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他看着黑袍人的剑招,越看越是心惊。 一模一样。 叶淮与黑袍人少说也打了上百来回,没有一剑落空,也没有一剑伤到黑袍人。 黑袍人就像能够预判到叶淮的每一次落剑,精准地挡开了所有攻击。 而叶淮也是一样。 攻也好守也罢,黑袍人伤不了他,他也伤不了黑袍人。 就这么僵持着。 江荼眉心颦蹙,毫不夸张也不带任何师傅看徒弟的有色眼镜,客观来说,叶淮在剑道上的天赋,如今修真界无人可望其项背。 而他所习的剑法,由江荼亲自带领筑基,又遍览现存于世的所有剑谱,才有如今出神入化的程度。 每个人对剑都有自己的领悟,这就是为什么剑道经久不衰总被无数人追崇,它自由潇洒、侠气凛然,天下间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两把剑锋,也绝不会有完全一样的剑招。 但叶淮不同。 叶淮的剑上,充满着他江荼的影子。 江荼不是剑修,平时不用剑,但他同样善剑,应该说天底下没有他不擅长的兵器。 叶淮的剑术里,有许多江荼独创的、只有他们师徒二人才知道的剑招。 甚至起剑前江荼习惯先压剑尖,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当年也被叶淮悄悄学了去。 ——而现在,江荼看着黑袍人,他的指腹压在剑柄上,微微用力,剑尖稍沉。 无相鞭转而成链刃,江荼纵身跃上,一剑向黑袍人心门刺去! 如果他没有猜错,黑袍人的下一个动作,应该是… 江荼喝一声:“右后!” 铛!! 黑袍人堪堪挡住江荼的攻势,虽戴着面具,江荼仍能感受到他似乎有些惊讶,以至于接招时收了势。 而下一瞬,骨剑自右后,贯穿黑袍人肋下! 黑袍人受创,太一的身躯也摇晃了一下,浊息飞溅。 但江荼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旁人习剑,遇杀招先躲后挡,而江荼教给叶淮的,是先挡后躲,然后反击。 黑袍人挡下了他的剑,然后再躲,江荼已看到黑袍人翻腕打算借力送剑,却不知为何生生止住。 先挡,后躲,反击。 丝毫不差。 甚至江荼能够指挥叶淮攻击,也是因为这一式百密一疏,就是在起手反击时,会在右后留有不足半秒的破绽。 怎么可能? 江荼眸色深沉:“我应当没有第二个徒弟。” 黑袍人受到重创,却在笑:“…又或许你只是忘记我了。” “也许,”江荼说,“但我绝不会教我的徒弟,祸害苍生。” “咳、咳…”黑袍人呛出一口血,“江荼,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吗?” 骨剑从黑袍人身躯“噗呲”一声抽出,黑袍人踉跄了下,浊息很快填补了那一块创口。 但叶淮身为气运之子、人间神君,纯洁的灵力像一层薄膜覆在伤口周围,曾经他用这种方式替江荼疗伤,此刻同样可以用来阻止黑袍人躯体再生。 救人杀人,一念之间。 黑袍人只看着江荼。 有一阵风吹了过来,带着浊息的腥臭与潮湿,像是什么人深埋在淤泥里,窒息前最后的眼泪。 江荼的衣袍在风中变得模糊,似乎有一袭过分繁重的、华美的朝服披在江荼身上,白骨饰品在他腰间碰撞着,就连脚腕上也有兽的牙人的骨。 江荼的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血。 还灵丹开始反噬他了,他感到自己的脏腑千疮百孔,被绞成了肉泥。 这并不足以让江荼变了脸色,但若隐若现的阎王服饰,正在提醒江荼,他在阳间的时间不多了。 江荼不愿再与黑袍人纠缠,无相鞭上火光映日:“本君…乃五殿阎罗之首。” 黑袍人遗憾地摇头:“不,你不是。” 眼看着无相鞭就要将黑袍人抽得魂飞魄散,江荼却突感身后一片寒芒。 回过头去,太一法相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法相的身后。 可黑袍人明明还在他面前! 更加恐怖的是,太一的脸庞扭曲熔化,毁灭再生,竟然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黑发,眉眼凌厉如霜雪,柳叶眼寒如刀锋,素白的脸上爬满黑丝,再仔细一看,却是像瓷纹的浊息。 这是江荼自己的脸。 不是白发的阎王,而是黑发的他。 或许他生前召出的法相,就会是这个模样。 “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吗?” 太一缓缓开口,发出的却是江荼的声音。 太一伸出沾满泥污的手,锁住江荼的腰,又一路向上,捧住他的脸。 柳叶眼与柳叶眼对视,一方浑浊病态,一方冷如寒泉。 熟悉的剧痛卷土重来,好像有什么要突破脑内禁锢,喷涌出来。 江荼狠狠咬紧牙关,开口时鲜血先从唇间喷出:“本君…乃…五殿阎罗之首,为救世而来,尔等…岂敢…放肆!” 无相鞭将太一法相彻底抽散! 随着太一轰然向下栽倒,黑袍人的身形同时开始溃散,而江荼不退反进,两步间拉近距离至黑袍人身前,抬手, ——一把扯下黑袍人的面具! 那不过只是一瞬间。 浊息疯狂地生长着,像是末路的最后狂欢,它们鼓掌,它们起舞,它们像无数人噩梦中也会不断延生的影子,是阳光背面的另一个世界。 黑袍人站立在原地。 他平静地与江荼对视。 然后,他紧紧地、一把搂住了江荼。 浊息从他的体内向江荼身上涌去。 叶淮的金色灵力眼疾手快拦在江荼身前,然而恐怖的浊息洪流瞬间冲垮了叶淮的保护,在叶淮惊恐的呼唤中,如一把长剑贯穿了江荼的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