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你见着了进忠今日的样子,想问什么?”卫嬿婉因为孕肚现在只能侧着睡,所以正好和同样侧睡的春婵脸对脸。 春婵抿了好几次嘴,才有些压不住气愤的开口:“主儿就这么惯着他,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主儿也由着他仗着自己如今权重势大,就越心欺主、僭越犯浑?” “你觉得我由着他是因为他权重势大?”卫嬿婉轻笑着看着自己这个心腹姐姐一副死活不愿意承认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事实,春婵跟了她几十年了,她不可能认不出自己对进忠的心意。进忠当时那个样子,她连一丝遮掩的心思都不敢有,就怕进忠万一觉察到她的推诿或退避之意,再露出更多的伤情、或卑微乞求之态来,她不想他的那副样子被旁人看见,哪怕是春婵,也不会理解进忠对她的心意究竟重到怎样的程度。她不想自己放在心里的人被任何人看轻,尤其是与自己一直日夜不离、早已经变成了亲人的春婵。 春婵知道不是因为这个,可她就是想不通:“主儿,奴婢不是质疑您的选择,可是......为什么会是他?他是个......” “太监嘛。”卫嬿婉一派轻松的接话,依旧笑着去瞧春婵,只见本来吞吞吐吐的春婵很是埋怨不解的抬眼瞥了自己一眼,意思是您没忘啊?那您还选他。 “奴婢实在是想不通,皇上凉薄您不喜欢也就罢了,可是您心仪谁也轮不到他啊,他那个毒蛇一样的性子......奴婢不是硬要去编排他、说他不好,只是这满宫里谁不知道贪财好色的进忠公公,性子也恶毒的天怒人怨的、还得罪不起,又小心眼儿......主儿您怎么能看上他呢?好歹、再不济,您哪怕看上傅恒大人呢,奴婢也乐意心甘情愿的帮着您隐瞒欺君啊......”春婵老大不乐意,满脸的怨念都快凝成实体了,被卫嬿婉拉着手、缠上自己的手指悄悄撒娇,也仍旧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卫嬿婉被她说的忍不住轻笑出了声:“富察傅恒就行了?你也不怕我搞个混淆皇室血统的灭族大罪出来?”见春婵还是皱着一张脸,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笑着拉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蹭了蹭,仿佛回到了以前在四执库的时候,她对着一直护着自己不被那起子好色之徒轻薄欺负的春婵姐姐依赖亲近一样。 “既然你瞧出来了,我也不想瞒你。”卫嬿婉的脸贴着春婵温暖干燥的手心,轻轻用唇贴了贴她的手腕内侧,微微笑着平静的对她说道:“我是个几乎死过一次的人,对于活下来的我来说,情爱这种事是最早被抛弃的,就像我不会爱上皇帝一样,我也不会爱上任何一个生来就鲜花着锦、众星捧月的公子王孙,无论他自身有多优秀、多俊朗,我都不可能动心。他们生来就有太多的选择了,不可能一心一意、满心满眼的看着我,死心塌地的爱护我。我在启祥宫差点儿病死,好不容易活下来之后,原本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再不把谁放到心里了,那对已经成为后妃的我来说太危险、也太可悲了。”她说到这里缓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无奈、也有些难过,“可是进忠全心全意的敲了那么久的门,命也搭上过、心也全捧了出来,高高的、长久的举着,我只是看着都觉得可悲又可怜。我早就被这污糟的后宫磨炼出了一副铁石心肠,可连我也没想到,如此刻意冷硬的心肠,竟也没经住他死心塌地、经年累月的拿自己一腔血泪来磨。春婵,我不会......”她本想说我不会有很长久的寿命了,长年的谋算耗费了她的心力,接连产子也早已损伤了她的身子,等彻底敞开了心去爱进忠以后,在宫中的日子恐怕只会加速损耗她的阳寿,但她咬了咬嘴唇,还是什么都没说。她换了个说法:“他可能会是我身边的人里最不得善终,也最顶顶可怜的那个人了。我想着,就别让他一颗心在苦海里煎熬更久了,虽然现在我的心意跟他给我的没法比,但我还是愿意把心慢慢打开一点儿,试着让他住进来。春婵,姐姐,我打心底里是愿意的。”她抬起眼,脸上神色平静温和、又带着满眼真实细碎的笑意,看着这个私下里一直真心实意的护着她、拿她当亲妹妹疼的春婵,轻声重复了一遍:“我愿意的。” 春婵看着自家主儿温柔的眉眼,神情中带着一丝羞赧、又顾不得羞也要大方表露真心的一双眼睛,里面是真切的笑意和情意。春婵很久很久没见过她真心欢笑的眼睛了,在这个紫禁城里,这样的眼睛几乎不曾有过,即使有,如果不是看向皇帝的,那便也是杀头的罪过。她看着自家向来聪明睿智、杀伐决断的主子,她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一个太监?他甚至都不算得是个男人,一个天底下谁都打心眼儿里看不起、在奴才里都属最低贱的阉奴,怎么就能得着一直严防死守、断情绝爱的炩贵妃娘娘的一片真心呢? 春婵既为自己的娘娘不值,又为她的嬿婉妹妹悲哀。可是她看着嬿婉近在咫尺的、满含柔情的双眼,她什么反驳反问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认命一样的闭上眼,深重地叹了口气,咬了牙只拿自己再重新当一回嬿婉的春婵姐姐,恨恨地说了句:“都怪我没看住,让他靠着您太近太久了,黑了心的心机鬼,您愿意归愿意,我不能就这么饶了他。” 卫嬿婉看着春婵一副被贼偷空了家的恼恨模样,再次轻笑出了声:“好姐姐,别生气,你再见着了那个心机鬼,只管骂他。”顿了顿,补了句:“我叫他不许回嘴,只是别闹大了给人抓到你俩错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