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团影子窜了进来,一灰一白。 它们的口中,各衔着一只黑猫。 黑猫见到范蕊娴的刹那,禁不住“喵喵”地叫了起来。 范蕊娴连忙扑上去,从小白和小灰灰口中抢过两只猫,抱在了怀里,小心翼翼地护着。 她泣声道:“你知道黑黑走的那晚上,为什么一声没吭么?因为它怕引出自己的两个孩子,也怕我听了会难受。” “你说得对,倘若我先走了,这两个小小的脑袋,怎么会明白我再也回不来了呢?一定会觉得是我抛弃了它们吧?” “所以你放心,为了娘亲,为了它们,我也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再难也好好活着。” 白明微喉咙哽了哽: “既然你如此疼爱它们,那就在它们的有生之年里,尽可能的多给予它们陪伴,一起留下很多快乐的记忆。” “在短短的这些年里,有它们存在,有它们可以疼爱,是极为弥足珍贵的。” “你不必对黑黑的离去耿耿于怀,也不必难过幸存的它们终将离去,因为你爱了它们一辈子的时间,它们一定很圆满。” 范蕊娴抱着两只小黑猫,泪如雨下。 末了,她忽然跪在白明微面前:“大将军,求你收留我。” 白明微没有言语。 范蕊娴连忙道:“娘亲也曾教我怎么做个善良的好人,我的手上是沾满鲜血不假,但是我的坏只针对仇人。” “要是大将军有所顾忌,我也可以理解。不过我用黑黑和这俩毛孩子的命起誓,我绝对不会背叛大将军,做出有损大将军利益及名誉的任何事情!” 白明微闻言,问:“你几岁了?” 范蕊娴不明所以:“十八,快十九了。” 白明微又问:“你有什么长处?” 范蕊娴一时怔忪。 她没有任何长处。 这些年所有的精力都在复仇之上,她哪里来的长处?哪里来的技能? 她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于是她连忙道:“大将军,北疆五城你都收复了,护住了无数户人家。天下之大无我容身之地,请您给我一个落脚的地方吧,给我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吧,求您。” 白明微缓缓摇头:“我的身边,刀山火海,艰难险阻。亦没有你可容身之处。” “依我看来,你完全可以换个地方,隐姓埋名,置一个小店,带着两只猫一起重新开始。” “倘若得遇良人,可以成家生子。倘若不能,那就好好照顾自己,这才是你的善终。” 范蕊娴连忙反驳:“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白明微问:“为何?” 范蕊娴有些绝望:“我卧薪尝胆多年,这些年内心充溢着仇恨,那是我活着的支撑。陡然失去,叫我怎么习惯呢?” “所以,我想寻找属于另一个活着的目标与价值,只有这样,我的生命才不至于只剩下虚无。” “否则就算我找个地方藏起来,我也只会在失去娘亲和黑黑的悔恨中了却残生。” “当年我没有死,上天叫我活着,想必有我活着的意义,请大将军给我一个活下去的支撑吧,我不想生命只剩下空寂。” 白明微没有急着说话,只是拍了拍肩膀。 小灰灰立即跳到她肩膀上。 小白貂依然不喜欢她,哪怕已经移情灰灰,依然视她为抢走主人的情敌。 见灰灰如此亲近,气得小白貂吹胡子瞪眼。 过了片刻,白明微这才开口:“范姑娘,我只不过是你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胡乱抓住的稻草。” “你要知道,稻草救不了命,只会让你有短暂的希望后,堕入永日深渊。” “你想找个家,想要找到人生的价值,不应求助于我,而应该靠你自己。” “这本账本是你的东西,我们虽然缺银子,却还不至于直接从你这里拿。” “你好好拿着吧,如何处置都是你的事,你自己可以做决定。至于这两个小家伙,在它们有限的生命里,好好待它们。” 说完,白明微转身离去。 范蕊娴依旧跪在地上,面上没有失落,只有茫然。 是的,她不过是胡乱抓了根稻草而已。 很久以前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 什么都靠不住,唯有自己。 “喵,喵,喵……” 两只小黑猫在她身边蹭来蹭去,一声又一声叫着。 她看着两个小家伙,面上不由带着温柔的笑意。 她说:“我们会拥有一个家,从今往后,你们不用再躲躲藏藏,也不必再跟着我流离失所了。” 外边,小灰灰蹭了蹭白明微的面颊。 或许聪明如它,也理解不了死亡的含义。 它只知道,这个世上再也无法感应到酒僧的存在。 那个满身酒香的男人,再不能与它心意相通。 它会疑惑,满身酒味的主人去了哪里。 它也会不解,怎么再也感应不到了。 它小小的脑袋,里面装着太多的疑惑。 然而另一个带着梨香的女子,出现在了它的生命之中。 那女子冷若冰霜,从不把内心的情绪轻易给别人看。 但是它知道,这女子面冷心热。 内心里装着对它的,与酒僧一样沉重的爱意。 或许是因为白明微适才的那番话令它有所感。 此时此刻,它抱紧白明微的脖颈,再也不舍得放开。 “咿咿呀呀!” 小白貂两只小爪爪揪住白明微的衣摆,后脚猛力地蹬着白明微的脚脖子。 奈何白明微穿着靴子,它的愤怒根本造成不了伤害。 于是它只能愤怒地咆哮着,让这死女人躲远点,别抢了它的主人,又来抢它的爱灰。 面对这种情况,白明微根本不加理会。 然而小白貂变本加厉,竟张嘴去咬。 这叫小灰灰忍无可忍,跳下去就和它缠斗在一起。 它被抱住脖颈,咬住耳朵,肚子还被小灰灰不停地踹着。 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它的毛漫天飞舞,一撮又一撮。 “灰灰,过来。” 白明微怕小白有个好歹,连忙叫住了灰灰。 灰灰对小白貂一呲牙,而后回到了主人的身边。 失去主人唯一的宠爱,以及让未来孩子的母亲殴打自己一顿,这口气不论如何,它也咽不下去! “咿咿呀呀!” 好似在说:你这挑拨离间的女人!你完了! 白明微完不完没人知道。 但是它要完了。 忽然一股恶寒传遍全身。 它浑身炸毛,缓缓往寒意来源之处看去。 只见它那浑身和它一样雪白的主子,正看向这边。 它瞬间蔫儿了。 蔫头耷脑地走到主人身边,把屁屁送过去。 风轻尘轻轻拍了拍它的臀部:“又生出坏心思了,是吧?” 小白貂连忙摇头:不敢,不敢,它一点都不敢。 萧重渊捧起它,把它放到肩膀。 白明微回身,还没开口,笑容便挂在了脸上:“你怎么跟过来了?” 萧重渊含笑:“自然有我必来不可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