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卫府正堂内,非但有四个荆州人,还有程昱、伏完、刘艾、董昭、荀攸、桓阶、陈矫、诸葛瑾等文臣。 尚在等待自家主公张绣赶来的邓芝,此刻也在堂上。 今日是卫府练兵之日,武将们因需要率军训练,因此都不在卫府。 曹洪的部曲已被夏侯惇、曹仁、夏侯渊三人带走,自己却无兵可练。 所以在场之卫府武将,仅有曹洪一人。 苟哥见这些荆州人如此杞人忧天,便忍不住哑然失笑。 “诸君勿忧,待稍后天子使臣至卫府宣诏书之后,诸君再献上朝贺之礼亦为时不晚。” 荆州人深以为然。 然而…蔡瑁却再次委婉地提出自己的不安。 “太子太傅,皇后当真知晓,当如何册封某等?” 蔡瑁这个问题,问得简直多余! 苟哥很想笑笑不说话,但思及这些荆州人喜欢胡思乱想,苟哥还是耐下性子、一本正经地向这些荆州人胡说八道。 “诸君尽管放心,通禀大长秋之时,我已将册封诸君之字条,交与那小黄门之手。否则,皇后又岂会…” 苟哥好险没说出“与我一唱一和”这句话,万幸其人反应一贯极快。 “否则,皇后又岂会得知,我有为诸君讨诏册封之意?” 苟哥这番话逻辑自洽,因此荆州人毫不生疑。 但是荆州人毫不生疑,却不代表… 荀攸便当场出言提醒自家主公。 “主公,陛下、皇后本为一体,赏罚皆为君恩,请主公务必谨慎行事。” 荀攸的意思是说: 主公,人家伏寿与刘协是两口子,你须当心伏寿替刘协卖人情,最终导致荆州人不领你情! 苟哥闻言,暗暗警醒起来。 苟哥当然不是警醒伏寿替刘协卖人情…这是不可能之事。 因为与伏寿合为一体的,不是刘协、而是苟哥。 真正使苟哥警醒的,是其人须加倍小心,勿要让有心人察觉到,其人与伏寿那极为微妙的关系。 是故,苟哥谦虚受教。 人老成精的伏完呵呵一笑,向苟哥作揖行礼。 “太子太傅,不知皇后近来可好?” 身为皇后生父的伏完提出此问,顿时使众人皆感觉,伏完是在趁机缓和苟哥与刘协、伏寿两口子之间的关系。 苟哥的回答,让伏完颇为满意。 “光禄勋尽管放心,皇后雍容华贵而不失亲和,使臣如沐春风。正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旻仅有建议之权,却不可代天子、皇后做主。此番皇后代天子赏赐,为人臣之旻以为,此事并无不妥。然则… 公达先生所言极是,此事实乃旻考虑欠妥,今后旻必先向天子、皇后请示之后再做定夺。” 见苟哥如此听劝,众人皆不好再多言。 但是,曾随叔父诸葛玄流寓于荆州襄阳的诸葛瑾,却不能不开口。 “德珪公、德高公、始宗公,刘镇南当真心甘情愿献上荆州?” 这次,是与诸葛玄私交不错的韩嵩回答了此问。 “呵呵,子瑜尽管放心,荆州自始至终,皆为大汉之荆州、天子之荆州,而非区区宗室子弟之荆州。 子瑜得遇明主、可尽情为大汉尽忠,诸葛贤兄在天之灵必欣慰至极。呵呵,老夫亦与有荣焉!” 抛开韩嵩那番礼节性的客套话不谈,其人的意思是说: 荆州是我们荆州人的荆州,刘表算个球! 韩嵩话虽如此说,苟哥却不能不尽快安排卫府重臣前往襄阳、正式接收荆州。 那么问题来了。 人家荆州人刚刚表示出极大的诚意,你苟哥便着急忙慌地派人去襄阳… 苟哥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所以,苟哥根本不接诸葛瑾、韩嵩二人的话茬,而是转首看向曹洪。 “子廉,而今河北如何?” 听到“河北”两个字,荆州人的耳朵登时便同时竖了起来。 曹洪闻言豪迈一笑。 “主公尽管放心,有子孝、子和二人镇守黎阳及内黄,又有伯仁、子丹、文烈三子加以辅佐,河北而今稳若泰山。 遑论邺城之战早已使袁贼吓破胆,其人可否活过来年之夏,哈哈,恐犹未可知也!” 听到此处,蔡瑁忍不住追问。 “子廉贤弟,袁绍竟可能活不过来年?” 曹洪嗤笑一声。 “德珪兄有所不知,上月某家主公遣元让兄为主将,某等曹氏、夏侯氏子弟为将,非但于邺城之下大败袁贼,兼且险些生擒袁贼! 袁贼先受此惊吓、又因被迫与某等缔结城下之盟而受大辱,以袁贼之性情,其人羞怒交加之下,呵呵,某恐袁贼命不长矣!” 这就是苟哥的高明之处。 其人之用意为:趁荆州人来许都之良机,借他人之口,使荆州人对自己死心塌地。 当然了,这还不算完。 同为荆州名士的桓阶,笑着向蔡瑁作揖。 “德珪兄有所不知,而今青州亦已重归于朝廷。” 荆州人闻言,尽皆愕然。 啊这… 袁绍何时竟已如此羸弱? 啊呸! 太子太傅竟已如此强劲!某等主动投靠太子太傅,实乃明智之举! 于是乎,对苟哥愈发恐惧的荆州人,便大吹特吹起了苟哥。 “太子太傅百战百胜,不愧为我大汉之金梁玉柱!” “大汉得太子太傅,实乃天下生民之大幸焉!” “还望太子太傅再接再厉,还我大汉朗朗乾坤!” 苟哥适时自谦。 “诸君休要谬赞,此非旻之功,实则是天不亡我大汉也!” 就在这时,大长秋赵常侍那尖利的声音,自堂外响起。 “太子太傅所言极是!正因天不亡我大汉,故而天生太子太傅以拯救我大汉也!” 荆州人闻言羞愧不已… 枉我等饱读诗书,却犹不及一区区宦官! 然后… 四个荆州人精神同时一振,眼神炙热地看向,正随赵贲匆匆走进正堂的赵常侍。 此时赵常侍匆匆赶来,其目的已经呼之欲出。 当着自己臣属、荆州人之面,苟哥主动迎上大汉皇后的钦差,也就是赵常侍。 “不知大长秋此来有何事?” 赵常侍笑得格外真诚…由此可见,他们都是实力出众的演技派。 “回太子太傅、卫将军,仆乃奉天子、皇后之令前来,为忠君体国之荆州高士奉上天子诏书。” 言罢,赵常侍收起笑容、郑重其事道。 “请太子太傅、荆州诸位高士接旨!” 苟哥及荆州四人行礼后,各自接过加盖传国玉玺的圣旨。 毋庸置疑,圣旨虽加盖传国玉玺,却一定不是刘协的手笔。 刘协就是这么被伏寿、苟哥联合架空的。 荆州四人嘉奖、册封之旨不必赘言,单说苟哥接到的圣旨。 苟哥接到的圣旨,内容极其简单: 令太子太傅遣卫府之得力臣属,即刻赶赴襄阳,接原镇南将军、今方与侯刘表回京面圣。 伏寿就是伏寿。 其人清楚苟哥不方便之处,所以其人借天子之手、助苟哥一臂之力。 无论如何,只要刘表待在襄阳,始终都是巨大隐患。 只有回到许都的刘表,才是人畜无害的。 一如而今的平安富贵侯爷马腾、张鲁及刘璋。 苟哥心中欣喜万分,脸上却百般纠结地看向荆州人。 “这…陛下令旻即刻遣使、接回刘镇南父子。” 蔡瑁呵呵一笑、躬身一礼。 “太子太傅,既如此,某等便随卫府使臣同回襄阳。” 说着,蔡瑁笑着看向新晋之高平侯刘琮。 “阿琮不必再回襄阳,我此番归去,必亲自护送你家眷至许都。” 桓阶适时道:“阿琮想必已亲眼目睹,许都之繁华,胜于襄阳百倍。” 刘琮的心情,变得颇有些复杂。 【作者题外话】:这一章,咱们来聊一聊汉末三国的战车。 随着骑兵战法的普及,战车便逐步退出历史舞台。 但这种旧时乘具,依然在军事上发挥了广泛作用。 三国时代的兵车应用,从记载来看,大抵有两方面。 其一是装载甲杖与粮草,即所谓“辎重”或“车重”。 其二是仓促临敌时,可以用兵车结阵,阻碍敌方骑兵的冲锋攻势。 开篇先简单介绍一下古代的车。 两汉三国时代的车具,形制大抵相似。 应用在民用领域的便是车,应用在军事领域的便是战车。 车厢的形状类似一个敞口盒子(车舆),两侧各有一轮,盒底连缀一条纵向的粗梁(车辕),在梁前端的横木(车衡)处平行排列若干挽具,嵌套不同数量的驮兽(牛、骡、驴、马)。 注:古代车具,每部分均有专用名词。比如车轮部分便由轴、毂、辖、牙、軎、飞铃等零件构成。 篇幅原因,咱们不再展开论述。 不同车舆使用的驮兽数量不同。 民用车舆,使用的驮兽数量相对较少。军用车舆则较之为多。而皇帝的车驾,则要使用四到六单位的驮兽,通常还得毛色相同,即所谓“醇驷”。 天下既定,民亡盖臧。自天子(刘邦)不能具醇驷,而将相或乘牛车。--《汉书食货志》 最惨的是民间的一种小车,称作“鹿车”。 有趣的是,鹿车与鹿无关,而是“独轮手推车”。 诸葛亮发明的“木牛流马”,实际大概就是鹿车的改良款。 注意:见《木牛流马对汉代鹿车的改进、及其对犁制研究的一点启示》。 此文载于《农业考古》1986年第一期。 这种独轮推车,大概很能适应川蜀地区的崎岖地形,因此驰名当时。 从有无顶盖的角度,又可以分为“露车”与“衣车”。 贵族的车,顶上有盖,四周有帷幕,把“敞篷车”(露车)改装成“全封闭”(衣车),遮风挡雨,舒适无比。 民间的车就没这待遇了,大多无棚无盖,运货运人一体化。 还有一种专门运送皇帝灵柩的丧车,叫“辒辌车”。辒辌的意思,就是温凉,即可调节温度。 实际原理相当粗糙,就是全封闭的车舆四周,加了可开闭的窗户。 (辒辌车)如衣车,有窗犯,闭之则温,开之则凉。--《汉书霍光传》孟康注释 从乘坐姿势上,又分为“立乘车”与“坐乘车”。 顾名思义,立乘就是站在车厢里,先秦时代比较常见,两汉三国时已经很少再有立乘式的载具。 坐乘车也叫安车,应用比较广泛。 安车,坐乘车。凡妇人车皆坐乘。--《周礼》郑玄注释 如果驮兽不是牛驴骡马,而是人类,那车具又可分为“舆”和“辇”。 舆就类似后世的轿子,但座位更高。辇即人力牵拉的车辆,也叫“步挽车”。 肩舆,平肩舆也。人以肩举之而行。--《资治通鉴》胡三省注 辇,挽车也。从车,从,在车前引之。--《说文解字》 “舆”和“辇”后来演化成皇权的代名词。比如“乘舆”就指皇帝,“僭拟乘舆”就指“礼制逾越到等同于皇帝”。 介绍完车具,再谈谈汉末三国的车具应用,尤其是在军事上的应用。 辎重车可以用来装载粮食布帛,人所共知。实际辎重车也承担着装载武器铠甲的任务。部队行军时,除了少数精锐护卫中军,大多兵士,都是空手徒步,以节省体力。 注:关于行军时的“轻装与具装”问题,我之前单有撰文论述,感兴趣的读者可自行查阅。 车具在战场的另一个作用,便是临敌之际,将车具排列成阵,一方面保护己方步兵与射手,另一方面阻挠对方的骑兵冲锋。 说白了就是用兵车结成一个“临时堡垒”。 三国汉季最有名的“车阵”应用案例,当是初平二年(191)冬季的界桥之战(也叫磐河之战)。 下一章咱们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