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孙儿有一事不知。” 　　 陆砚修躬身行礼，只见他一身玄色长衫，腰间白玉腰带，悬着白玉腰佩，黑发束起用镶碧鎏金冠固定着，说不出的矜贵俊逸。 　　 温言是陆砚修的表字，出自诗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何事？”老夫人躺在贵妃榻上，地上铺着五蝠献寿的绒毯，金丝楠木桌几上摆着青白釉梅瓶。 　　 陆砚修微微一笑，说道，“又没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祖母如何惩罚下人？” 　　 “你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你今天来多半是因为苏皎皎那丫头的事，对吧？” 　　 老夫人靠着曲搭脑靠背，似笑非笑的斜睨陆砚修一眼。 　　 中途一个丫鬟，从屋角拿出一个曲纹双拐的火钳，给地中央的双凤穿花纹博山式熏炉加了些银丝细炭。 　　 陆砚修嘴角含着抹淡笑，对于老夫人的提问不置可否，而是说道，“祖母聪慧，孙儿自叹不如。” 　　 对于陆砚修的马屁，老夫人还是挺受用的，由斜躺改为正坐，说道，“你是不是为苏皎皎来的？” 　　 看陆砚修点头，老夫人继续说道，“是不是怪我对赵思雨惩罚太轻了，你怨恨了我，是不是？” 　　 陆砚修摇头，说道，“祖母辛辛苦苦支撑门楣，我自始至终对祖母的只有感激，绝无怨恨二字。” 　　 “那就好。”老夫人的声音铿锵有力，“陆家的子孙绝不能因为一个女人所迷惑了，祖母有你这句话就放心了。” 　　 老夫人手指墙上悬挂的红樱长枪，之前徐嬷嬷担心阴气重，会损害老夫人的阳寿，就命令小厮把这把枪搬进库房。 　　 刚才她看陆砚修跟她来，就再命人把它搬出来了，说道，“你可知道这把枪。” 　　 陆砚修心神一凛，便从如意凳起身，说道，“儿孙知错，愿祖母指示。” 　　 老夫人失笑，说道，“快坐下，你没有什么错。” 　　 “那……祖母又是何意？”陆砚修眉宇间闪过不解。 　　 “你可知我就是用这把红樱枪斩下杀死你祖父的敌人的头颅？” 　　 老夫人不急不慢的解答陆砚修的疑惑，语调悠长，刹那间把人带到多年以前。 　　 冷静如陆砚修，瞳孔也不由得微缩。 　　 幼时老夫人的事迹在坊间广为流传，在说书先生口中有多个版本，但无一避免都是对老夫人的歌颂。 　　 他很小便听说老夫人为夫报仇的故事，从心里便敬重祖母。 　　 但也从来不知道老夫人斩下敌军头颅的武器竟是眼前平平无奇的一杆红樱枪。 　　 长枪在阳光下折射冷光，上面残留的血迹若隐若现。 　　 老夫人眯着眼，像是回忆往昔，“我一介女子敢上战场为夫报仇，守住北辰国，你可又知为何？” 　　 陆砚修思忖片刻，答道，“应是祖母心中大义。” 　　 老夫人摇头笑道，“这也算一个缘故，还有一个，那就是……要对得起陆家的列祖列宗，要守住陆家这份基业。” 　　 “孙儿你肩负不只是武安侯府的命运，更是我们陆家的未来，你可懂？” 　　 陆砚修眸色倏紧，有一瞬的吃惊，恭敬的说道，“儿孙谨当祖母教诲。” 　　 眸子闪过一抹欣慰，老夫人沉声说道，“你知道就好，至于苏皎皎我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赵思雨已经得到处罚，也不好多说什么，我改日说说，看在我的面子上让她的丫鬟挨上二十大板，给五两遣散费驱出赵府。” 　　 赵思雨无事生事，再大的处罚也不足为重，但是因为赵家唯一的女儿，老夫人有顾及也实属正常。 　　 而瑶琴违背了丫鬟准则，稍微重一点在其他人家早就发卖给人牙子了。 　　 被主家退回来的丫鬟，人牙子一般会将其卖给脾气不好、挑剔的主顾，之后的日子生不如死。 　　 之前他便见过一个案子，京城的一家人靠田租过活，家中也是小有余富，为了贪便宜从人牙子那里买了被退回的丫鬟。 　　 结果那家人主母生不出孩子，把丫鬟当成小妾，等生小孩子，主母便彻底容不下她了，鼓动老爷联手杀害那个丫鬟。 　　 手段残忍到陆砚修都不忍直视，老夫人信佛，心善，瑶琴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中。 　　 出于对祖母的敬重，陆砚修无奈答应了，但心里还寻思着如何补偿苏皎皎。 　　 老夫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那苏皎皎不过是个通房，不值得你如此费心。” 　　 陆砚修心中一惊，连忙说道，“祖母此言差矣，她虽为通房，但品性高洁，可是是真心对待孙儿。” 　　 老夫人冷笑一声，“真心相待？通房那种东西，还会有真心？” 　　 陆砚修脸色一白，一时语塞。 　　 老夫人见状，继续说道，“你身为陆家的子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应当知道，你的婚事关乎着陆家的未来和兴衰。” 　　 陆砚修低下头，沉默不语。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对苏皎皎有些情意，但你要明白，身为陆家的子孙，你必须以大局为重。我可以答应你，等你娶了正妻之后，再纳她为妾，如何？” 　　 陆砚修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老夫人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了，你下去吧。记住，你身为陆家的子孙，必须以陆家为重。” 　　 陆砚修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院子，陆砚修心中烦闷不已。 　　 陆砚修在院子里踱步片刻后，又转身回到老夫人处。 　　 陆砚修再次躬身行礼，说道：“祖母，孙儿仔细思量，还是觉得对她不公。她虽为通房，却从未有过任何不当之举，且对孙儿一片真心，实在不该如此轻待于她，应该给她一个交代。” 　　 老夫人微微皱眉，说道：“你这孩子，怎的如此固执？我已说了，等你娶了正妻，再纳她为妾，这已是我最大的让步。” 　　 陆砚修急切地说道：“祖母，赵思雨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上次她还在寺庙……。” 　　 老夫人脸色一沉，打断道：“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陆家的未来不容有失，苏皎皎不过是个通房，岂能让你如此牵肠挂肚？” 　　 陆砚修咬了咬牙，说道：“祖母，孙儿知晓家族大义，但孙儿也不想辜负了真心待我的人。” 　　 老夫人哼了一声，说道：“那你想如何？难不成要为了她违抗祖母的决定？” 　　 陆砚修连忙说道：“孙儿不敢。只是希望祖母能看到苏皎皎的好，给她一个交代。” 　　 老夫人沉默片刻，说道：“此事容我再想想。但你也要记住，不可因儿女私情而误了家族大事。” 　　 陆砚修心中一喜，说道：“多谢祖母。孙儿一定谨记祖母教诲。” 　　 说完，再次躬身行礼，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