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楼下这么大的动静,夜月才下来。 她来到宁若初身边,微微欠身,语气带着些许歉意:“方才联系人确认蝎子品种,调取相关档案和研究花费了些功夫。” 说着,特殊人员已经将毒蝎进行捕捉,过来向她复命。 “夜统领。” 夜月接过装蝎子的玻璃罐,毒蝎双螯蛮横地敲打罐壁。 丹凤眼半眯,细细打量。 全身漆黑如墨,泛着金属光泽。 尾巴粗壮,分布着略显稀疏的刺毛,末端球体平滑规整,尖端钩状毒刺闪着凛冽的寒光。 这是利比利加黑肥尾蝎,是利比利加洲的独特品种。 那里是世界最热的大洲,超过百分之三十以上的面积被沙漠覆盖。 天敌强大,食物资源稀少。 利比利加肥尾蝎在这样复杂、危险且竞争强大的环境中生长,进化出了超强的毒性,全世界排名第三。 它们性情凶残,攻击性十分强,是很危险的品种。 宁若初的这只,是从研究院里淘汰下来,毒性大减的试验品。 宁若初站起身,身形有些虚晃,薄唇抿紧,一双破碎的杏眼沁染着水光,担忧和害怕的情绪从眸子中溢出。 她抓住夜月的胳膊,声音怯懦微弱,带着明显的颤音。 “夜月统领,盛小姐她……” 话未落,宁若初先慌张了起来,恐慌的泪珠落下,语无伦次地说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它会跑到这里来……” 她抓得太紧,让夜月皱紧了眉。 拨开宁若初的手,仍是一贯的冰冷淡漠之态,说出来的话却在安慰:“夫人放心,她死不了。” 只不过是失去知觉罢了。 “不过蝎毒确实难治,以防万一,夫人还是联系灵心堂的医师为好,他们对蝎毒颇有研究。” 蝎子是传统的五毒之首,蝎毒会损害人的中枢神经和细胞再生功能。 且一旦中毒,终生难排出体外。 听到有转机,沾染泪花的眸子里瞬间闪烁出了光,宁若初连连点头:“好,要怎么做?” 夜月让陈管家收拾这场烂摊子,带宁若初去了骆舟珩的书房。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右侧最下方的抽屉,取出没用的资料,拇指在最内部轻点。 空无一物的金丝楠木上,突然有激光闪过,扫描她的指纹,从里弹出一个暗格。 是一个深黑色的老式按键手机,技术精密,材质十分特殊。 不知是所在空间逼仄,还是什么原因,颜色向外发散,吞噬了光线,只剩下浓稠的黑。 夜月拿起来,走到宁若初身前,递给她。 莹润洁白的指尖被晕染,似是有一层黯黑雾气笼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上面的特殊涂层,是寰宇洲最高科技研究院去年新研发出来的,能屏蔽一切电磁脉冲和信号干扰。 “这个,是先生专门留给你,用来与灵心堂堂主通讯的工具。”夜月说道,“顶端有一个扫描器,只有你的指纹才开机,唯一的号码正是灵心堂堂主乔惟松。” 骆舟珩立遗嘱的时候,她就在旁边。 仅有两个人的房间,他把宁若初托付给了夜月,并把暗格指纹设置成了她的。 想起往事,夜月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骆舟珩是她见过最有远见的领导人,她知道这一刻迟早会到来。 现在真正降临,反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夜月调整好情绪,眼中的挫败和失落被冰冷掩盖,觑着将手机开机的宁若初。 “灵心堂职能特殊,凌川交给你的秘书里也有说明。先生念你身体不好,准许你带一名灵心堂医师在身边,但创始人的身份,万万不能暴露。” 就连他们,也是在看到遗嘱附加文件时,才知道骆舟珩的这一层身份。 这是只有他和灵心堂堂主才知道的秘密。 “我明白。” 宁若初声音虚浮,按键的指尖有些无力,五秒钟过去了,才拨通电话。 被接通的一瞬,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用欣喜熟稔的语调打招呼:“小徒弟,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乔惟松激动不已。 听到骆舟珩遇难的消息,他就日夜盼着这位几年不见的小徒弟,给他打来电话。 当年听说她结婚,乔惟松本来是高兴的。 但宁若初不愿意暴露身份,也就意味着她无法再回来,乔惟松痛心极了,连夜骂了骆舟珩八百遍。 现在,骆舟珩死了,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和小徒弟联系了。 乔惟松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对着宁若初:“夫人,叶老夫人是当今风水世家卦算最强者,她的卜算无一不准,这次请你过来,也是想为你算上一卦。” 叶管家上前,摆了个“请”的姿势。 “夫人,我家老夫人就在楼上等你。” 宁若初点头。 刚上楼,便隐约闻到里面传来淡淡的香味,不像西方香水那样热情浓烈,是古代香道的清新淡雅。 唯一门敞开的房间,一位穿着修身旗袍的老人坐在香案前。 将近迟暮的年龄身材保持地很好,一头银发梳得工整,用一支红珊瑚簪子绾起,胸前戴着一串成色极佳的玛瑙珠子。 她手持玉香匙,轻轻地在琉璃盘香炉搅拌。 一圈一圈,不急不缓。 无论是身上的气质,还是举止的端庄,都是宁若初见过最优的。 叶老夫人缓缓抬眸,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夫人,请坐。” 宁若初走到她身旁,端着大家小姐的模样,微微朝她躬身,问好:“老夫人。” 这般举动,却是把叶老夫人逗笑了。 慈祥深沉的笑声听来愉悦不已,随着这阵笑声一同到达的,还有青烟袅绕的芬芳。 她笑着:“夫人不必对我如此恭敬,骆先生对我叶家有恩,你既是他的妻子,那也便是我叶家的恩人。” 宁若初怔了怔。 这一点,她倒是没想到。 叶老夫人觑着面前的位置:“先坐吧。” 宁若初在她对面坐下,棉花娃娃放在膝前。 刚进来,叶老夫人便看到了它,觉着它熟悉,不禁发问:“这娃娃……” 宁若初默了一瞬,眼神黯淡下来:“这是我以阿珩为形象设计制作的。” 香烟袅袅,模糊了她的面容,黑亮的杏眼略带粉晕,眸中水雾沁染,给人一种似醉非醉的朦胧感。 她的声音虚浮,带着几分破碎感。 似是比这缥缈的香雾都要脆弱,轻轻一动就会随风散去。 叶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安慰:“骆先生的消息太过突然,给了人不少的打击,但尚有几分转机存在。” “转机?”宁若初似有珠玉华光盈盈闪动的眸子抬起,“您是什么意思?” 叶老夫人面容惆怅,解释:“实不相瞒,骆先生遇难消息出来的时候,我曾抱着侥幸的心理,为他卜上一卦,却得来了个遇之死难而后生的卦象。” 她心生不解:“我卜算也有五十年,从未有个失误。可这卦象着实奇怪,我也参不透是什么意思。” 遇死难,而后生…… …… 骆家占地面积极大,整座山都是骆家的版图,周边盘山公路也都是属于谢家的,禁止外人同通行。 驶过公路,每隔一段距离,还有设置的门岗。 简桃月撇着嘴,“上个山怎么这么麻烦?” 后排,谢辞星侧眸看着窗外,有些失神。 听到她的吐槽,谢辞星看过去。 “世家之间的纠纷,你是不会理解的。” 简桃月更不耐了,“就不能跟吃的一样,只有好吃和不好吃的区别吗?” 谢辞星听了,“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透过后视镜,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你可真是个小馋猫。” 整座庄园充斥着肃穆和低沉的情绪,简桃月有些不喜欢,蹙了蹙眉。 “你如果不想去的话,可以在这里等我。”谢辞星跨着长腿,下车,来到她身边,低声道:“后备箱里,我放了点零食。” 简桃月顿时眼睛一亮,眉心的愁绪一扫而空,激动地去开后备箱。 谢辞星失笑,摇了摇头:“给点零食就能被拐走。” 还好遇到了她,不然肯定得…… 以她的身份,也受不了欺负。 “小姐,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就不要硬撑了,悼念过骆先生就回去吧。” 谢辞星循声望去,便看到了刚刚下车,被司机撑伞的盛倩薇。 今天的她仍旧是一身新中式衣裙,黑色外衫胸口裁剪出月牙样式,风吹过黑色裙摆,暗纹流转,金光耀闪。 谢辞星挑眉,单手环胸,另一只手食指屈起,抵在绯唇上,轻轻一笑。 有意思了。 …… 盛倩薇离开华夏三年,灵堂里的人看见她来了,都以为只是单纯过来悼念的,没太在意。 尤滢滢看到她,立刻走过来。 “盛小姐,你也是来悼念骆先生的吗?” 明知故问的话语,却吸引了三两目光。 周围已经传出议论。 “那是盛倩薇?骆先生的青梅?” “听说她在国外发展很好,得知骆先生去世,甚至抛下了阿瓦罗萨的时装周。” “阿瓦罗萨?!那可是时尚之都,世界一半的知名设计师都汇聚在那里。” “能在那样严峻的情况下,从零开始创办自己的品牌,盛小姐可真是厉害。” “比起她,那位正牌的骆夫人更加一无是处了。” 言论从一开始对盛倩薇的讨论,转为她跟宁如初的对比。 听到这些,盛倩薇唇角微勾,又很快掩下。 她玉手轻轻拂面,垂下头低声抽泣着。 “没见到舟珩的最后一面,我至少要为他来送行。” 尤滢滢也掩下面来,感慨:“盛小姐对骆先生真是情意深重。” 骆乐瑶瞥到了盛倩薇的身影,疑惑:“她怎么也来了?” 撇过头去,想叫骆英哲,却发现他双目闭上,身躯摇摇晃晃,显然是睡了过去。 骆乐瑶无语,吐槽她这个哥哥时时刻刻都能睡着的同时,暗自注意着盛倩薇的动向。 她行完了礼数,又站在灵位前,深情地轻声诉说着。 “舟珩,我知道你对我有所不满,可……我真的很爱你!” 说到这里,盛倩薇潸然泪下。 哭势没有随着时间推移减弱,经久不消。 前来吊唁的宾客众多,却没一个像她这样守在灵位前哭这么长时间的。 “你挡我路了。” 谢辞星冷声,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喜怒不辨。 盛倩薇转头,被来人的气质和气场惊到,忙憋回了泪水,低声:“对不起。” 她摸了摸眼泪,气息不稳,痛苦的劲儿还没缓过来。 谢辞星斜眼,不想看她这做作的姿态,只是讽刺:“站在这儿要给骆舟珩守灵?你可没那个资格!” 盛倩薇自幼在豪门圈子里长大,见过的名贵少爷小姐无数,眼前的这位却没什么印象。 但既然能被邀请,定是个什么大人物。 “不好意思。”她低头道了声歉,赶忙离开。 正好碰到了尤滢滢。 看到盛倩薇以泪洗面的样子,她表情担忧:“盛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盛倩薇摇了摇头,勾了勾唇,乐观道:“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也该接受事实了。” 她垂下眸,声音落寞:“只是,我们之间的遗憾实在是太多了。” 尤滢滢:“如果当初骆先生没有被情势所逼,你们也不会有这么多遗憾。” 以尤家的档次,还无法触及顶层圈子,也不清楚骆家内部如何。 当年事情闹得太大,传言不断,才让尤滢滢听说了一些。 盛倩薇抿了下樱唇,交握的手用力纠缠在一起,在颤抖。 “你还有脸留在这儿?” “立刻给我回房间里面壁反省,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骆乐瑶止不住哭泣。 父亲雄浑的吼声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响起,彻底击碎了她本就敏感的心。 她整个人愣怔在原地,除了哭,不知道该做什么。 但骆家大爷要葬礼的操办权是带着私心,告诉了大众整个骆家谁才是话事人,已经吸引了不少合作人。 其他两家很难从中获利,骆乐瑶这么一闹,他们家更是不可能了。 骆三夫人面容愁苦,再这么拖下去影响也不好,唤了声骆景澄。 “帮我把乐瑶扶到房间里。” 看着骆乐瑶被两个人拖着走的狼狈模样,骆三爷只感觉人都丢尽了,气道:“这两个月的零花钱也给你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