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百姓们纷纷反应过来: 敌袭! 然而…为时已晚! 那支仿佛凭空出现的铁骑,这时已逼近至邺城西城门前,甚至那为首之将军,已经踏上吊桥! 就在这时… 如梦初醒一般的百姓们发足狂奔,簇拥着冲进邺城。 而守城兵卒们… 早已赶在百姓们之前,玩命一般逃进邺城之中。 率领铁骑如神兵天降一般的将军,也就是夏侯渊,见状登时收缰勒马,同时高扬起手、大喝一声。 “众儿郎!勒马!勿伤无辜百姓!” 短短数息之间,这无边无沿的上万铁骑,便迅速勒马驻足于护城河两侧。 待百姓们尽皆逃入城内,夏侯渊方才哈哈大笑。 “众儿郎!随某猛攻邺城军营!切记不可伤及百姓!” 汉末三国,或者准确来说,是古代华夏神州,城池皆有内城、外城。 有些大型城池,诸如邺城、许都、洛阳城等等,在外城城墙内部还加设有瓮城。 当然了,在如今守城兵卒玩命一般逃亡的情况下,邺城那坚实的城墙、以及更为厚重的瓮城,都已经形同虚设。 夏侯渊率军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按照记忆中张郃标示出来的路线,径直杀向邺城军营。 夏侯渊这一莽起来,夏侯惇根本阻拦不住。 于是乎,后者只好收束自己部曲,分兵冲向邺城内城门。 邺城外城西门处动乱不安的情况,迅速被守卒、官吏们逐层传递到刚好今日轮值的辛毗耳中。 辛毗连马都顾不上骑,便飞也似地狂奔至袁绍的大将军府。 袁绍本来志得意满,准备迎接大军攻下白马城的捷报; 结果… 其人等来的,却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卫府铁骑攻入邺城外城的噩耗! 于是乎,病情日益加重的绍叔,其心情不难想象。 其人没呕血三升,已是得益于其人这十余年的大喜大悲磨练。 当然了,其中包括九年前的那场邺城之乱的磨练。 初平四年(西历193年)袁绍大会宾徒于薄落津,却骤然遭遇邺城叛乱。 黑山军于毒等人杀太守栗成,劫持袁绍及部将家属,袁绍虽心中惊慌失措,表面仍淡然自若,其麾下却尽皆忧怖失色,或以啼泣。 绍既破瓒,引军南到薄洛津,方与宾客诸将共会,闻魏郡兵反,与黑山贼于毒共覆邺城,遂杀太守栗成。坐上诸客有家在邺者,皆忧怖失色,或以啼泣。 摘自王粲《英雄记》 得益于有过类似经验,绍叔的心情虽如日了狗一般,但仍然安之若素,甚至可以从容不迫地进行应对。 “来人!传我军令!令军营驻军分出两校(万余人)应敌,余者尽速撤入内城严密守御、不得出内城应战!此外,速速遣斥候,向梁期、繁阳、邯郸、内黄等县求援!” 前来禀报、惊慌不已的辛毗颔首称是。 见辛毗惊魂未定、神不守舍,绍叔居然笑了起来。 “佐治勿惊!此番赵从文为隐匿行踪,所出之兵必不足两万,我等在邺城之部曲,便有六万之众,待援军齐至、围困敌军,则邺城之围自解也! 此困境仅可持续一时,却不能长久,佐治不必如此心惊!更何况大敌当前,佐治切不可自乱阵脚!” 言罢,绍叔执起辛毗的手轻轻拍了拍。 “佐治,速请仲简、仲治、公则、元图、正南、公与等人至此!我等共同商议如何尽速解此困境!” 绍叔不愧是鹰扬河朔十余年之久的英雄,值此万分危急之时,其人犹能稳如泰山。 狗贼王沈,黑绍叔黑得何其狠! 辛毗长长出了口气,终于平静下来。 其人向袁绍深施一礼。 “明公处变不惊,毗钦佩不已!明公敬请放心,毗誓与邺城共存亡!” 绍叔哑然失笑。 “佐治不必如此悲观,以我观之,卫府此举不过敲山震虎耳!而今天下未定,卫府内忧外患犹存,赵从文必不愿与我争雄、徒使刘玄德、孙仲谋渔翁得利焉!/ 是故,我解此番之困不难也!待我定邺城此番之乱后,必向天子讨得说法,请天子治赵从文无故伐我之罪!呵呵,我袁本初,又岂是如此好惹?” 言罢,绍叔神色淡然地挥了挥袍袖。 “佐治速去…” 说着,绍叔又补充了一句。 “佐治,务必看紧颜良!以免其人趁乱生事!” 辛毗心中确实对袁绍佩服不已。 值此危急存亡关头,袁绍居然还能想起正在内城中的颜良。 其人躬身领命、匆匆而去。 待辛毗走远,绍叔方才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 “赵阿旻!你欺人太甚!老夫此番定教你好看!” 说完,绍叔剧烈咳嗽起来… 他的病情确实已不容乐观,骤然遭此变故,说其人不心惊胆战,那是假的! 正因为绍叔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才会不顾一切、瞒过卫府发动奇袭白马城、乃至发起又一场官渡之战。 知子莫若父,绍叔对自己的三个儿子,确实没有抱太大期望。 他只想趁自己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给自己的三个儿子营造出尽可能宽松、有利的环境,使子孙后代能够富贵绵延。 诚如贾诩所言:可怜天下父母心。 少顷,辛毗便已召集河南、河北两派士人们赶到内城大将军府… 值此危急存亡关头,河南、河北两派哪里还有心思内斗? 至于颜良… 早已做足一切准备的颜良,在甫一听到邺城西城门大乱之后,便在第一时间率自己的一部、千余名亲卫,躲到了内城一处隐秘角落之中。 邺城内城之住民非富即贵,在外城乱起之时,这些士族豪强之家纷纷关闭门户、并出动部曲进行守御。 是以颜良在趁乱率自己部曲躲避时,竟然无人察觉… 内城中已满是各士族豪强的部曲,即便多出颜良这一支骑兵,也丝毫不显得扎眼。 但如此一来… 颜良所率领的这支精锐亲卫,便给动荡不安的邺城内城,平添了几分变数。 更何况,以颜良的狡诈,其人怎么可能不等待良机趁火打劫、甚至是落井下石? 不提袁绍与麾下众谋士商议对策、召集将领们守御内城,也不提颜良正暗戳戳地率领亲卫在内城寻找机会… 咱们继续看正攻向邺城军营的夏侯渊、以及正向邺城内城门疾冲的夏侯惇。 好吧,这二将的敌人实则都是邺城袁绍的部曲。 区别在于,惇哥是想阻拦袁军进入内城、避免增大攻城难度;而渊哥则是想趁乱消灭袁军的有生力量。 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惇哥阻拦不住莽起来的渊哥,只好堵住内城的一座城门、试图以此城门做为突破口,尽可能降低卫府兵卒攻打内城的难度。 这场乱战的发展趋势,诚如惇哥所料… 尽管渊哥结牡阵尽可能多地杀伤军营中的袁军,但还是有大量袁军迅速逃向邺城内城。 渊哥这时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自己犯下了致命错误… 邺城外城既破,渊哥便应该在第一时间赶向内城城门处、尽快阻止邺城内城门关闭。 可惜,因为渊哥太莽,其人痛失良机。 如今,渊哥在追悔莫及之下,一路追击袁军、最后在内城西门处与惇哥会合。 惇哥见自家小老弟一脸羞愧地疾驰而来,满肚子怨气、牢骚登时发作不得。 前者只好一声长叹,旋即喝道。 “妙才,你随我尽力围堵住城门!今日可否取下袁贼首级,皆在此一举耳!” 赵旻就是担心三将收不住手、导致袁绍方面与卫府不死不休,所以只派出三万骑兵随三将出征… 【作者题外话】:接着上一章继续为您说。 在曹操进退两难之际,桓阶、和洽出面,替毛玠求情。 曹操遂顺水推舟,将毛玠释放。 桓阶、和洽进言救(毛)玠。--《魏书毛玠传》 桓阶是曹丕的忠实党徒,多次面折廷诤,替主子谋福利;至于和洽,与毛玠相友善,政治立场也可想而知。 时太子未定,而临菑侯植有宠。(桓)阶数陈文帝(曹丕)德优齿长,宜为储副,公规密谏,前后恳至。--《魏书桓阶传》 可以说,毛玠能成功出狱,一方面得益于自己的政治智慧,另一方面也离不开曹丕的斡旋营救。 和洽在营救毛玠时,也曾提出“当面对质、两验其实”的措施。结果被曹操一口回绝,草草遮掩为“欲两全毛玠及言事者”。 (和)洽对(曹操)曰:“人情难保,要宜考覈,两验其实。”--《魏书和洽传》 太祖曰:“所以不考,欲两全玠及言事者耳。”--《魏书和洽传》 曹操口中的“言事者”,指的其实就是丁仪。可见曹操在毛玠案中,立场明显偏袒于曹植。 毛玠与和洽不敢直言,也是有所顾忌。因为曹操性格猜忌,一旦被伤了面子,就要找机会杀人报复。 比如崔琰受髡刑(剃发)之后,不知悔改,继续大宴宾客,结果从“髡刑”升格为“死刑”。 太祖令曰:“(崔)琰虽见(髡)刑,而通宾客,门若市人,对宾客虬须直视,若有所瞋。”遂赐琰死。--《魏书崔琰传》 贾逵则聪明许多,下狱之后,主动要求披枷戴锁,满足了曹操的虚荣心,因此提前假释,官复原职。 (贾)逵著械適讫,而太祖果遣家中人就狱视逵。既而教曰:“(贾)逵无恶意,原复其职。”--《魏略》 毛玠下狱时(216),贾逵与崔琰的故事历历在目,因此他只能通过把水搅浑,来保全自身,同时期待主子的运作周旋。 最终在曹丕的努力下,毛玠成功出狱,得到善终。 毛玠下狱,表面上看是崔琰案的延续,实际完全不同。 崔琰是因为嘲讽曹操篡汉自立,而遭到诛杀;本质是曹**群臣在“汉室与魏室之间”站队。 毛玠则是卷入了二宫夺嫡,被曹植党人构陷入狱; 其本质是曹**群臣在“曹丕与曹植之间”站队。 毛玠作为跟随曹操起家的兖州故吏,政治嗅觉自然是异乎寻常的。 他为求自保,一口咬定自己下狱是因为拒绝给权贵开后门,而绝口不提夺嫡之事。 难道毛玠不知道自己下狱的真实原因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当时的局面,就是人人都看得清,但人人都不能说,谁敢点破玄机,谁就得人头落地。 毛玠入狱在建安二十一年(216),而翌年(217)曹丕便正式获得太子的敕封,立储之争终于告一段落。 随着曹丕得势,曹植倒台,曹操通过扶持“谯沛子弟”而牵制“士族门阀”的战略构想,也不得不逐步收敛。 曹操暮年时,有着比较明显的士族化倾向。 这是因为曹操想要篡汉自立,离不开士族门阀的支持,因此不得不做出妥协。 比如毛玠之后的继任东曹掾是何夔,一个来自豫州陈郡的门阀子弟。 何夔的曾祖何熙,是汉安帝时期的车骑将军。 (何夔)曾祖父熙,汉安帝时官至车骑将军。--《魏书何夔传》 何夔接替毛玠掌管东曹之后,一改毛玠“选拔清贞、斥退浮伪”的用人方针,转而施行“慎德”的政策。 (何夔)入为丞相东曹掾。夔言于太祖曰:“以贤制爵,则民慎德;以庸制禄,则民兴功。以为自今所用,必先核之乡闾,使长幼顺叙,无相逾越。”--《魏书何夔传》 所谓“慎德”即重视德行,而“德”在魏晋语境中,实际是“尊卑秩序”的代称。 比如曹操口中的“至德之人”(见《求贤令》),说的就是门阀豪族。 随着曹丕在夺嫡中大获全胜(217),站在他身后的豪族势力也跟着重新抬头(220)。 九品官人法的颁布,即为明证。 晚年的曹操为了取得士族对汉魏嬗代的支持,也不得不从“唯才是举”逐渐调整为“慎德”。 毛玠与何夔“大相径庭”的用人方略,充分说明了彼时政治风向的变化。 可见古往今来,现实利益压倒一切。 雄杰英霸如曹操者,也不得不为了家族利益,而向大环境做出妥协让步。 殊不知,曹操终究还是为自己的子孙后代埋下了一个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