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被吓得忙站起身来,就要躬身行礼告罪。 可是,这动作做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笑了起来,试探性地问道:“夫人莫不是寻奴家的乐子?市井之间都传言,镇西将军的三公子早就已经殁了……” 毕竟,这些贵人们,喜欢把自己这类勾栏里边讨生活的下等人,吓得丑态百出,也是经常有的。 思柔恢复了先前的冷艳和绝厉:“哪个与你开玩笑?下边那个李千户,就是我夫君,他今日宴请同僚,我悄悄地过来,便是想暗中瞧瞧,他在这里,有没有什么暗里的相好。” “若非如此……” 公主殿下娇躯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压力,瞬间如山倾斜一样,压向了九娘。 九娘竟然当场吓得跪了下去。 “哪个素不相识的人,会画出几千两银子去,请素不相识的人寻乐子?” “啊!可分明方才……” “你是在说这个声音?” 思柔公主脸上带着恶趣味的怪笑,再度开口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纯欲的少妇嗓音。 “你莫不是因为,京中有善口者,都在你勾栏里了?” 下一刻,思柔公主的嗓音又变得甜美可人起来:“勾栏里三十八家酒肆,从你家开始,该怎么算钱,我也不欺负你们,按照朝廷的规矩,卖出一套曲子,抽三成的利。” “若是不给?尔要试试我东厂的宝剑锋利否?” 九娘额上冷汗不住往下流,头皮也吓得一阵阵发麻,如同白日见鬼一样。 “奴家唯实不知此事,既然而今已经查明,自当双手奉上所获酬金……” “奴家这就去统计,还请夫人稍后……” “这勾栏里三十八家酒肆,每一家背后都有朝廷各处官员的影子,你可以让他们回去查查这事儿是真是假,总而言之……” 思柔公主睥睨九娘一眼:“该是我夫君的钱,一分不少;不是我夫君的钱,我一分不要;若有人想借着这个机会行贿……” “夫人放心,小人等万不敢有如此之心呐!” “去吧!”思柔将手中的曲子丢在地上,就不那东厂的保健锋利与否吓唬这个讨生活的可怜人了。 九娘惶恐地捡起来,推门走了出来,忙着去找大掌柜商量此事。 顺着楼梯往下走的时候,她忽然注意到了那李千户只是夹菜、喝酒、吃饭,对于边上秀色可餐的尤物,完全视若未见的样子。 再看边上其他的几位官爷,还有唐大公子,早就已经放浪形骸;尤其是那位脸上不住冒汗的百户,一副恨不得全身上下长满了嘴的架势,当真是把勾栏花的钱,都吃了回去的样子。 难道……这位出手阔绰的夫人说的是真的? 这位千户大人,已经发现了自己夫人到了,所以才表现的如此安分守己? 只是,此人到底是不是那个镇西将军的三公子啊? 总不能上去问,千户大人,你爹是谁啊? 九娘清楚,这种问话方式,容易让自己见着已经过世多年的太奶。 市井中有非常确切的传言,镇西将军的这位三公子,是个庶出的身份。 在将军府里,一直不受镇西将军的疼爱,遭受嫡母崔氏的欺凌。 其和将军府中所有的人,都势如水火…… 没办法,真就只能让大掌柜上报后去查了。 “驴子?” 李文轩酒足饭饱,惬意地从身边妖艳风骚的小娘子手中接过来了一杯浓茶,漱过口后,面带打量笑容地看向了疯驴子。 疯驴子一听,忙推开面前的美人儿,匆匆起身,满脸讨好之色地看向李文轩。 “大人?驴子在呢!” 李文轩颇显感慨道:“我有事儿,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跟着徐缺如何?” 徐缺本就竖着耳朵听着李文轩说话呢。 听到这话,他立刻站起身来,抱拳道:“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把驴子当做兄弟,好好照顾他,绝对不让人欺负他。” “嗯……”李文轩颇显满意,正要点头的时候,疯驴子却猛地跪下了去:“大人,不管你去什么地方,水里火里,我都跟着您!” 李文轩眉头微皱:“此去可不是什么寻常的事,搞不好命都会丢了。” 疯驴子感慨道:“这些年以来,也就大人把小人当作一个人看待,小人誓死追随大人!” 太子和唐奇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后者挑眉一笑,对着太子使眼色,让他看好戏。 太子略感无聊,金国这种刺字的奴隶,武国有不少。 同样,金国那边,也有不少武国这样刺字的奴隶。 眼下,妹夫能得到此人的忠心,在前往危险重重的北部边疆之前,显然是天大的好事。 “你清楚我要去做什么?” 李文轩端着香茶,看着里边升腾起来的热气。 疯驴子磕头道:“大人,小人虽然不是一个聪明的,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我也没有把握……”李文轩迟疑着。 “小人是个没资格的,但也想斗胆说一句——” 他抬起头来,眼中含着热泪:“愿与大人生死与共!” “你——” 李文轩一时间竟然有点手足无措。 他并没有想过培养什么党羽,更没有想过唐奇说的那种培养死士。 对待疯驴子,只不过是他前一世骨子里人人生而平等的价值观在作祟罢了。 但却没想到,这个人人不平等,社会等级森严的大武国。 疯驴子却已然决定把自己的性命托付于李文轩了。 一种决定他人命运,掌握别人生死的感觉? 是多么奇妙啊? “大人,卑职斗胆,也想说一句,愿与大人生死与共!” 徐缺慨然撩起衣摆,跪了下去,动容地看着李文轩。 李文轩手一抖,茶杯里滚烫的香茶差点洒出来。 他皱着眉头道:“驴子犯浑,你也学?” “大人,在没有得到你提拔之前,卑职做了整整十年的番子,这十年以来,卑职尽心尽力,从未有一刻懈怠过,可……” 徐缺猛然抓起桌边的酒壶,仰头猛灌着,热过的酒水泼洒在头脸、脖颈、胸口上,把血色的官袍都给打湿了,他看起来真像是流血了一样。 然而对此一切,徐缺却好似为未曾察觉一样,直到酒壶空了后,他方才一脸沉痛地看着李文轩,近乎发泄般低沉道: “可是,每次升官的人,永远都是那几个有背景的,我们这些苦哈哈只能当牛做马背黑锅,若不是大人不拘一格,这百户的官身,又如何能轮到我们呢?” “大人,徐缺说的不错!” 周龙竟然也一撩衣袍,跪了下来:“下官也斗胆说一句抬举自己的话,愿与大人同生共死!” 李文轩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哗啦——” 十多个番子中,竟然又有三人起身往前几步后慨然跪下。 “小人等斗胆,也想跟着大人搏一个前程,说一句抬举自己的话,愿与大人生死与共!” “诸位!”李文轩站起身来,随手端起一杯酒:“我李文轩未曾想过你们如此看得起我,既然是这样……那喝了这杯酒,从今以后,我们肝胆相照!” 跪在地上的六人,纷纷拿起身边的酒杯,看向李文轩,大口饮下,随后将手中的酒杯掷在地上,摔得粉碎,以昭示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决心! “肝胆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