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医院的路上,陈玉来将这一天遇到的怪事儿讲给刘凤珠听,并一再声明有韩春河作证,老伴刘凤珠仍然将信将疑。当陈玉来将车开进中日友好医院大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他们很快来到了妇产科住院部。看门的女工五十来岁,胖墩墩的,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俨然是个活狮子。她的眼睛盯着每一个企图接近入口的人,就好像随时会扑过来,把人赶得远远的,并以此来证明这是她的领地。 陈玉来和刘凤珠自然被那女工拦住了。刘凤珠急于见到孙子,便露出了老虎相:“一个医院,用的着管得这么严吗?!” 一听这话,对面的“狮子”竟然露出了一幅委屈的样子:“我也不想这样啊,大姐。前几天,一家外地医院有个新生儿被人偷走了,我们医院刚刚出台了新的探视规定,要是放无关人员进去,我这工作就保不住了。” 刘凤珠的心立刻软了:“原来是这样啊,你们也真是不容易!” 正说话间,陈鸣鹤从里面走了出来:“我估计你们就得被拦住,这儿的管理可严了。”她又笑呵呵地对看门的女人说道,“阿姨,这是我妈和我爸,探视九室一号床,产妇叫栗云娇。” 那女人从衣袋里掏出个像是手机一样的东西,在上面点了几下,大概是在核实陈鸣鹤提供的信息。片刻后,她点了点头:“没错,进去吧。” 陈玉来站在那儿却没有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楼道里的一个人。那是个外国人,自称汤姆教授。此时,汤姆教授也正看着他,并微笑着向他点头致意。 “爸,您站那儿干嘛呢?不想见您孙子啊,您孙子可帅了。” 陈玉来这才回过神来,走进了妇产科的大门。他不是个胆小之人,但此时心中却升起一丝莫名的不祥之感。 九室一号床靠近窗户。陈鸣晓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敲击着电脑键盘。栗云娇半靠在床上,喝着婆婆熬制的小米粥,显得幸福而疲惫。 刘凤珠怀抱着刚刚出生的孙子,咧着的嘴已经有好一会儿没合上了。陈鸣鹤笑道:“妈,您合会儿嘴吧,回头神经麻痹了,想合都合不上了。” 刘凤珠看着怀中酣睡的小家伙说道:“看着我大孙子高兴,你说是吧!”说着在那红扑扑的小脑袋上亲了一下。 “您也得照顾照顾别人的感情吧,光您自己抱着了,我们呢?” “就不给你们,就不给你们!” 陈玉来站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儿:“我们陈家的血脉,嘿嘿!咱得给他取个响亮的名字,叫红豹,怎么样?红色的红,金钱豹的豹。” 刘凤珠马上否定了这个提议:“得了吧你,咱家真成动物园了。再说了,也不能把咱孙子跟红雷去排行啊。” 陈鸣晓回过头说道:“爸,名字我们已经给他取好了,叫陈曦。” 一个胖乎乎的女医生推门走了进来,陈鸣晓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和医生打招呼:“您好,孟医生!您还没下班啊?” “哦,我替同事值个夜班。”孟医生说着查看婴儿的情况。 “妈,您孙子就是孟医生给接生的。”陈鸣晓说道。 刘凤珠赶快致谢:“哎哟,那可得谢谢您了,孟大夫,您辛苦了!” 孟医生满脸微笑:“恭喜你们,得了一个健康的宝宝。”她又问栗云娇道,“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浑身没什么力气。”栗云娇小声说道。 “那就好好休息吧。”孟医生说罢,转身对刘凤珠、陈玉来和陈鸣鹤说道,“你们在这里时间长了会打扰她休息,既然母子平安,就都早点回去吧,留下一个人就行了。” 陈鸣晓自然责无旁贷,说道:“你们都回去,这儿就交给我了。” 一个女护士推开门,说道:“孟医生,四号房一号床产妇羊水破了。” “赶快送产室。”孟医生说着,急匆匆朝门外走去。 又过了一会,当陈玉来夫妇和女儿陈鸣鹤走出病房时,陈玉来停下来嘱咐陈鸣晓:“你就别出来了,看紧点,别把我孙子弄丢了。记住,不能相信任何人。” 陈鸣晓笑道:“哎呦!爸,我都三十岁的人了,您怎么跟嘱咐三岁孩子似的。再说,那可是我儿子,我能把他弄丢了嘛。您路上开车小心点,这儿的事儿就不用您操心了。” 自己的嘱咐没能引起儿子应有的重视,陈玉来感到既生气又无奈。他抬起手,满脸严肃地点了点陈鸣晓的脑门,而后转过身,无言地朝门外走去。 陈鸣鹤对刘凤珠笑道:“您瞧我爸,竟然担心孙子丢了。医院管得这么严,还能有人把孩子从这儿偷走。” 刘凤珠打趣道:“他啊,今天好像中邪了。” 陈玉来开车出了医院的大门,朝位于五环外的北苑家园驶去。坐在后面的刘凤珠和女儿陈鸣鹤闲聊着家长里短。 “妈,这回您可有事儿干了啊。” “我早就盼着看孙子呢,这事儿比干什么工作都美。” “听说看孩子可累了,您这把老骨头行吗?” “我这才五十多岁就不行啦,自从三年前退休后我就闲得慌。你也别老是玩儿,趁我和你爸身子骨还硬朗,早点嫁人生子,听见没?” “得得得,您打住。我这儿研究生还没毕业呢,就催我嫁人,得了孙子,就容不下我了是不是?” 陈玉来听着娘俩斗嘴,想着刚出生的大孙子,心里美滋滋的:又多了个精灵,嘿嘿!这小东西,脸蛋红扑扑的,将来必定红红火火。但他心中的那一丝不安却始终没能消除。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路上的车流渐渐稀疏。陈玉来开着车,很快从四环路到了五环路。 这时,陈鸣鹤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我哥打来的。喂,哥,什么事儿?啊!你说什么?!孩子丢了?!怎么…怎么会呢?!” 陈玉来心中咯噔一下,脱口说道:“我说什么来着,肯定是那个混蛋干的!”他迅速将车子掉头,返回了医院。 京城那家著名的医院,刚刚出生的陈曦已经丢失了一个多小时。在发现儿子可能被偷走的那一刻,陈鸣晓立刻报了警,值班医生也马上将情况向医院保卫处做了汇报。接警的是辖区派出所的李杰豹警长。这是位精明干练的基层民警,在电话中简单地了解情况之后,便和另一名值班警察一起迅速赶到了医院。在李杰豹警长对陈鸣晓进行询问的时候,陈鸣晓言之凿凿地说,孩子是被孟医生抱去作检查,一直就没送回来。这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但由于孟医生正在产室给另一名婴儿接生,李警长便先讯问了那个像活狮子一样的看门女工。看门女工信誓旦旦地表示,她绝对没放任何无关人员进入妇产科的门。几乎所有前来探视的人都能充分理解医院的管理制度,只是在晚上八点钟左右,有一个神经兮兮的外国老头,执意要进入妇产科去看看什么精灵的婴儿,但被她打发走了。 根据陈鸣晓提供的线索,警察从监控录像中看到,确实是孟医生抱走了孩子。录像中,孟医生抱着育儿袋从九号待产室出来后,径直走入了检查室,但片刻之后,她便从检查室里走了出来。她看上去有些鬼鬼祟祟,慌里慌张,手上虽然空空的,没有抱着任何东西,但医护服下却显得鼓鼓囊囊。出了妇产科之后,她乘坐电梯直达大楼的顶层,而后便消失在监控的视野之外。她前往的方向,正是通往楼顶的出入口。警察立刻带着保安冲到楼顶去搜索,但一无所获。 奇怪的是,孟医生并未沿着原来的路径返回妇产科,警察也调取不到孟医生通过其他路径返回妇产科的任何影像资料。她是如何躲过众多的监控摄像头,返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就只能去询问正在产房里接生的孟医生本人了。正应了那句话,在案件未破之前,人人都是被怀疑的对象。 那位和蔼可亲的孟医生,刚刚接生了一个婴儿,一走出产室就被警察控制起来。但同在一个产室接生的医生和护士都为她作证,在案发的那段时间,孟医生始终和他们在一起工作,从没有离开过。本性温和的女医生很生气,对陈鸣晓和警察大发脾气。可当她看过监控录像后,却被这些匪夷所思的证据惊呆了,连声说道:“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世界上还有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警察和妇产科的医护人员,对住院的产妇以及当天前来探视的家属逐一进行了排查。这些人进出妇产科的影像都能够一一对上,并未发现有可疑的人员入内。那个被怀疑偷走孩子的“孟医生”,就像是从空气中产生的一般,不知其所从来。于是,警察和保卫处的人推测,那个假扮孟医生偷走孩子的人,应该精通易容之术。而且在作案之前,他必定进行了精心的准备,制作了和孟医生的模样几乎完全相同的面罩,并利用夜间楼道和室内光线昏暗的便利条件,骗过陈鸣晓,偷走了孩子。 在返回医院之后,陈玉来本想把自己知道并值得重视的一些线索提供给警察。但儿子陈鸣晓对他说,医院保卫处的人通过监控录像判断,人贩子可能还没有逃出医院。他又看到警察正忙着排查相关情况并指挥保安们对医院进行搜索,觉得还是先别去打扰他们,毕竟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孩子。他便暂时将这件事放下来,带着对刚刚出生的孙子的担忧和对人贩子的满腔怨恨,加入到了搜索的队伍当中。虽然他高度怀疑人贩子还没有走出医院这个判断的准确性,也知道医院保卫处组织保安对院区进行搜索大概率是要表明一种态度,但他仍然对找到孩子抱着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