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的手微不可闻地抖了一下,她连忙将手交叠在腹前,垂眸回道,“回大人,老奴家中还老母在世,前些日子她感染了风寒,老奴要回家给老母熬药。” “家门口的路泥泞了些,还没来得及换衣衫,大人就来了……” 阮玉薇只能看到周妈妈的低垂的额头,给母亲换药……这不是刚刚医馆那小厮才说过的话吗。 她扫了一眼眼眶微红的陈夫人,她总觉得,这位夫人的伤心有些过了头。 一个前夫人生的孩子,从小就不在自己的身边长大,到顺成也才不足半年。 更何况,还是还常常和她作对,把她气回娘家,她真的有这么伤心吗? 陆让点了下头,“是陆某唐突了。” 陈夫人看了一眼陆让,擦了下眼角的泪,斥责道,“平日里我的规矩都忘了吗,陆大人办案,还轮得到你这个婆子指责,这几日不用你伺候了,自己下去领罚。” 周妈妈立刻跪下来磕了一个头,“是老奴僭越了。” 阮玉薇看着周妈妈离开的背影,门口留下两个清晰的脚印。 在医馆的时候好像没有泥地,院子里都铺了青石板,地上架子上都晒满了胡大夫做的药。 陆让继续问道,“丹桂是何处人士,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陈夫人,“丹桂不是家生子,但入府也有五六年了,是个机灵勤勉的丫头,不然也不会得心儿的青睐。” 陆让,“丹桂的房间在哪儿,可让本官查看。” 陈夫人侧身伸手,“陆大人请。” 陆让率先走出前厅,陈夫人紧随其后,阮玉薇落在最后。 她跨出门槛的时候,蹲下身看了眼那个泥脚印,泥土里似乎还伴着絮状物,她伸手捡起几根絮状物放在鼻端闻了闻。 “这位姑娘不去吗?” 阮玉薇抬起头,就看陈夫人正回头看着她,唇角还含着似有似无的笑。 她立刻伸手揉了揉脚踝,脸上扬起假笑,“今日路走多了,脚有些疼。” 胡乱揉了两下后,立刻跟了上去。 陈府是个三进的宅子,丫鬟们,除了贴身的丫头,全部都住在后罩房。 但是丹桂例外,她虽然是个二等丫鬟,但是在大姑娘面前得脸,因此就与一等丫鬟一同住在大姑娘的院子。 丹桂的房间离陈大姑娘的房间最近,巴掌大的房间一目了然,一张床,一个柜,一张桌,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丹桂的房间还有些乱,床铺被半掀在地上,衣柜有一半的门还没有关上,桌子上的妆匣子也都是打开的,里面还有两根束发的发带,一盒摔碎的口脂。 陈夫人站在门口,“陆大人,这里就是丹桂的房间。” “今天傍晚的时候,她被打了十大棍子扔了出去,房间里的东西也都给她收拾了出去,现在这里基本上没有丹桂的东西了。” 阮玉薇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已经被翻成这个样子,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她的目光投向外面的庭院,院子不算大,但是打理得还算用心,错落有致的花盆,旁边还有怪石堆成的一个小假山,凹槽里还种上了好几株兰。 阮玉薇走出房间,看着院墙边上的花池,回头出声道,“大姑娘院子里的丫头怎么都不上心,这么好看的花儿,杂草都不除。” 陈夫人回头看向她,“哦,那个心儿让人种下的牛白,是味草药。” “顺成府的气候不同,牛白少,心儿说她外祖家就常年种着牛白,她便特意让人种下的,种死了好多次,好不容这回成了,她却……” 说着陈夫人又开始落泪,今日自接到消息不知哭了多少回,一双眼睛都快哭肿了。 陆让从屋子里出来,“最后再问陈夫人一个问题,昨日陈姑娘去京城做什么。” 陈夫人擦泪的动作一顿,“昨日这孩子说要上京城去,官人没有同意,说下回再带她去,结果中午的时候就不见人了。” “一直到晚上的时候才回来,全府上下,快把整个顺成府都翻了个遍。” 陆让点了点头,双手抱拳拱起,“多谢陈夫人,这么晚还来叨扰。” 陈夫人侧身避开,“陆大人是公事,配合大理寺的调查,都是应当的。” 阮玉薇和陆让走出陈府的时候,外面街道的夜市也渐渐没人了,不少的店家都熄了灯火,整个顺成府就像一只巨兽逐渐陷入沉睡。 阮玉薇暗自思忖着,没有注意到走在前面的陆让停下了脚步。 “哎哟!”她一头就撞了上前,惯性的后仰让她失去平衡,“啊,啊!——” 一只有力的手拉住她的胳膊肘,阮玉薇看着陆让那张还是如常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下一瞬那个“书生”的画面又出来了。 那个书生似乎在一家府邸前徘徊,她就要看到那个府邸的时候,胳膊肘上的那只手松开了,她“眼前”的画面也随之消失了。 陆让,“阮娘子似乎很爱走神。” 阮玉薇,“……” 陆让,“刚才那婆子留下的泥,可发现什么了。” 阮玉薇,“泥里有絮,应该不是她。” 陆让看着阮玉薇的眼睛,慢慢抬起了脚,“这是在医馆后门站上的。” 阮玉薇看着他鞋底的泥,一下就想起来了,她在同丹桂问话的时候,陆让就是从窗户翻进来的。 她恍然道,“怪不得,那絮我闻着隐隐有些药草味,但是我又明明记得院子里是没有泥的,后门有泥,那就说得通了!” “一个下人要杀主子……” 阮玉薇瞪大了眼,“是陈夫人指使她干的!” 她的脑子里闪过花坛里种的那一片牛白,“对!还有陈姑娘香囊里被替换的牛白!走!去找胡大夫!” 阮提着裙角就朝街尾的医馆跑去。 陆让看着她的背影,薄唇抿成了一条线,那股莫名的心安又涌了上来。 “不可能!” 医馆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后院收拾,陆让走进来,就看到胡大夫一脸的肯定回应着阮玉薇。 胡大夫从身后的药柜取出两种几乎一样的药材,“这就是牛白和沙春。” “顺成的气候干,除了那高山上,牛白根本就活不成,这沙春是贱草,就算是沙地,只要到了春天,它就长出来了,所以它沙春,也叫不死草。” 所以,陈大姑娘的院子里种的根本就不是牛白,就是沙春。 阮玉薇看着面前极为相似的干草叶,“您卖沙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