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蕊娴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血色爬满双目,她麻木干涸的眼底,充溢着愤怒与仇恨。 这样的表情,在她十二岁的那年露出过。 那时她一时意气,以为声音大且占理,就能得到公平对待。 可嫡母还是命人从她身边把将她护在怀里的娘亲拉开,狠狠地按在地上。 而她,也被丫鬟钳住手臂。 老夫人一脸冷漠。 嫡母平静的面庞上,唇角微微勾起得意的弧度:“我们是体面人家,容不得下三滥的人,更容不得不知所谓的东西。” “老夫人仁慈,老爷心善,所以给你们母女一个容身之处,但没想到好心纵出白眼狼,反咬老爷一口。” “身为范家的主母,今日我要当着老夫人的面执行家法,清理门户!” 话音落下,那手臂粗细的藤条,便狠狠地落在娘亲的背上。 一下。 两下。 三下。 …… 娘亲的背很快就溢出了鲜血,额上也冷汗涔涔。 “不!” 她挣脱丫鬟的束缚,手脚并用地往娘亲身上扑。 可还没有护住娘亲,哪怕一点点,便被气势汹汹的丫鬟抓住了手臂,又把她给扯了回去。 “娘亲!” “娘亲……” 她嘶吼着,拼命的挣扎。 可那藤条,依旧如雨点般落在娘亲的身上。 血肉横飞,鲜血淋漓。 “娘亲——!” 她含泪呐喊,喊破了喉咙。 然而那藤条只会落得越来越急。 她拼了命,用尽全力,总算再次撞开了丫鬟。 她跪到老夫人面前,拉着老夫人的衣摆,哑着声苦苦哀求:“是我犯下的事!您要打就打我!别打我娘亲!” 老夫人嫌弃地抽出衣摆,冷哼一声:“她没有教好你,这错她该受,你也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了。” 见老夫人不肯,她爬到嫡母面前:“母亲……” 可嫡母就像见了脏东西,连忙后退两步。 她的手抓了个空,好似有什么从手中流走,犹如娘亲流逝的生命。 她急了,再度爬过去。 可忽然,后脑勺猛的一痛。 她被扯住头发,硬生生被迫扬起脑袋。 嫡母身边的嬷嬷面容狠厉狰狞:“三姑娘,急什么?还没到你呢!” 一旁的老嬷嬷仍在挣扎,想要来救她们,却被粗使婆子凶神恶煞地按住。 旁边刚好放着一盆刚打出来的冷水,那是准备给娘亲擦血迹用的。 而这时,却成为粗使婆子对付老嬷嬷的手段。 老嬷嬷被一次次按住脑袋往水里浸。 一次又一次。 直到涕泗横流。 直到再不能挣扎。 “娘亲!” “嬷嬷!” 她哭得歇斯底里。 “我错了!” “我错了!” “不要伤害她们!” “不要伤害她们啊……” 她拼命磕头,一个个响头触到地上。 她磕破了脑袋。 “是我错了……” “求求你们……” “求求……” 不知过了多久,血水浸满她的双目。 隔着朦胧的一层血色,她看到娘亲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有下人把手指放到娘亲的脖颈,而后回禀:“老夫人,夫人,断气了。” “这就死了?”老夫人只说了轻飘飘的一句话。 嫡母嫌恶地用帕子捂了捂鼻子:“老夫人,这也太晦气了。” 老夫人不以为意:“死了就死了吧,用草席裹了拖出去,丢远一点。” “啊——!!!!” “娘亲!” 她终于反应过来。 满脸的鲜血因为面部动作更显狰狞。 她整个人如同碎了一样。 霎时间,周遭的声音彻底消退,她仿佛置身于死寂的世界,任凭她如何嘶喊,都不会得到回应。 她瘫跪在那里,求饶的话忘了说。 连一旁的娘亲,她都忘了去看。 脑海中回荡的,只有那几个字——没气了。 直到—— 直到娘亲被抬起来。 她才有所反应。 她起身,去追被抬着的娘亲。 她喊“娘亲、娘亲”。 她大声地喊。 喊得失了声。 可任凭她怎么追,都追不上。 接着,她被嫡母踩住衣摆,狠狠地砸下去。 砸得她眼冒金星。 “娘亲……” 她挣扎起身,想要去追,却被丫鬟再度按住肩膀。 这一回,不论她如何使劲,都挣不开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娘亲越来越远。 直到消失在拐角处。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娘亲最后一眼。 “老夫人,这个也没气了。” “抬走,抬走,丢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声音,缓缓地回过头。 只见老嬷嬷躺在地上,双目圆瞪。 死不瞑目! 一时间失去两个最重要的人,她根本难以接受。 然而在乎她的人已经走了,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却没有一个在意她。 她哭得撕心裂肺。 她喊得声嘶力竭。 她悲恸大哭。 可她们只嫌吵。 嫡母抓住蹲身,纤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指甲上殷红的丹蔻格外刺目。 “三姑娘,人呀,要安分一点。逾越本分就会丢了性命。” “你们的本分就是乖乖听话,老爷想怎么对你们,你们都该受着,谁叫你们低贱呢?” “现在好了,贱骨头也生了不该有傲气,所以这就是下场。” 说话间,嫡母凑近她的耳边,低声细语:“三姑娘,你今天的表现,我很满意。” 说完,嫡母甩开她。 居高临下,那目光除了得意。 “是你?!” 她悲伤的双目之中,流露出些许震惊。 嫡母没有解释,潇洒地转身走到老夫人身后。 她猛然起身,想要挣脱去撕碎那女人。 可她被按住,什么都做不了。 是的,什么都做不了。 她绝望了。 只能无助地哭泣。 泪眼中,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只有厌恶和冰冷。 这一刻,她恨不得吸她们的血,吃她们的肉! 但十二岁的她,就像路边的尘埃草芥,微不足道。 她忽然笑了,笑得凄惶。 嫡母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明明很得意,却没有显露。 “老夫人,这丫头性子这么烈,留着怕是个祸患。不若……” 她想说,杀了她吧! 干脆也杀了她吧! 就算死! 她也要和娘亲丢在一个地方。 就算死! 她也要和娘亲进入同一条豺狼野兽的口中。 就算…… 不! 她不能死! 她不能! 她死了,谁拉这些畜生进地狱?! 于是,她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 “祖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从今往后,我会乖乖听话。” “我会好好听话,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 “求祖母饶过我,饶过我这回……”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 她不知道求了多久,终于留住了一条命。 可她苦难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她在范家活得连下人都不如,被当作工具嫁到商贾家,更是狗都不如! 那种日子,她捱了六年! 捱了整整六年! 这六年当中,冲动害死娘亲的悔恨,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她。 侵蚀着她! 她要腐烂了! 可她不能死,苟延残喘留着一口气,就是为了今日! 为了替被她害死,最后尸骨无存的娘亲,她熬到了今日! 终于熬到了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