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耶方才离京,你不去送送么?”平安宫中一遭,做母亲的似乎也想通了很多,难得是心平气和的同前者说些话,“你阿耶如今即便不带兵打仗,做得也是为了守卫百姓安宁。” 李平安一侧身,让过专门走到门口来接自己的母亲,扭过头来,抬起眸子勾起唇:“我还是不去了,免得惹阿耶心烦。” 明明平安小时候一直是仰慕阿耶的……做母亲的也知道此时已经不是埋怨儿子的时候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后者径自走远。 人往往就是这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走散,继而很快就再也追不回来。 等到李夫人意识到自己或许该主动找儿子谈一谈这宫里的生活可有什么自己帮得上的,打点一二,免得有人刻意为难,却已经跟不上儿子的脚步。 至尊的千秋伟业当然无错,只是看不到籍此之名谋求私利之人,又任由奸臣饱己私囊,酒池肉林之外,更把亲近之人推出去当做替罪羊——李平安自问未必做得出什么丰功伟绩,在心内最恨这等让人无能为力,只能被迫承受之事。 坐在书案前合着眼假寐,李平安不想去想宫里那些见闻,可一件件事又不断在脑海中映现。 刻意不去想这些宫墙内外的勾心斗角,一卷卷落了灰的书把李平安的思绪牵走大半。即便陛下以科举取士,可寻常人家哪里读的到这许多书?即便是誊抄,也总要有人愿意出借才是。 正如阿耶所说,自己是李家子,不当如何如何,自己是李家子,不缺如是如此……可那些只生在农家、渔家的少年郎呢?若是想有所作为,空凭一身孤勇,满腔凛然。 读不到兵书,光凭借经验,若是想要为将为帅,也只是自起楼台,哪里比得上本就站在高台之上的军中世家? 李平安不介意皇帝对李家心有忌讳,可以皇帝当下以为将自己圈入宫内便能间接牵制李家,这般的刚愎自用,难保合适夺了李家军权,任了谁家内亲。 到时候内有起义,外有祸端,两相崩解,苦的还是百姓。 想起自己年幼之时的困境,若无外力,只怕是这一辈子连自己的当时目光所限的一方天地都走不出来——李平安知道,世上不是谁人都能遇上那小国师的。百姓兴亡,唯有自救。 “若是这些书卷,也能传于寻常百姓家便好了。”即便如今武官尚不在科举之列,李平安总以为以如今皇帝自以为将一切玩弄于鼓掌的自负,要不了很久,底下总要有个‘忠臣孝子’找个由头,请他退位。 到时候李家到底处在何等的位置上,李平安倒也不在乎。据是从寻常人家一步步走上来,走到阿耶这一代,早不只是盼望子孙后代建功立业,更多了几分维系家族的荣耀。 从小到大,李平安恨透了这样的感觉。要知道,即便是釜之上下,水火也是不相容的,无非是我浇灭了你,你损耗了我。既然如此,李平安便从心底想要毁了这般虚假的繁荣! 冬日里的死寂不是些许人声就能掩盖过去的,只是死寂背后,总涌动着非同一般的生机,藏在风下的绿意,终究要从南国,一路吹到北方边塞。 “做快些,只见你偷懒!” “这冬日里北方多是躁动,再不快些,等到他们打进来,头一个便杀你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