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从门口走进来的,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的大夫。他既没有留着山羊似的小胡子,也没有花白着满头发,更没有驼着佝着胸,看起来垂垂老矣,与之相反,这是个美人。 难得的美人。 疏淡的眉,冷漠的眼,还有雪白的肌肤和乌黑的头发,看起来简直如同冰雪雕出来的人儿,冷冰冰的没有丝毫人气,看你一眼,都让人倒抽冷气。 “这是?”元绣惊愕。 “宁珑,你来啦!”赛金飞大喜过望,元绣只觉得一阵香风扑过,就见刚才高冷的女子被人熊抱做一团,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都凌乱了许多,看起来多了两分人间烟火气息。 “我们等得好着急啊!”说着赛金飞不顾怀里人的拉扯挣扎,又收紧了一分的力道,憋得怀中人苍白的有些透明的皮肤都透出淡淡的红来,这当然不能使害羞的,显然是闷的。 宁珑大怒,一耳光毫不客气的朝着赛金飞保养得当的脸上招呼去,眼看着就要打到,赛金飞却丝毫没有惧色。不仅不退缩,反倒是将脸更往巴掌落下来的方向凑了两分,眼看着就要打上去了,那巴掌却是骤然停住了。 “啧啧,还是老样子啊。小宁珑,你什么时候才学会狠下心呢。”赛金飞笑的jian诈,却无损她的美貌。 她笑着摸了一把宁珑冰玉一般的肌肤,在惹得对方bào怒前知趣的迅速退开,清咳一声严肃道,“宁大夫,请看,这就是病人。”说着指了指九卿所在的地方。 宁珑是个大夫,一个好大夫。 所以她在看到九卿脸色的那一刻,立马心下一震,朝着他快步走去。但因为她的脸常年冷漠,没有太多的表情,所以在外人看起来,只是更加的yīn沉了一些。不过所有人都默认这是归功于赛金飞的,谁能够想到那样一张毫无表情的美人脸上,更加冷酷的神情意味着紧张呢。 宁珑握住了九卿冰凉的手,把住了脉。 坐在凳子上的元绣情不自禁地站起了身,双手撑桌,朝着这个方向前倾,似乎是想要看清楚宁珑脸上的表情一样。但那张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元绣失望地砸了下桌子,接触到赛金飞似笑非笑的目光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她的小动作。 这让她心慌的更加厉害了。 一定是因为他为了自己重伤的缘故,所以才会大失常态! 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元绣努力的点头,于是很快把自己洗脑。她心里头的那点奇怪而又复杂的情绪,全都变作了因为感恩而起的担忧。 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走到珑的身边,光明正大而又居高临下地问,“宁大夫,他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不自量力。”把完脉,宁珑刻薄地说。 元绣双眉紧皱,不明白这位宁大夫在说什么。 一旁看着热闹的赛金飞好心出言解释,“她的意思是,江公子擅轻功,不擅内力,却硬要正面对碰,才导致受到如此重创,所以……”她的话又没说完。 不过这就是赛金飞,说话总喜欢留一线,让人有空间去想象。意思到了,还能够不触怒对方,这就是她立身的本事。可不是靠脸,亦或是靠身体得来的。 “不是这样的。”元绣反驳。 “嗯?” 元绣沉默了,即便起因是为了她,可结果摆在眼前。这就是一件蠢事,不可否认。 “江公子怎么样了。” 宁珑从随身小箱子里取银针包的动作一顿,看着元绣,尾音上扬,“江公子?”难得有了些人味儿,但表情依旧丝毫没有动弹。 当人没了表情,就很难让人判断话里的含义,甚至会产生错判。 元绣虽然不至于如此,但她确实迷茫了,不明白宁珑的意思。 “江九卿,你认识他?” 宁珑摇头,取出一根银针,不再说话。 元绣松了一口气,攥住衣角的手指这才松了开来。 拉开九卿衣袖,一截光滑细腻的手臂露出来。 宁珑眼也不眨,下针飞快,在九卿几处大xué猛扎数下,又轻轻捻动银针。数息过后,chuáng上昏迷不醒的人眼珠动了动,喉咙里传出几声嘶哑的呢喃,慢慢睁开了眼睛。 人刚睁开眼睛,宁珑收针起身。 此时桌上已经有人铺好纸笔,甚至研磨完毕,宁珑取过笔,瞥了身边的赛金飞一眼,一言未发,立刻落笔。 看着一个清清秀秀的美人,谁能想到写的一手颇具风骨的遒劲好字? “小宁珑,这字又有长进了。”赛金飞倚墙看着宁珑说。 元绣接过药方,发现那字确实极为俊秀,可是紧接着就被赛金飞的话牢牢摄住了心神。 她说,又有长进? 这里有两个疑点。 第一,赛金飞说这大夫是她画脂舫里的人,试问,哪个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往这种地方来行医?再者,即便真的有。看着宁珑的年纪,只怕二十岁上下最多,这么年轻的姑娘,又怎么会有一身高明医术?肯定大有来头。 第二,既然是常驻这画脂舫里的大夫,又怎会说出“字又长进”的话?一个人的字是否有所进益,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达成的,也就是说两个人并不是经常见面! 那么,这赛金飞的话可就是上下矛盾了。 想到这里,元绣眼睛一亮。但是很快,她按捺住了自己,收下了药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说道:“多谢宁大夫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这个伤得多久才能恢复?” 说到这里,赛金飞手中的扇子敲了一下宁珑的脑袋,“是了,你可得开些有效的药方,江公子和元小姐可是马上要成亲的未婚夫妻呢。” 宁珑两眼呆直地望着元绣,又看了看chuáng上的九卿。 “成亲?” “哎呀,我都忘了,小宁珑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那等你找到如意郎君的那天,我给你送一份大大的厚礼,如何?”赛金飞说这话,很自然的搭在宁珑的肩上。这个是习惯性动作,她很早以前就喜欢逗弄宁珑,越是不让她靠近,就越是触碰。 本以为还是如同往常一样,闹闹就过去了。 她过惯了热闹,还真是有些不大习惯,一个从小看着长大的正常孩子,朝着冷面煞神一去不复返。 可没想到,宁珑非但没有出言反驳,更是一反常态,拎起桌上的药箱大步朝外走去。那搭在她肩上的手臂自然滑落,猝不及防之下,赛金飞差点扑倒在桌上。 “小宁,小宁,你要去哪儿!”赛金飞抱歉地朝着几人笑了笑,着急地追了出去。 “小姐,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红玉一脸不解地从外头走进来,指了指先后出门的两个人。 元绣缓缓摇头,拿着手里薄薄的纸张弹了弹,淡淡地说:“很多事儿。”她把药方折叠起来,贴深藏好,“闹剧也差不多结束了,咱们回去罢。” “屠九叔,还是麻烦你了。” 屠九从yīn影里走出来,点头,朝着chuáng铺走去。正要弯腰去抱九卿,却被他一把格开。 九卿扶着chuáng艰难地起身,抓住屠九粗壮的胳膊,脚尖刚一触地,就觉得左腿闷疼,使不上力气。胸口更是沉沉的痛,难受的让他想要吐出些什么。 一瘸一拐地走到元绣身边,九卿不大自在地看着地面,嘶哑道,“方才那个大夫,可曾说了什么?” 原来你也会怕啊。 看到九卿因为害怕而抖动的睫毛,元绣忍不住心下一乐,想逗逗他,就故意板起了一张脸回答,“宁大夫说了很多,你想听什么?” 果真如此! 九卿脸色一白,心里头涌起了一股愧疚,混杂着心虚,心情复杂的难以言状,他就连说话的语调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既然如此……既然如此,是卿对不起——” 听着这话,元绣先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她不禁冷笑了起来,“宁大夫说了,好好养着一切都可以恢复原状,很可惜你找不到借口摆脱我了。”说着,拂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