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收获了无数一星评价的饭馆迎来了又一次的夜晚。　　 马林坐在饭桌前发着呆——它在等待端脑结算今天的分数：为减轻服务器负担，端人的评分全在晚上统一结算。但即便结果还没出来，仅凭单机模型就能估计将收到一堆负分。　　 而在后厨，三个活着的残兵满是疲倦。　　 张沐宸蜷简易座椅上，一动都不敢动：“我的老腰啊……就要断了……”　　 “电影里都是骗人的……谁知道饭馆后厨像打仗一样。再干几天啊，我的手怕是要长蹼了……”赵两仪看着发皱的手指，无奈抱怨。可等抬头见了其他人也是面色发灰，那想再抱怨几句的心也就累得停了。　　 多亏了在超市干过，王健君是房间里唯一勉强能动的。他敲着后腰，悠悠从冰箱取出一袋料理包扔到操作台上——只见袋里的白菜晶莹剔透，白里透着翠。瞬间就吸引住了其他两人的视线。　　 “你们看，这才是正规的料理包。”还没等对方问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王健君就拿着菜刀在袋上划出一道口子　　 纳米密封袋膨胀了起来，同时存于内部的白菜如花朵一般逐渐盛开，一股新鲜蔬菜才有的清香同时钻进了鼻腔。王健君乘机解释：“上次回老家，我爹带我去过新开的食物工厂。这才知道乡亲们种的菜在运进工厂后，要先经过臭氧杀菌、上负压等等步骤之后，才能被放进冷库。厂长告诉我：这样不仅方便运输，还能保持新鲜。”　　 赵两仪不仅感叹：“高科技啊。”　　 王健君点头：“但这不是关键。我想说的是：这正是土法食材会被机器退出来的原因——那些菜连机器的第一关，质检就通不过。”王健君指向角落筐中的土法白菜：“从餐馆开张第一天，我们就想当然地把菜又洗又切，觉得那样就可以做出菜来——毕竟开店前我们测试成功过，也顺利做出了好几道菜。可是……一忙起来就完全不同了，良品率直线下降……”　　 赵两仪垂头：“嗨……都怪我当时想当然，还买了这么多营销，结果忙成了这幅德行……”　　 “小爷，你没必要这么自责。是我没想周全，这事时常发生……再说了，虽然测试时我们都觉得机器的出品不稳定，却都没试着多想几步。在场所有人都有责任……至于为何调味会对不上，我刚才也联系了厂长。他说现在专业的厨子几乎都不做饭了，全在乡里种菜养猪，再根据食材微调料理机的菜谱。至于大饭店的独占菜谱就别说了——不光肉的品类，连里头用的盐和糖都为菜品特别定制。所以小爷你虽然花大价钱买了同样的菜谱，味道依旧差许多。”　　 “我就说嘛！前几天好不容易用机器出了一道小笼，但光用鼻子闻就觉得齁甜，还想是不是搞错了……”　　 张沐宸打岔：“因为那客人是杭州的，机器读了他的脑贴推荐才这么做……”疲惫使他无法集中思路，说着说着就偏了话头：“我还听说，他们煮粥时会往里面放草莓……”　　 赵两仪听了眼露惊恐，同时又不禁感到一阵好奇——他可从来没听过草莓做的粥。虽眼见饭馆快要搞砸，可忙了好几天的他却不知从哪儿萌生出一股同伴意识，乐观的情绪更是止不住往外涌。他忍不住问到：“为什么……要往粥里放……”　　 这下换王健君打岔了：“你们让我说回正题……我想说的是，如今的后厨不光分工有问题，基础的配置就错了。总不能每当机器做不出菜时，就叫师父开小灶吧？前天是椒盐里脊做不出，昨天是干炸丸子做不出。那下次呢？再下下次呢？”　　 张沐宸抱起桌上的土法白菜——白菜在经历了赵两仪早上的粗暴对待后已经浑身是伤，甚至从一些地方渗出了菜汁叶水。可张沐宸不在乎菜汁沾满了围裙，仅是心疼地抚摸：“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们饭馆全用料理机做饭？那花大价钱进的mfga怎么办？其实这饭馆我也投了点钱……就是想补贴下家用。而菜是会烂的呀……”　　 赵两仪见缝插针地提问：“老张，我其实一直不明白你说的mfga是啥东西。”　　 “make food great again.”张沐宸泪眼婆娑：“国外搞的。光标都卖疯了，进一点都死贵。”　　 “师父，我不会让你的mfga被浪费的。”王健君斩钉截铁：“我先从结论开始说：咱们后厨必须拓出两条轨道：土法食材虽不适配料理机，但的确是我们饭馆的卖点。所以，我们必须装回传统的大炉灶——我挑能做的做。至于那些做不了的，就用正规的食材包，让料理机去处理。”　　 赵两仪听了如遭晴天霹雳：“大炉灶？那岂不是又要再办一堆这个证那个证的？”话声未落他更反应了过来：“等等……王哥你刚说：’挑能做的做。’意思是换你来做饭？”　　 “正是。传统炉灶太大，师父的腰显然撑不下去了，所以我上。”　　 “可王哥你不是不会做饭么？”　　 “那也只能让我上！幸好装炉灶和办许可极耗时间，我能趁那空档慢慢学——一刚开始我会的少，肯定出不了多少菜。但多做一会儿后，或许就不会那么依赖料理机了……”　　 张沐宸一听mfga不会被浪费，立马来了精神：“我愿锦囊相授！不瞒你说，我一开始真以为自己能撑住。可才做了几天我就反应过来了：家里做饭时那才几个人？而饭馆每天多少人？至于料理机，我是忘想了，真忘想了……好多事情都挡在脑子里，真的是老了……”　　 “没有这回事，我正想说呢：那时还要请您再当一回师父，是做菜的师父！对了，您虽不用再开小灶了，但使用食材包就涉及采购和扯皮，这事您可比我擅长……”　　 张沐宸欣然点头。王健君见对方答应，于是转向赵两仪说道：“至于小爷……我在这里向你道歉：我不知道你家老爷子已经……”　　 赵两仪摆手：“嗨，王哥。早上的事儿早翻篇了。再说你是真不知道！忙了这几天后我也想明白了：我从小被小爷小爷地叫，其实全是别人顺着我爹才这么叫的，话里头是没半颗真心。不过……如今咱们仨都叫习惯了，也不能忽然改口叫我两仪吧？像言情剧似的，真是麻在肉上……”　　 王健君起初就没觉得眼前的瘦金主真能来帮忙，如今听对方这么说了，心里的认同感更又多了几分：“行，那就让我们翻篇了，继续开会！还有，我预估了一下：如果全按刚才的计划走，后厨还是要处理大量的土法食材……先不提马林那个拿不了刀，开不了火的废物了！可既然厨房还需要打荷，这就牵扯再雇一个人……”　　 赵两仪抗议：“不行！不能再加人了！就我来打荷！王哥你说新计划时，我就想好了相应对策！”　　 “可这事本就不该让股东来做……”　　 赵两仪心里那股耿揪心劲又上来了：要是这次再一无所获地回家，那一路见着的鄙夷眼神肯定会烙进肉里。而胡同里那些大娘肯定会趁机问他：“怎么又闲下来了啊？”——如今他出了门，见了人，觉得干什么都比在网上吵架有趣得多，于是赶紧说：“没事儿，没事儿！我承认，我开始是图好玩才来帮忙的——毕竟从没见过嘛。那头几天啊，的确是把我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可你们猜第二天怎么着？精神焕发！再说了，都累成这样了。要是还开不好，那我之前满城跑来跑去是图个啥？这回见了老张，遇了王哥，又看了各式各样的客人……我很久没过得这么开心了！更是不信那个邪——区区一个饭馆，我赵两仪还搞不定？”　　 “那就这么定了。那小爷你刚说的所谓对策又是……？”　　 赵两仪高举右手：“我想到个办法：不仅可以大幅度提高饭馆销量，更暗合王哥你之前的方案。”　　 一听销量，张沐宸又精神了几分，迫切地看向赵两仪：“小爷你有什么办法？”　　 赵两仪的眼珠贼溜溜地转了起来：“恕我直言，王哥你之前的方案虽然听起来挺好，可双轨中的另一轨——料理机那块却有很大的问题：要是那么做，我们饭馆岂不是泯然了众人？又失了卖点？”　　 王健君实事求是：“那的确是没办法的办法……”　　 赵两仪听了精神更甚：“而刚才，老张提的草莓粥给了我启发。要说为啥最近上馆子的人越来越少？一是因为有人守旧，想要吃回从前的mfga。而原因之二……我觉得问题出在推荐系统上。”　　 张沐宸抱怨：“推荐系统？哎呀真是急死我了。小爷您快点说，别卖关子了……”　　 “偶尔也要让我出出风头嘛。请设想想一下：我们现在去便利菜馆点餐时，是不是点啥都一个味？那就是推荐系统搞的——它知道你喜欢吃啥，就可劲上喜欢的口。时间一长，人的口味就定了型，更不愿意点其他的：毕竟瞎点会搞乱自己的推荐口味嘛。拿甜口的小笼包来说：那个人跑了这么远来了bj，却偏偏避开了麻酱和香油，依旧吃着习惯的口味——我确认过，那人平时真的只点那几种！不过反过来看我也是一样：要是一道菜裹了麻酱，再浇上几行芝麻油。嗬……那味道真是让人丽丽又溜溜，快活似神仙……”　　 “小爷你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吾之砒霜，彼之蜜糖。这年头大伙在饮食上就怼死了。之前窝在家上网吵架时，我是一点都不喜欢反性子的东西。但自从开了这家饭馆，又和大伙忙了这么久，我逐渐觉得：从前那些不顺眼的菜也没这么难吃了。甚至草莓粥都愿意尝一下！依此类推，要是能像对付我一样，让食客吃一些平时不碰的东西……。”　　 “但是……小爷我们可没法强制替客人点单啊……”　　 “当然不能强制！要是万一不合口味，对饭馆评价也不好，必须得让他们自觉点餐。所以我的主意是：卖盲盒菜。”　　 “盲盒菜？”两人诧异。　　 “对！我之前买料理机时在网上见过帖子。那台大家伙啊，能破解。说实话，我当时挺不以为意的，觉得纯是买不起菜谱的店才会干的勾当。可如今却反应过来了：要是破解了，我们不就可以随意混淆机器出菜的口味了么？”　　 王健君反应很快：“这样真的不会搞乱对方之后的推荐么？”　　 “不会不会。客人点啥，推荐系统看到的还是啥。至于上什么菜，做哪个口的？全随我们的心意。我觉得吧：只要咱们饭馆提供出这么一个环境，客人自然就会试着去吃一些没尝过的口味。之后的逻辑更简单：要是客人觉得难吃，也不会影响他们的推荐光谱。若吃好了，口味不立马被拓开了？对了，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盲盒从前流行过一阵。基于那时的购买习惯，一个客人可不满足点一个菜！这可关乎本店的销售额！　　 “小爷你有才啊！”张沐宸兴奋地抱住赵两仪跳了起来。　　 赵两仪虽然说着嫌弃话，却一脸高兴样：“别别别，老张你一身菜汁。”。　　 “有您这招，我们冲出亚洲走向世界指日可待！建君你在旁边干啥？来欢呼啊！鼓舞团队士气！”　　 闹着弄着，三人齐声喊道：“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欢呼声中，赵两仪忽然通过脑贴向张沐宸私聊：“老张？你说我们是不是忘了啥？”　　 “没忘没忘。这饭馆要是生意不好，数据上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又怎么把’冷人’藏木于林？”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要是饭馆都开不好，以后南桥又怎么办？”　　 “对对对，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对对对，也正所谓：来都来了。”　　 ”对对对。来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