣服大汉、共同奉刘协为天下之共主,使大汉之威望播于边陲远方。 孰轻孰重,恐怕连傻子都能看出来吧? 如此一来,蔡瑁又岂能狮子大开口,向赵旻和刘协讨要交换筹码? 说句俗话:蔡瑁吃翔都赶不上热乎的。 所以苟哥笑了笑,故意问蔡瑁。 “然则…先生先前曾言,尚不知西域诸国是否已臣服于大汉,我以为,先生应趁诸国使臣朝贺之时观其真伪,然后再做定夺为善!” 若当真按照苟哥所言,蔡瑁很可能将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协在激动之下,或许连看都不会看荆州人一眼… 尽管懂的都懂,刘协根本没有任何实权; 朝廷实际上是谁做主,蔡瑁心中了然。 所以蔡瑁此刻,只想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 何谓“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此即是也。 朗日干得漂亮! 简言之,朗日与苟哥在赵贲穿针引线之下,打了一个精彩默契的配合。 苟哥此刻既然心里有底,那么其人便不再着急。 此诚所谓天道好轮回,如今着急的,换成了蔡瑁。 蔡瑁万分懊恼之下,好险没向苟哥当场下跪… 饶是如此,此时的蔡瑁也万分狼狈。 其人笑得比哭还难看。 “太子太傅、卫将军,君素来雅量高致,何必对蔡某如此苦苦相逼?” 苟哥心中狂笑,表面上却沉静如水。 “德珪先生此言差矣,我分明为先生考虑、劝先生谨慎从事,何谈苦苦相逼?” 蔡瑁长叹一声,只好意兴索然地降低了条件。 “也罢,太子太傅,蔡某等惟愿与太子太傅分享河西走廊、西域都护府之商路,舍此别无所求!” 在说出这番话后,蔡瑁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刘琮瞬间傻眼。 啊这… 仅此而已? 某等此来又有何用? 一时间,二人皆陷入绝望。 苟哥只觉,自己念头通达无比。在狠狠出了心头恶气之后,苟哥便不再逗弄蔡瑁、刘琮… 没错,苟哥就是在逗他们玩:荆州之和平收复,意义可谓极其重大,所以苟哥万万不可能如此儿戏。 为规避历史上曹老板赤壁之战的惨痛教训,苟哥必须想尽一切办法、瓦解孙权一方的决心与实力。 综上考虑,苟哥笑着站起身,执起蔡瑁、刘琮二人之手,神色郑重道:“德珪先生、二公子,诸位荆襄名士既愿将荆州托付于我,则我必不负诸君!” 正沮丧、绝望无比的蔡瑁、刘琮二人,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 苟哥执着这犹然懵逼的二人之手,迈步向卫府正堂行去。 行至正堂后,苟哥仍未放开二人之手,当众朗声道… 【作者题外话】:接着上一章继续为您说。 侍中这一职务,由于有权出入宫禁,面见天子,因此有很大概率演变为干乱朝政的职务。然而在可见的记载中,两汉侍中干政的事迹极少,这与侍中多次被“迁出禁中”有关。 汉武帝晚年,侍中马何罗(后被改称莽何罗)阴谋弑君,事泄被杀。侍中也因此被迁出禁中,直至西汉灭亡。 后元元年,侍中仆射莽何罗(马何罗)与弟重合侯(马)通谋为逆。--《汉书霍光传》 侍中旧与中官俱止禁中,因武帝时侍中马何罗挟刃谋逆,由是(侍中)出禁外,有事乃召之,毕即出。--《通典》 王莽篡汉,侍中始复归禁中。东汉立国,因沿此制。 然而东汉和帝时,权臣窦宪的女婿、侍中郭举,再度“出入宫中,谋为不轨”。 郭举为侍中、射声校尉,与卫尉邓叠母元俱出入宫中,谋为不轨。--《续汉书天文志》 郭举胆大妄为,乃至“(私)通于窦太后”。这一荒诞行为严重损害了皇家体面,因此侍中再度被迁出禁中。 元、举并出入禁中,(郭)举得幸(窦)太后,遂共图为杀害。--《后汉书窦宪传》 章帝元和中(按《后汉书》,郭举奸乱宫闱当在和帝年间),郭举与后宫通,拔佩刀惊上,举伏诛,侍中由是复出外。--《通典》 按理来说,侍中、中常侍均是皇帝身边的趋走之臣,然而两汉时有中常侍干政、有外戚干政,却独不见侍中干政。 这便是因为两汉的侍中,在很长时间里都是徒有虚名,虽有“掌侍左右”的职责,却根本无法进入宫禁。 为了避免类似“郭举私通后宫”事件的再度发生,东汉皇帝比较倾向于任用中常侍,即宦官版本的侍中。 按《续汉书百官志》的描述,侍中与中常侍的员额、秩阶、执掌几乎完全相同,区别是侍中由士人出任,中常侍由阉人出任。 侍中,比二千石。本注曰:无员。掌侍左右,赞导众事,顾问应对。--《续汉书百官志》 中常侍……本注曰:宦者,无员。后增秩比二千石。掌侍左右,从入内宫,赞导内众事,顾问应对给事。--《续汉书百官志》 阉人虽无才德,却也没有“秽乱宫廷”的隐患,相对安全,因此两汉时,尤其是东汉时,宦官乱政的记载层出不穷,盖出于此。 东汉时代的侍中,自和帝之后便被迁出禁中,直到献帝即位(189),其权势才告恢复。 这与当时的历史背景有关。 下一章咱们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