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还是没有动，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他没有停下， 就像寻常的每一天出诊。询问关切每一个病人。　　 除了自己的母亲。　　 喻文州望着离开的小护士出神，记录的手也停了下来。　　 会不会有一天，他坐在王大夫这个位置，然后有一个小护士也这样冲进来，告诉他同样的噩耗呢。　　 喻文州有点想摸出手机给黄少天发消息，可是一想到这个点黄少天肯定正在激烈地打辩论，于抿了抿嘴，放弃了。　　 小护士再进来的时候，却带来了最不想让人听到的消息。　　 “对不起，王大夫，大家……尽力了……“　　 尽力了，多么模糊又含蓄的字眼。　　 王大夫终于克制不住地站了起来，他扫开面前堆放的一叠叠病历，推开拥挤着的病人冲了出去。　　 “王大夫！“小护士追了出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在一旁的实习大夫和师哥师姐们赶紧站了起来，安抚因为大夫离去而变得激动的人群。　　 ”怎么这样啊，他倒是看完我的病历再走啊……“　　 ”我是外地来的，好不容易才挂上的专家号，你们大夫就这么不负责任的吗？“　　 人群中传来不少尖锐的指责声，喻文州再也听不下去，看到这里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便也跟着小护士跑了出去。　　 小护士跑到一半，突然被叫去处理别的病人。她把手术记录塞进喻文州的手里，然后对他说，“你帮着安慰一下，王大夫也不容易。“　　 “我知道了。“喻文州点点头，然后向手术室的方向走去。　　 喻文州赶到的时候，看到王大夫怅然若失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这一次他终于不是冷静平淡地王大夫，而是一个痛失至亲的儿子，一个普普通通的流泪的男人。　　 喻文州握紧手中的垫板。他知道这垫板上薄薄的几张纸里，有手术记录，也有死亡通知书。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份沉重交给眼前脆弱的男人。　　 王大夫却看到了喻文州，抹了把脸示意他过来。然后说道，“小喻，会抽烟么？“　　 死亡通知书还没有签。王大夫带着喻文州去了医院的天台，点起了一根烟。　　 喻文州不会抽烟，也不能替王大夫分担内心的悲伤。　　 “请节哀……“喻文州不知道如何开口，在他年轻的生命中，在他有记忆的这些年，还不曾面对过亲人的离去。饶是他再怎么玲珑心窍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毕竟什么话语都那么苍白，人已经无力回天。　　 “我没事，“王大夫抽了一口烟，明明是医生，对病人宣讲着健康，却也有不得不发泄的情绪要用烟草表达，”你还记得你上次问我的问题吗？“　　 喻文州点点头。　　 “作为一个医生，我没办法面对病床上那个病人是我的母亲，我不可能做她的主刀医生，我不能对我的病人不负责。但我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所以提前和李主任说好了。真要是出事，就由他来做。“王大夫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脱了这身白大褂，我后悔为什么我不去见我母亲最后一面，为什么没有做到一个儿子的责任。“　　 “明明我是个医生，我救人无数，最后却连自己的母亲都救不了。你说是不是很可悲。“王大夫灭了烟，抽出喻文州手中的死亡通知书，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支签字笔，就像无数次签署病历文件那样，重重签下他的名字。　　 王大夫离开了。喻文州站在天台上，默默地拿出了手机给黄少天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少天，我爱你。“　　 黄少天结束了辩论赛时，便看到喻文州今天的唯一一条语音。今天喻文州没有发消息轰炸他，一开手机没有一屏幕的消息通知，黄少天还有点不适应。他们的辩论队赢了，黄少天特别开心，在多媒体教室的人声嘈杂中点开喻文州的语音，却听见喻文州微微颤抖的嗓音说出的我爱你，以及声音背后呼呼的风声。　　 黄少天心里咯噔一下。出什么事了？　　 他赶紧给喻文州发消息，却久久没有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他又播出了语音电话，喻文州没有接。黄少天又给喻文州打电话，却只听到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冰冷女声。　　 糟了，黄少天觉得出大事了。这种情景怎么都像电视剧里主角的临终遗言，最后就要跳下天台了？　　 消息不回，电话不接，黄少天只好给同在医院实习的徐景熙打电话。　　 “徐景熙你今天有没有见过文州？“黄少天的声音十分焦急，徐景熙接到电话的时候也是一愣。什么时候还轮到黄少天给他打电话，问喻文州的行踪了。　　 “没啊，我们不在一个科室，今天喻哥也没去食堂吃饭。“徐景熙回答，”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联系不上他。他给我发了条不明不白的语音就没消息了。“黄少天把手机夹在颈窝，腾出手来迅速收拾背包。　　 “现在这个点……应该下班了，可能是手机没电了，黄少你别着急啊，我也给你找人问问。“徐景熙连忙回复到。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景熙。“黄少天挂断电话，又迅速给辩论队队长里发了个消息。本来今晚他们辩论队是打算在市里留一晚的，好不容易来到市里，又赢得了比赛，当然要好好庆祝一下。　　 ”帮我给队长说一声，我先回学校了。“黄少天穿好衣服，迅速地往外跑。　　 “诶？黄少出什么事了，今晚庆功宴……“　　 “我家那位出了点事，我得先回去了，抱歉啊！“黄少天已经接到了滴滴司机的电话，一边挥手离去一边向队友们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