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铦有如此张狂吗?” 经过李瑄一番添油加醋后,连李隆基都有些吃惊。 捕杀杨锐,确实经过他同意,因为杨锐只是玉环娘子不认识的远亲。 杨铦可是杨玉环正儿八经的堂兄。 而且杨玉环的情况还比较特殊,由于小时候丧父,她们姐妹都是都是由叔父杨玄珪和杨玄璬资助、抚养长大。 所以杨玉环的堂兄能直接得到三品的大位。 在爱屋及乌之下,被李隆基宠信。 如果李隆基真有决心,哪怕有杨玉环阻止,他也能削掉五杨的权势。 然李隆基心中,对他们已有纵容。 不过当李隆基听到李瑄的汇报后,哪怕他纵容杨铦,也有些生气。 一个光禄卿,竟然要劫一个犯罪的县令,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不能姑息的事情。 “李相在胡说,兄长只是为见杨锐一面,绝对不是劫走杨锐。” 韩国夫人辩解道。 她只知道杨铦去见杨锐的目的。 而且杨铦哪有胆子直接劫人。 “杨铦将马车横到官道上,数以百计的行人、商队亲眼目睹……杨铦召集数十名奴仆,还携带兵器,这是想干什么?杨铦殴打杜御史,也有许多人看见,这还不算是动机吗?如果诸位娘子不信,可以将在场的人都叫过来作证。” 李瑄对韩国夫人反驳道。 看李瑄话语中信誓旦旦,杨氏三姐妹也一阵心虚。 她们无法确定当时杨铦是否脑子抽筋,毕竟这段时间,大家都很猖狂。 “圣人,我兄长应是一时糊涂,那杨锐该如何判就如何判,与我兄长无关。” 虢国夫人靠前向李隆基说道,说话的时候,还晃了晃杨玉环。 她希望杨玉环赶紧说句话。 但杨玉环一时左右为难,她叔父们都待她很好,特别是杨玄璬,将她接到洛阳养大,并视若己出。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边是她倾慕的人,一边是她的兄长。 她相信李瑄所言是对的,但她明明警告过姐姐们和兄长们,为什么不听她的呢? 杨玉环不知道的是,她的性格已经被她的兄长和姐姐们,拿捏得死死的。 但五杨没料到的是,在自己和李瑄中,理智的杨玉环选择了后者,站在正义的一方。 任杨玉瑶一再提示杨玉环,杨玉环始终没有开口帮杨铦求情。 李隆基也因为这件事情,横眉怒目。杨铦太不像话了。 一定要重罚他。 不过当她扭头看到杨玉环一脸难过的娇柔模样时,冷静下来,愤怒消散。 终于是玉环的兄长,处置了杨铦,玉环一定会难过。 杨玉环此时难过是人之常情,但李隆基将杨玉环捧在手心,看不得杨玉环一点不好。 “七郎!杨铦好在没有酿成大错,就将他放了吧,我会罚他俸禄,让他记住这个教训。” 李隆基脸变得很快,准备让李瑄释放杨铦。 “臣觉得杨锐犯案,与杨铦有过。请允许臣查清楚,再做定夺。” 李瑄第一次,对抗李隆基的意志。 这让李隆基眉头一皱,心里也很不舒服。 因为李瑄从来顺着他的话,有时候好言相劝,有时候引经据典。 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直接拒绝过他。 这让李隆基有一种李瑄脱离他掌控的感觉。 如果李瑄是张九龄那种,一直谏言硬刚的大臣就算了,可李瑄偏偏不是那种人。 在这个时候,李隆基已经不考虑对错了。 “三郎,让七郎细查一下杨锐,我杨氏的恩宠已经够多了,不能作出危害国家的事情。” 杨玉环感觉到李隆基即将发怒,连忙摇晃李隆基的手臂,劝说一声。 “也对!” 李隆基听到杨玉环的轻声细语,这才醒悟。 原来杨铦才是错误的一方。 只是芥蒂已经埋在心中。 “七郎仔细查办杨锐案,有任何蛛丝马迹,都要入宫向我汇报。” 李隆基向李瑄吩咐一句,让李瑄退下。 不过为了不让杨玉环左右为难,他一定会保住杨铦。 大不了动用权利特赦! 皇帝可以特赦犯人。 但特赦也不是随便用,除了重大事件的“大赦天下”,其他有争议的案子,每特赦一次,都会损失威望。 但李隆基不在乎。 “臣遵旨!” 李瑄拱手领命。 他已经准备接受李隆基的怒火了,也准备与李隆基据理力争。 没想到杨玉环会帮他说话。 虽然他曾经向杨玉环说过,要“护贵妃娘娘”,但他毕竟是外人。 再看杨玉环,面若芙蓉的她,眉宇间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似仿徨,似纠结…… 李瑄的眼眸不能停留,向李隆基一礼后,转身退去…… 而杨玉环的目光也才落在李瑄的背影上。 如山如岳,无比的高大,他的每一步,都像脚踏实地一般。 …… 杨氏三姐妹非常扫兴地回到府邸。 她们已经确定,杨玉环对李瑄的偏袒。 可她们有什么办法呢? 权力来源于杨玉环,总不能去质问杨玉环原因吧? 不论杨玉环想法如何,她们都得闭嘴。 这一次,五杨在虢国夫人的府邸集合。 还有一个人,是杨国忠! 杨锐是他的堂弟,但他并没有因为他的堂弟被逮捕,而情绪失衡。 反而他是最冷静的。 在杨国忠的眼里,堂弟哪有远方的杨铦亲密。 他只向权势看齐! “李七郎开始对付我们杨氏,今日是兄长,明日定是我们。玉环也被李七郎迷惑,不肯为自己的兄长求情。我等的荣华富贵来之不易,难道就要这么舍弃,向李七郎俯首称臣吗?” 杨玉瑶在正堂向诸杨说道,想请一个对策。 以前她向往高大英武,文武双全的李瑄的,现在李瑄蓄胡须以后,更有魅力,但却成了她讨厌的样子。 以前她有多喜爱,现在就有多讨厌。 归根结底,李瑄挡住了她的荣华富贵,阻碍了她施展权力。 “绝对不能!一定要将兄长救回来。” 八姐秦国夫人说道。 “‘对!兄长若被李七郎治罪,我们杨氏将抬不起头。’” 大姐韩国夫人也说道。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们哪还能回到过去啊! 以前在蜀地的时候,她们虽然有点家底,但面对地方县令,也得去巴结。哪能如今天一样! 平民百姓一年花费一贯不到,这该怎么活下去? 她们无法想象! “国忠,你最聪明,权势最大,你觉得我们杨家该如何呢?总不能一直被李瑄骑在头上吧!他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啊!” 杨玉瑶问向她的姘头杨国忠。 原本杨慎矜掌管太府。 但杨慎矜从御史中丞升任为御史大夫后。 御史中丞和太府卿被杨国忠领了去,成为杨氏这一辈第三位“紫衣大臣”。 除此之外,杨国忠还兼任二十多个使职。 李隆基是真喜爱能说会道,聪明伶俐的杨国忠。认为杨国忠将来一定是国家的栋梁。 杨国忠雄心勃勃,也不甘心止步于此。 “恕我直言,我杨氏看似权势滔天,实则异常虚浮! 杨国忠却说出不一样的话。 “国忠说笑了,我杨氏都不算富贵,天底下还有富贵的家族吗?” 驸马爷杨锜不敢苟同杨国忠的话。 壮岁三紫袍,姐妹三国夫人。 又有贵妃在内。 谁言杨氏不富贵? “有!李七郎的家族。” “李七郎是宗室,父亲曾是宰相。他自己把持朝政,权势滔天。光禄卿和卫尉卿虽是三品,权力却很一般?真正的决策还是六部。我虽是御史中丞,但头上有御史大夫杨慎矜压着。看朝中实权,大半为李七郎爪牙。李七郎的大兄为户部侍郎,三兄为京兆少尹,四兄中书舍人,五兄为起居郎,这些虽不是三品,但要么是天子近臣,要么是实权官职……” 杨国忠说这么多,只想表达一点。 他们杨氏没有宰相,甚至连个尚书都没有。 所以显得三品的官吏非常虚。 如果有宰相,何至于此? 杨氏三姐妹和杨锜都能听出杨国忠的意思。 谁可为宰相呢? 杨铦官司缠身,杨锜身上无使职,说明李隆基没看到杨锜的闪光点,也不可能。 杨国忠这么说,大有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 “自开元以来,宰相不过三人,哪怕圣人再宠信你,也不可能任命你为宰相。” 虢国夫人向杨国忠说道。 大唐虽然是“群相制”,宰相都是五人以上,但李隆基时代,任命宰相最多三人。 一般为中书省的长官中书令(右相)为首席宰相,门下省的长官侍中(左相)为第二宰相,再加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尚书,为第三宰相。 甚至绝大部分时间,都只是两名宰相。 开元前中期,李隆基喜欢宰相互相制衡,他从中调解,掌握权力。 开元后期到天宝年间,李隆基希望宰相不要有争斗,和睦相处,他可以耳根清静,随时享乐。 “确实如此!圣人若罢相,最有机会成为宰相的人,必然是我!” 杨国忠自信地说道。 “说是这么说,可谈何容易?李林甫宰相的时间太长了,他看起来行将就木,谁知他还能活多久呢?李七郎现在掌握朝政,是变法的主持者,朝野声望,如日中天,他更不可能离开。裴宽老贼有李七郎鼎力支持,想罢他可不容易。罢相的事,全在圣人,如果在圣人面前提,必被厌恶。” 杨玉瑶向杨国忠分析道。 提到裴宽的时候,她也是咬牙切齿。 有一次,裴敦复的部下犯法,想要兼任刑部尚书的裴宽网开一面,裴宽虽然和裴敦复同为闻喜裴氏,但法不容情,拒绝了裴敦复。 裴敦复因此怨恨,贿赂三百金给杨玉瑶,希望杨玉瑶能在圣人面前中伤裴宽。 她高估了自己。 虽然她让裴宽很狼狈,但李隆基并没有罢裴宽宰相的职位。 所以每当杨氏的事情,裴宽都会支持李瑄。算是对杨玉瑶的回击。 “这一年来,我察言观色,发现李林甫逐渐失宠,圣人也不再听信李林甫了。我已经有计策,必定可以将李林甫拉下马。” 杨国忠准备挑软柿子捏。 李林甫从没有辜负杨国忠,一度为他说话,还打算提拔他。 谁知在关键时刻,杨国忠背叛李林甫。 忘恩负义的人,会反过来憎恨自己的恩人,把恩人弄死,才会心安理得。 杨国忠此时就是这种心态。 “什么样的计策,说来听听?” 杨玉瑶眼睛一亮,追问道。 “这是朔方黄河南部突厥奉信王的信件……” 杨国忠没有隐瞒杨玉瑶。 说着,他掏出一份信件,显然谋划已久。 杨玉瑶立刻抢过信件观看,杨锜、秦国夫人、韩国夫人也凑上前。 信件是奉信王阿布思写给李林甫的,其上的意思非常模糊。 但能看出李林甫与阿布思有结交。 阿布思是投靠大唐的突厥首领中最大的一支,麾下兵马众多。 李林甫谨小慎微,是不可能结交阿布思的。 这是杨国忠伪造的信件! 对于急躁的李隆基来说,伪造就够了。 因为这是哥舒翰为他献上的计策,哥舒翰还愿意为他作旁证。 掌管河西兵马的哥舒翰曾经是李瑄的部下。 杨国忠也不知道哥舒翰为何会与他亲近。 他怀疑是李瑄授意哥舒翰这样,准备弄死李林甫。 他可不管这些,只要能干掉李林甫,他成为宰相就行。 “如果李林甫罢相,李七郎岂不成了首席宰相?” 杨玉瑶不甘心地说道。 “李七郎现在就是首席宰相!他就算升任成右相,又有什么关系呢?主要是宰相的席位空缺,我们杨氏就有机会了。” 杨国忠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以说右相是百官之首,但在权力方面,李瑄才是首席宰相。 这种观念,现在人可能拗不过来,但几年后,朝野都会这么认为。 因为李瑄已经形成一套自己的体系,胁迫了右相。 就像唐初的尚书左仆射为首席宰相。 现在尚书左仆射只是闲职而已,由大臣兼任。 “能成功吗?” 秦国夫人担忧地问。 杨国忠和李林甫有仇,但杨氏没有,相反,李林甫还很尊重杨氏。 “一定可以!趁着哥舒翰回京述职,我明日就将信件呈给圣人。早早成为宰相,对抗李七郎。” 杨国忠笃定道。 看李瑄天天八面威风,他羡慕嫉妒恨。 他在李瑄面前卑躬屈膝,就是为了有一天将李瑄压制。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则五鼎烹。 为达成目的,杨国忠不择手段。 “那兄长怎么办?他还在李瑄手中!” 绕了半天,他们又回到这个话题上。 “看李瑄怎么下定论了。现在我们只能再求求贵妃,求求圣人。” 杨国忠没有大权在握,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需要等待李瑄的动作后再决定。 不过杨国忠认为,圣人不会让李瑄治罪杨铦。 …… 事关重大,李瑄亲自坐镇御史台,对杨锐进行审讯。 和李瑄所料的一样,杨锐并不是一个硬骨头,被抽了几鞭子后,立刻老实交代。 他确实贿赂了大量的金银珠宝给杨铦。 李瑄得到通报后,并没有放过杨锐。 因为杨锐贪墨军户抚恤,并致残军户的行径太恶劣了。 他下令笞杨锐五十下。 必要将杨锐打得皮开肉绽,让他为所做的错误忏悔。 但正是因此次刑罚,又让李瑄得到一些信息。 杨锐忍不住笞刑,才打了十几下,就将“我招”挂在嘴边。 杜甫继续审讯,牵连出其他。 原来杨锐还为原上洛郡太守牵线搭桥,使原上洛太守认识杨铦,赠予三百金。 这些黄金,自然是勾结龙沙河金矿的官吏,中饱私囊而来。 上洛太守赠予杨铦三百金,不代表他只贪墨三百金,这案子再次升级。 杜甫让杨锐在证状上画押,按照承诺,不再笞杨锐。 李瑄看到状纸的内容后,立刻下令逮捕在长安等候调查的原上洛太守。 同时,李瑄传令新任上洛太守王昌龄,逮捕龙沙河金矿官吏,搜索原太守的府邸、庄园,以得确凿的证据。 等全部罪状拿到手,再将此案向李隆基上禀。 …… 翌日。 杨国忠和哥舒翰一起去求见李隆基。 他们将伪造的状纸呈给李隆基,说这是他们截获的信件,不敢大意,故向圣人禀告。 李隆基乍一看,只是李林甫与阿布思的书面往来。 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宰相私下结交胡人部落首领,是一种僭越。 李隆基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 更何况还有哥舒翰做旁证。 生气的李隆基将李林甫叫过来。 “拜见圣人!” 李林甫慢步到李隆基面前后,躬身拜道。 他不知李隆基为何突然召见他,已经很久没这样的事情了。 看到杨国忠在李隆基旁边笑里藏刀,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自天宝以来,韦坚、杨璹、杨慎矜、杨国忠、吉温等,等先后背叛他,并在他背后捅一刀。 他至今没弄明白是什么原因。 李林甫与李隆基相差两岁,但看两人的精气神,说他们差十岁也有人信。 政治上的失意,让李林甫衰老更快。 “看看这是什么?” 李隆基把“阿布思”的信件扔到李林甫的脸上,并斥道:“右相好大的胆子!” 李林甫见李隆基发怒,心中咯噔一跳,他知道事情出在这封信件上。 他只能捡起信件,颤颤巍巍地打开观看。 只有看到信件的内容,他才有机会辩解。 不过白纸黑字的信息,让李林甫面色惊惧。 突厥首领阿布思写给他的信件,他和阿布思并无交集啊? 这是陷害他结交边地胡人骑兵。 他第一时间想得是,阿布思与杨国忠勾结起来陷害他。 并没有怀疑此信件的真假。 这一切都在杨国忠的意料之中。 “圣人明鉴,阿布思污蔑臣,请召阿布思回来,臣与他对质。” 现在李林甫只能跪地向李隆基请求道。 “圣人,臣早说过了,右相会说自己被污蔑……” 杨国忠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不过是正常的书信,右相这么急干嘛?凭阿布思的数千骑兵,还想突破朔方军,来到渭水吗?” 李隆基听信杨国忠的话,沉声说道。 自始至终,他没把阿布思这个部落酋长放在眼里,他只是对李林甫结交阿布思无比失望。 “老臣侍奉圣人二十载,一向兢兢业业,心中唯有圣人。不敢有其他心思,还望圣人明察!” 李林甫继续向李隆基磕头道,砰砰得响! 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自己失去圣人的宠信。 他了解李隆基,如果是以前,这种消息李隆基根本不会相信。 杨国忠能利用阿布思陷害李瑄和安禄山吗?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李林甫只能通过苦肉计,让李隆基动恻隐之心。 “罢了!你先回去吧,以后不要与阿布思来往了。” 李隆基回想李林甫的二十年,一起有很多快乐。 当时的李林甫俊美又意气风发,现在满头华发。 再看李林甫一直用头碰着青石砖,苦苦哀求。 他于心不忍! 决定放李林甫一马。 “谢圣人!谢圣人!” 李林甫没有再辩,决定先退出兴庆宫,等圣人冷静一下,再调查阿布思的事情。 这一幕把杨钊气得牙痒痒。 他没料到老匹夫用苦肉计,让圣人不再追究这件事情。 杨国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林甫一步一晃地离开。 …… 浑浑噩噩的李林甫回到右相府。 此时,他的额头青肿。 刚一下马车,一个趔趄,幸亏有奴仆扶着,不要就栽倒在地。 本来身体就差,身心受到打击,让李林甫头晕目眩,看天地不知是方圆。 口蜜腹剑,玩弄权术是他的活儿啊! 现在竟被杨国忠这个小瘪三戏弄、陷害。 更悲凉的是圣人竟然相信。 李林甫越想越气,最后直接病倒。 李霅、李屿等儿子立刻从府衙回来。 而正在济生堂学医的李腾空也回到李林甫的膝前。 她为李林甫诊断,得知父亲不仅气急攻心,身体也积劳成疾。 她的医术还未达到悬壶济世的程度,即便慕道,即便知道父亲罪恶盈天,她还是请大唐第一名医,济生堂祭酒陈藏器来为李林甫诊治。 陈藏器虽是李瑄提拔,但他本着原则,还是帮李林甫看一下。 觉得开一些药,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有好转。 但陈藏器离开右相府后,让药童将李林甫大病的消息告诉李瑄。 李瑄回府以后,合计这一信息,半夜才睡。 他也该对李林甫出手了。 哪怕李林甫时日无多,李林甫还是宰相,李瑄不放心。 第二日,早朝。 李林甫请假,不能上朝。 李隆基好不容易来一次朝会,看到李林甫不在,面露不悦。 昨日的事情,他还耿耿于怀。 下朝以后,李隆基在召见李瑄。 “杨铦的事情怎么样?” 李隆基最关心的是这件事情,直接向李瑄询问道。 “臣还在审讯,等全部完成,就将证据和状纸呈给圣人。” 李瑄不想这个时候吐露杨锐案,他会等王昌龄将上洛郡那边搞定,再向李隆基禀告。 “适可而止!不要让贵妃伤心。”李隆基还不忘警告李瑄。 他非常希望李瑄放手,但不好明说。 在他看来,释放杨铦不会对朝廷有什么影响。 李瑄这一次真的多事! “臣遵旨!” 李瑄只能用领命来敷衍。 “右相病假,这段时间执政事笔和中书门下印,就由七郎暂管了。” 李隆基将主要事情告诉李瑄。 “臣一定不会疏忽懈怠。”这是李瑄意料之中的事情。 “昨日杨中丞和哥舒将军向我禀告阿布思……” 李隆基突然告知李瑄昨日关于李林甫的事情,又问道:“七郎怎么认为呢?” “臣虽然与右相是姻亲,但认为此有蹊跷。”李瑄表情凝重,向李隆基说道。 “右相已经病了,会有什么蹊跷?” 李隆基认为李林甫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当年司马懿称病不朝,于是拥有了天下……” 李瑄向李隆基暗示道,有的人老奸巨猾,不得不防。 听到李瑄的话,李隆基刚拿起的茶杯,猛然放下,茶水四溅。 李瑄的话,成功勾起李隆基的疑虑,又想到李林甫与阿布思勾结在一起。 “当然,这可能是臣多想了。不过我们这些身为宰相的臣子,家中侍卫和奴仆合起来不过数十人。而右相家中的奴仆足足数百人,其中不乏骁悍,他出行的礼仪已经大过太子。这些披上盔甲,应该能做成大事。” 李瑄告知李隆基李林甫违反礼制,有图谋不轨之心。 李林甫家大业大,豢养数百奴仆,这不是什么秘密。 司马懿仅凭借三千家兵,完成谋逆;老祖宗八百私兵进入玄武门,这也是实事。 “既然病了,就卸任养老去吧!免去李林甫右相的职务。” “七郎,你立刻带金吾卫,将李林甫的奴仆,全部驱散流放。” 疑心深重的李隆基连下两条命令。 有时候危言耸听的话,李隆基却会相信。 任何对他有威胁的人和事物,都应被扼杀于萌芽之中。 当然,除非李隆基特别宠信一个人,心里认定这个人是忠臣良将,那一切的不利言语发生在他身上,都属于污蔑。 李林甫老而无用的念想,已经在李隆基心中形成,不论李林甫有无这样的心思,李隆基都不打算再用李林甫。 右相的官职,该给更有才干的人。 “遵旨!” 李瑄领命。 他很激动,李林甫终于要退出历史的舞台。 虽然李隆基没有削去李林甫“开府仪同三司”的从一品散官和晋国公的爵位。 但经此一事,李林甫的破落是必然的。 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就看杨国忠在今后会不会痛打落水狗,牵连李林甫的家人。 李瑄相信,杨国忠肯定会,因为杨国忠是小人。 历史上的杨国忠,在李林甫死后都要陷害掘坟。 在这个时代,李林甫的家人享受李林甫带来的特权和一切荣华富贵。 李林甫所犯下的罪行,他自己是无法承担,只能由他的后人去弥补。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李瑄想手刃李林甫,让其家破人亡。 当了几年宰相后,李瑄已经没有这样的心思。 他的目标只有一条,他心中的信念,始终如一。 他堂兄被杀,是死有余辜,即便没有李林甫,李瑄也会宰了堂兄。 没必要把快死的李林甫杀死,又祸及家人。 而且李林甫还将姜月瑶嫁给他,给他诞生了李淞。 把李林甫打回原形,也算报了当初在朔方军中害他的仇怨。 至于“另一个时空”的恩怨,李瑄没有算在内,他更理性了。 拟订好诏书,李隆基用传国玉玺,盖上印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印章。 等这诏书一到李林甫就不再是宰相。 离开兴庆宫后,李瑄带着诏书,带着金吾卫,直奔李林甫的府邸。 右相府的管事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站在门前,制止金吾卫闯入。 之前金吾卫是给右相开路的,今天想闯入,是想干什么? “冲进去,将所有男性奴仆抓起来,反抗者杀无赦!” 李瑄这才从马车上下来,向金吾卫将军下达命令。 “遵命!” 金吾卫将军领命,下令道:“冲,阻拦者,格杀勿论!” 话音落,前方穿着明光甲的金吾卫士兵挺枪直冲,气势汹汹。 右相府的奴仆见金吾卫认真,便不敢抵抗,管家赶紧去禀告李林甫。 右相府是长安第一宅院,平康坊也算是大坊了,右相府竟然占据整个平康坊的四分之一。 李林甫的诸多子孙和未出阁的女儿都住在右相府。 他二十多个女儿,二十多个儿子。 再加上要防备刺客,看家护院,养三五百个奴仆,这很正常。 坏就坏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李瑄淡化他在朝堂的影响力,他失去李隆基的信任。 “李相,这是何为?” 将作监李岫正好在家中侍奉父亲,得知李瑄带金吾卫闯入家中,连忙前来质问李瑄。 “圣人诏书,让右相出来接旨吧!” 李瑄挺直身躯,面无表情地向李岫说了一句。 “父亲病重,难以下榻。请李相和中官移步堂内。” 李岫见到李瑄身旁的张韬光,只能忍着请求道。 他看到涌入右相府的金吾卫越来越多,足足有千人。 传达诏书,哪用这么多金吾卫? 李岫握紧拳头。 他们家恐有大难! “嗯!” 李瑄向张韬光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到达李林甫所居住的堂屋中。 得知圣人诏书来,李林甫被两名小妾搀扶着起床,提踏着便鞋,来到正堂中,身旁一众儿女守候。 还有总角小儿在旁边抽泣。 脸色苍白的李林甫看到是李瑄亲自前来,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瑄可不是杨国忠啊! 李瑄看到李林甫没有精气神,虚弱无比,嘴唇铁青,似乎没有力气去说话。 他又扫了一眼屋内。李林甫也算是儿孙满堂了! 于是示意张韬光宣旨。 张韬光赶紧站出来,展开诏书。 李林甫、李岫等拱手先礼。 “朕承天运,君临四海,夙夜忧勤,以保社稷。念及国之重器,须得贤能以佐之。然李林甫居高位而怠其职,行不端而失其德。 其于政事,屡有疏失,决策不明,致民生多艰,朝纲渐紊。或用人不当,贤良被抑;或处事乖张,政令难行。朕屡加劝勉,冀其改过,然未见其效。 今为安邦定国,整肃朝纲,罢去李林甫右相之职,收回印绶。着即在家思过,不得干预朝政……” 张韬光一字一句念罢相文书。 李隆基非常不客气,没有以其年老病而罢相,而是数李林甫之过罢相。 不是让其养病,而是让其思过。 又警告李林甫不得干预朝政。 这代表这一种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