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赢元没有动手。　　 我平静的再说了一句：“你，张五诀，不过是两头下注，走出紫金崖的我，无论是什么我，是现今的，或是另一个，老君观都有核心，你们都不会输。”　　 “可你们总要知道，任何人，任何事，都有代价，都有反噬。”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陈千叩在没有你们老君观的时候，一样是百般算计临身，一样想杀我的人不知凡几，我活的稳稳当当。”　　 “我的道，并非独守山林老观，道士既要出世，也要入世。”　　 其实我这最后一句话，就是师姐当初告诉我，道士出世不避世。　　 她本质不好，可她教授的东西，很多时候很有用。　　 张赢元变得无比沉默。　　 我们两人对峙，僵持了许久，他忽然闭眼，显得十分疲惫。　　 “三长老，你随陈千叩下山，他若出事，你便不用回来了。”　　 “陈千叩，我不否认你的说法，可你也不能否认，你是老君观的候选，这是最基本的道义。”　　 语罢，张赢元转过身，他疲惫的回到了当初张师道所打坐的蒲团处，闭目，静静打坐。　　 我还是看了他许久，才转身走出三清殿。　　 “这……我不在的时间，都出了什么事儿？”远离三清殿一段距离后，张子平便耐不住，匆匆问我。　　 对于张赢元，张五诀，我觉得他们十分冷漠，十分……现实？　　 可对于张子平，我无法做出先前相仿的态度。　　 只是，直说张师道的所作所为，未免会颠覆张子平对于老君观的认知，对于张师道的认知。　　 “三长老，这是一个秘密，有关于传人的，只是碍于规矩，我不能告诉你。”我想出来一个由头，搪塞了张子平。　　 “呃……这倒是，是我考虑不周了。”张子平一脸苦笑，略微唏嘘。　　 “不过千叩啊，你往来，十分敬重师长，对弟子也十分不错，你先前对二长老的态度，未免苛刻了一些，他也是为了你好。”　　 张子平苦口婆心。　　 我笑了笑，并没有驳斥他的话。　　 可张赢元真的是为了我好吗？　　 实则不然。　　 他只是为了老君观。　　 可我，能要求他为了我好？　　 我不过是一个半路入门，资质合适的候选而已。　　 我下了山。　　 张子平要一直跟着我，这件事情没办法变通，张赢元接受了我的条件，我总要退让一些。　　 这下山途中，我回复了很多电话。　　 先是我妈和翠姨的，告知她们我没事，先前是因为闭关，如今我出关了，正要回荆州。　　 我妈喜极而泣，一直哽咽的哭个不停。　　 翠姨在一旁小声叹气，说让我别嫌我妈烦，她只是承受不了再失去我的代价了。　　 我内心隐隐发酸，喉咙被堵住了似的。　　 我妈又让我不要耽误自己做的事情，她不能做我的累赘，便快速挂断了电话。　　 随后，我再联系了苗妤妤。　　 苗妤妤就惊喜无比了，她倒是没有我妈那么悲观，就是告诉我，她决定了一件事情，让我不要生气，等我回到唐家，她就告诉我。　　 对此，我若有所思，当然，我没有追问，只是温和的说好。　　 瞎子，赵志林，许家，唐钰，余文……　　 忽然我发现一件事情。　　 好像自己，也没有那么的孤独。　　 我身旁的人，还是不少的。　　 只是这些人，都曾被别人算计。　　 他们只是没有办法在关键时刻，帮上我而已。　　 不……　　 瞎子帮到了我！　　 他自行决定的一件事情，让我和魇鬼阴亲，这成了最关键的变数！　　 魇鬼，也帮到了我。　　 只是，她却承受了不应该她去承受的代价！　　 回到荆州之后，我第一件事情并非去见苗妤妤，并非见我妈，是找到了瞎子，让他和我一起上了枫叶山，枫叶观。　　 这过程中，瞎子倒是一直和张子平攀谈。　　 张子平一样爽快，两人相谈盛欢。　　 或许瞎子的特质，就是善于交集，一个阴阳先生的本能就是如此，广交好友，不像是道士那般孤僻。　　 我带上瞎子的缘由更简单。　　 他和老道士的关系不错。　　 我或许会惹恼老道士，可瞎子的三寸不烂之舌，或许能改变一些既定的结果。　　 当我们到了枫叶观的时候，大门紧闭，阳光照射在木门上，折射着淡淡的黄色光芒。　　 附着在道观屋檐上的那棵桃树，桃子已经被摘光了，枝条光秃秃的，不过冒出了一些新芽。　　 “戴老兄，呵呵，余归海求见！”目的我都和瞎子言明了，他率先喊门，我们并没有过去贸然推开。　　 哗啦一声轻响，道观门才打开，老道士居然一改往日邋遢的模样，道袍干净不少，身上居然也打理过了，正经的让人觉得不正常……　　 “哦？余老兄！哈哈，陈千叩！”老道士直接忽略了张子平的存在，他神态十分爽朗，朝着我们走来。　　 “我思量着，要办一桩阴亲！正愁无人能写婚书，你们两个就来了，余老兄，你看看，是你写，还是陈千叩写？”　　 “嗯，陈千叩，我还得和你商议一件事情啊。”老道士直接勾着我的肩膀，这让我心惊，且不适。　　 不过，我不敢贸然多言，怕惹怒了他。　　 “戴老兄，这，我也得同你商议一件事情，是这样的，那魇鬼，千叩还是想索取回来。”　　 “嗯，你喜欢女尸，我余归海作保，让千叩去挖坟，给你弄一口奇尸回来如何？找一口羽化的女尸，这才能配得上你的身份。”　　 “一个心有所属的魇鬼，不得日日让你做噩梦，这着实不划算呐。”　　 “强扭的瓜，不甜，强娶的鬼，不善！”　　 “戴老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瞎子一副深以为然的神态。　　 “理儿是这个理儿没错，可陈千叩，你确定？”　　 “你阴鬼已经有一桩婚配，阳亲也有那个蛊女等着你，你还要和我抢吕家大小姐？”老道士还是搂着我肩头，他却示意我看道观内。　　 我懵了。　　 吕家大小姐？　　 她不是被魇鬼吃了吗？　　 视线落至道观中，老道士那张脏兮兮的木板床，却换成了一张干干净净，龙凤雕饰的实木床，床沿静静坐着一个女子……　　 不，确切来说，应该是一具女尸。　　 果真是吕纱！　　 “那魇鬼，的确日日夜夜让我噩梦不已，奈何道爷我也没得选呐，她倒是有门道，我捉住她的时候，她硬生生吐出来一具女尸，这省却了我不少麻烦，不然，我还得把你捉回来，还得和那张师道死磕。”　　 “张师道，真是个害人精。”老道士啐了一口唾沫。　　 这一幕，却让张子平惘然不已。　　 当然，老道士就说了这些，细节不肯讲了。　　 他让我趁早去吕家一趟，把魇鬼的坟弄走，不然的话，他就得强行去挖了，总不能让吕家大宅一直让别的鬼占着？　　 他婚嫁之日，要在吕家。　　 残阳如血，道观内的床榻上，那吕纱的尸身，散发着一股幽青，隐隐约约，皮肤上又闪过一抹血色，似是蠕动的小虫子爬过，令人心生畏惧。　　 瞎子久久不能言，是老道士这一番话，让他完全懵了。　　 我也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老道士还要留我和瞎子，非让我们先写好婚书才能走。　　 他还请我们进道观内写。　　 瞎子倒是想进去。　　 我直接摁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往里走，说就在崖台上。　　 下尸血，三尸虫之一，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写好婚书，并且在老道士的再三要求下，许诺了尽快去接走吕家的魇鬼，我们才离开枫叶道观。　　 张子平倒显得十分为难，问了一句：“千叩，你还和鬼有阴亲，这件事情，恐怕不妥当。”　　 “阴亲怎么了？阴亲能救人性命，她又不会吃千叩一块肉，喝他一滴血，最多一副牌位供奉，千叩又不是戴老兄，你以为他会神交？”瞎子反驳了张子平一句。　　 我哑然无声。　　 而于我来说，这桩阴亲，本身并不会维持下去。　　 魇鬼最好的归宿，并非被人供奉。　　 她应该去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