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十五年,岁除。 黎宿带着皇女公子去了黎州,同一时刻,萧瑶也领着人从西域赶了回来。 一群半大的孩子聚在侯府的后院,满院子的追逐奔跑,笑声传遍侯府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它依旧鲜活着。 萧焕茸满头白发地躺在椅子上,脸上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她略带沧桑的眼睛看着一群大人亲自为侯府除去尘垢,辞旧迎新,而孩子们围在她的周围嬉戏打闹,她不禁弯了弯唇。 真好,一切都好。 不远处的叶昭榆站在后院大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鸡毛掸子,仰头指挥着两个挂红绸的人。 “往左一点,再来一点,多了,再往右一点……你眼神不好是不是,叶问荆!你看不清挂的不对称吗!” 闻言,叶问荆顿时怒了,抬手指着与他一起挂绸子的人。 “你怎么不说他!明明是他没拉好!” 摩那娄诘抬眸瞥他一眼,看着手中的红绸差点全被他扯过去,垂眸看向梯子底下的人,轻启薄唇。 “他眼神确实不好。” 叶问荆眼睛一下瞪大,“你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不好好拉,才被我扯过来的!” 叶昭榆拿着鸡毛掸子在他腿上抽了一下,又回头瞪了一眼对面的人。 “你好好拉,他好好扯,不然今天都别想吃饭了!” 黎宿与萧瑶擦着廊间的游龙吊灯,闻言,看了一眼不好好干活被监工训的两个人,顿时摇了摇头。 随后萧瑶瞥了一眼擦着廊间柱子的人,轻哼一声。 “你要是不好好干,我也不让叶昭榆给你饭吃。” 画殷:“……”我没偷懒。 叶昭榆拿着鸡毛掸子嘴角一抽,她的风评被害。 随后她回头看了一眼闹成一团的小崽子们,扬声开口。 “一起玩不许打架,都要听玄铮哥哥的话!” 叶玄铮比其他小崽子都大,理所当然地成了所有人的哥哥。 “喂,叶玄铮,听说你会使重剑了,刚好我新学了一式长枪,我们比比。” 叶慕领着谢聿小朋友抱着臂走到叶玄铮面前,一身红衣招摇万分,扬起下巴看着比她高上一大截的人,琥珀色的眼眸中盈满矜骄傲气。 叶玄铮一身墨色锦衣,抬起凤眼看着眼前漂亮的不像话的小丫头,一身红衣张扬无比,风一吹,周身衣摆猎猎作响。 他微微笑了笑,好骄傲的小堂妹。 “看什么看,不敢比?” “姑姑不让打架。” “笨,我们这叫比试,不叫打架。” 叶玄铮刚要开口拒绝,两个手臂便被不同的两道力度扯开,两个穿着墨蓝色锦衣的小姑娘同时将他挡在身后。 “不许欺负我哥哥,我们跟你比!” 黎杳与黎璋将叶玄铮挡在身后,仰头看着叶慕。 母皇说,女孩子要保护男孩子,她们才不怕她! 谢聿顿时挡在阿姐面前,拧着眉看着她们。 “不许欺负我阿姐。” 阿爹说,男子汉要保护女孩子! 双方都以自己的观念挺身而出,只有阿依拉泽站在中间,青釉般的眼睛看着他们,面露着急。 “你们不要吵架,这样不好……” 随后院子里响起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大人们之间相互嫌弃,小孩子之间各自较量。 萧焕茸听着耳边的热闹声,抬眸看着天边流云,眸光缱绻。 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当夜色降临之时,一群人凑到院子里放烟花,大大小小的人眼中都盈满笑意。 叶昭榆手里拿着一根带着火星子的香,挪到火捻子面前点燃,随后立刻跑回人群之中,一双大手顿时捂在了她的耳朵上。 “嘭!嘭!嘭!” 无数烟花在空中炸响,火树千妍,绚如白昼,照亮了院子里每一个人的脸。 “新年快乐!” 黎宿抬眸看着跑着将每个人都抱了一个遍的人,弯唇笑了一下,也学着她开口。 “新年快乐。” 她很久,没有一个人过过年了。 放完烟花后,几人松散惬意地站在廊间,看着在院中打闹的孩子们,眼中满是圆满。 萧焕茸走到黎宿身边,抬手将一对红玉镯子戴在她的腕间,缓缓启唇。 “讨个好彩头,来年更顺意。” 黎宿凤眼一弯,缓声开口。 “多谢阿娘。” 萧焕茸弯唇笑了一下,“都是一家人,不必言谢,那小子最近没气你吧。” “我哪敢啊,你说是不是?” 身后一双大手猛然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在她颈间蹭了蹭,嘴角挂着一抹吊儿郎当的笑。 她勾了勾唇,懒懒往后一靠,笑着开口。 “是不敢。” 今夜月色温柔,俯瞰人间山河万象,阖家安康。 昌平二十三年。 南坻女帝崩于王都,享年八十二岁,举国上下皆着白服,人人颂着千古女帝第一功德。 中原镇国大将军亲自为其整理仪容,收敛衣冠,随后亲自扶棺入王陵。 女帝黎宿,戎马半生,一生只纳两人,一凤君,与一侍君。 此生长情,前半生许国,后半生许卿。 而后太女黎璋承其帝位,成为新的一代女帝。 叶问荆看着黎璋坐上了她母皇的位置后,便策马回了中原。 往后三载,再未踏入南坻一步。 昌平二十六年。 大昭镇国大将军亡于南境,其子遵其遗命将其葬在南境边关,与南坻王陵遥遥相望。 果真如此,他生于中原,长于中原,最终也将葬于中原。 而后叶玄铮接下其父兵权,手持重剑,镇守南境边关。 身前的王朝有他的妹妹,他要守,身后的王朝是他的故土,他更要守。 说不清父亲对母亲有多爱,他只知,母亲走后,父亲再也不曾去过南坻。 那里没有他深爱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