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故事倒确实比那些打打杀杀的戏要有趣些。她心中暗想,眼见着一旁的灵衍也正痴痴瞧着台上,手里举了茶杯,却许久没有送到嘴边。 台上几人戏唱得虽然一般,比不得正经戏院里的功底,但却十分卖力,倒显出几分朴拙真情。二人皆用心细细品味着,其间再未言语,及至最后唱完,方觉从中醒过神来,如坠梦中一场。 这出戏讲的是一个女子女扮男装,路上救了返京遇上强盗的郡主,二人便一路相随。回京后女子被郡主邀请至王府中做客,郡主将其灌醉绑了,在自己的闺中装模作样拜了天地。对方清醒后,即刻道明真身,郡主心中纠结思量一番,竟表明自己愿随她而去。最后两个女子皆换做劲装打扮,溜出王府,自此天涯相随,逍遥自在去了。这戏中多有逻辑不通及荒谬之处,但胜在情节新巧戏文有趣儿,故也无人在意那些。只是终有些人心内计较,觉着最后女子相恋实在荒唐,摇摇头离去了不少。 江灵殊还怔怔回想戏中对白时,灵衍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睁大了眼问道:“姐姐,若你是这戏中人,你会如何做?” “戏中人?”江灵殊听她这么问,又奇怪又好笑,“不说别的,便说这戏里的郡主,若较真说起,哪有郡主随随便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这看戏听曲儿,不过只图一时之乐罢了,你倒还认真问我。” 灵衍未得回答,不依不饶道:“别管这些,就当是真的,若姐姐便是那女子呢?” 江灵殊被她缠得无法,只得想了想,笑出声道:“若郡主美貌,我自然无所不从的。” “原来姐姐喜欢美人儿,”灵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容颜俊俏之人,无论男女,总是赏心悦目的。不过,既然姐姐这么答,想必是认可女子间的恋慕之情了?” 她正值豆蔻之年,心中有些儿女情长倒也正常,可骤然说出什么女子之间的恋慕之情,还是让江灵殊吓了一跳,不免觉得这孩子心思实在古怪难以看透。但若继续与她理论下去,更不知要听到什么惊人之语,只得轻咳一声,不置可否。又觉得恐是自己让她看多了话本子的缘故,便又有些自责起来。 灵衍自是不明对方心中所想,也未继续追问下去,只闷闷地于心内胡思一番——她虽还未触及什么恋慕之情,但在她看来,此事应是无关什么男女之别的,却忘了这世间大多容不得太过稀奇的东西。 江灵殊见对方一直发愣出神,心内估摸了一下时间,拍了拍她的肩道:“坐了这么许久,也该出去走走了,再略逛一逛我们便得上山回去了。” 灵衍点点头,二人默默无话走出茶楼。许是在里头坐了太久,彼此都觉得有些困倦,好在外面仍旧晴朗明媚,两人在日头下伸了个懒腰,总算是恢复了一点儿精神气。 她们正各怀心事地于闹市中漫步着,忽地没由来吹过一阵大风,裹挟着数十张还未裱好的画卷向人扑过来,就连画商的哀叫之声亦淹没在那狂风呼啸之中。一时间街上行人皆乱作一团,都下意识地拍推开面前遮挡视线的字画。那些画纸轻薄脆弱,哪经得起如此摧折,顷刻间已有数幅被毁,遭人践踏。 江灵殊皱了皱眉,到底不忍看这些画作白白毁个干净。借着人人慌乱无人注意的空隙,自于翩飞画纸间穿梭,足下轻巧回旋,纤指轻轻拂过纸张稍用气力将它们一一带入怀中。另一只手随即迅速接下,指尖翻飞之间,十数张字画就这么被叠得整整齐齐,逃过一劫。 只是还有一些,实在被风吹得太高无法挽救,江灵殊虽然心中惋惜,但也不愿意太露了形迹。正想唤灵衍一道将画送回去,却见她突然用轻功跃起,迎着风一丝不乱地收起一张张字画。飞旋的身子在画间半隐半现,灵巧轻盈,宛如蝶舞花间。街上众人皆忘了自己的狼狈之态,抬头看着此情此景,神情呆凝。 江灵殊心中虽暗道不好,但到底来不及阻止,也只能眼睁睁看她如此。 灵衍轻轻落于地面,最后一张纸恰与她一同飘然落下,叠在抱在胸前的那堆画上。街边一个小女孩扯了扯其母的衣袖仰头问道:“娘,这位姐姐是不是仙女呀?”言语间满含稚嫩童趣,打破了这一时平静,引得众人纷纷大笑,亦开始连连拍手称赞起来。 二人将画卷交还给那位画商,也不等他感激涕零地将话说完,江灵殊即刻便拉着灵衍的手跑出了这条街区外,拐入一个小巷中。 灵衍见对方眉目间有些气闷之色,方想起她先前叮嘱自己的那些话,惊觉自己做错了事,于是小心翼翼道:“我见姐姐出手,一时没想那么多就……” “罢了,事已至此,都叫人看见自己身怀武功了,你也不必继续改口遮掩。”江灵殊叹了口气,心中颇有些无奈,又无处可发,总不好认真责怪她。 “师姐可是生气了?”灵衍咬着唇,可怜巴巴儿地向上瞧着她。 江灵殊抬头看了看由晴转阴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灵衍这般模样,语气还是软了下来:“倒也没有,只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天看起来也不甚好,这就早些回去吧。” “衍儿听师姐的,定不敢再自作主张了。”灵衍小声应着,江灵殊思量一番,便决定带她从江边码头那里出镇。 第12章 惊变(一) 两人走至码头,看见许多船只都正卸着货,不少人忙碌奔走,亦有商贩往来,其热闹不逊于镇中景象。一个船工扛着麻袋奔跑经过二人时口中还大喊着:“再快些,这天突然变了,要是下起雨来可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