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安回头，出人意料，竟然是葛新财站在公司围栏外的一棵大树底下，冲着自己招手。　　 辛安原本以为，自己出事以后，这油光水滑的家伙只会更加与自己划清界限，实在没想到，他竟然会是唯一一个主动和自己打招呼的前同事。　　 而且这循规蹈矩的“老好人”很少有翘班出来的时候，莫非就是为了在门口堵自己？　　 “有烟吗，兄弟？”葛新财自己不抽烟，也不备烟，以前在辛安给他散烟的时候也不拒绝，像这样主动讨烟，这还是第一次。　　 辛安确信了，这家伙是特意在等自己。　　 烟递过去，偷偷琢磨这位大佬的心思。　　 “兄弟，手续都办好了？”葛新财嘬了一口，又把烟雾原封不动的吐出来。　　 “嗯，葛大哥。以后有机会请你吃饭。”　　 “该我请你吃饭的，你帮我出头摆平高攀峰的事，一直想找时间谢谢你的，都没有合适的机会。”　　 “是啊，哪知到遇到这么多事，再加上葛大哥高升，你也一定忙坏了。”　　 “屁。大家都看到这位置诱人，想把自己的屁股放上去。坐上去了就知道，越热的座位越烫屁股。你知道何董事长为啥让我暂代自营部吗？”　　 葛新财又嘬一口，继续说到，　　 “不是因为我资历深，也不是因为我听话，更不是我能力强，我的能力还不如兄弟你呢。”　　 要是这个问题交给辛安，答案肯定就是被葛新财否定的那几个。　　 只是最后一句恭维辛安的肉麻的话，让这老哥说出口的时候，依旧显得很真诚。　　 他看了一眼辛安，发现这小子现在心态很平和，既不反驳，也不追问，索性就把自己真正想说的话和盘托出。　　 “兄弟，以前我有很多话，想要找机会对你说。咱们公司年轻人里，其实最有实力和能力的，也就是兄弟你了。但也正是这样，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事让你碰上。这样也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弄他。以兄弟你的能力和才干，外面还有更大的平台让你发挥。何董事长选上我暂代老罗的职位，就是看中我实力不够，也不敢赖在那个职位上。而且从一开始，我就等着老罗回来的这一天。”　　 老罗回来了，这一点辛安也看到了。　　 低调的葛新财不是一个喜欢吹牛逼的主儿，所以他说一开始就知道会有今天，一定不是为了吹嘘。　　 但是他这东一头，西一头的，也不知道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辛安自顾的嘬着手里的香烟，看着葛新财，忍着不接话。　　 他知道老葛难得开口，自己就不打断他这吐露心声的机会了。　　 果然，老葛话锋一转，开始提到另一个话题，　　 “兄弟，说心里话，我真的很佩服你。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到大除了念书，接受的最大的教育，就是听话。装孙子，装着装着，你就熬成了爷爷。要是遇到那些天生就是爷爷辈的，那就还是要装孙子。什么热血，什么理想，还有什么人间正义，都不过是一些糊弄小孩的鬼话。我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现在也知道夹着尾巴做人了。要不是你……”　　 “哎，葛大哥，你既然喊我兄弟，就别再见外了，那事都过去了，我也是举手之劳。”　　 “对，对。”葛新财把手里剩下的大半截烟头踩灭了，拍了拍兄弟的肩头，剩下的话打算一吐为快，　　 “兄弟，不是大哥只顾得自己，有时我也觉得自己活得窝囊。做人的道理，你不会比我懂得少。我只是比你在公司里混得久了。现在公司的局面，以前和以后都会是这样。老罗回来重掌自营部，莫言蹊要提拔副主任，估计年前就会公示，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她。”　　 辛安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终于明白，葛新财用废话绕来绕去，最后这句话才是关键，老罗已经重新归位，而莫言蹊，竟然得到了何平的重用。　　 一想到莫言蹊以后也算是基本和刘建宇平起平坐，辛安多少有些欣慰。这大概是这段时间里唯一一个值得高兴的消息吧。　　 “谢谢你，葛大哥，谢谢你今天告诉我的这些。山水有相逢，以后找机会，我还要好好感谢你在公司里教我的这些事。”　　 葛新财挤出一个笑脸，摆了摆手，摇着头回去了。　　 虽然话只说了一半，但他相信，以辛安的聪明，话里的意思应该都明白了。这已经算是违背了他一贯的装傻充愣的原则，反正这小子已经和公司没有什么关系了，就当是自己做个好事，最后一次提醒这个热血青年吧。　　 辛安盯着葛新财离开的背影，愣了会儿神。最后又抬头看了一眼公司这座高大的写字楼。　　 不得不说，证券和金融始终是社会上最为光鲜的行业。这座坐落在金城最繁华地段的高楼大厦，灰色的外立面显得庄严肃穆，和周围那几座数十层高的现代化大厦一起，构建起了金城最繁华的都市圈。　　 辛安的第一份工作，甚至第一个女人，都已经被固化在这座大厦里面。　　 但从今天开始，他就不再属于这里。　　 工卡已经交出去了，以后再想通过门口的闸机，只能由里面的对接人员出来迎接才行。　　 还会有谁能出来接自己进去呢，好兄弟赵杰，也已经申请下沉到营业部去了。　　 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要挤到总部，可这小子却到一家营业部去做了客户经理。真不知道这小子的脑袋到底是几岁的时候被驴踢的。　　 辛安从二楼开始默数，2，3，4……一直到19，那是莫言蹊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外立面的窗户封得严严实实，就连来去自由的风都不钻不进去。　　 突然，辛安的眼前又浮现出葛新财最后说话的表情，这位老哥应该是看着自己人之将走，其言也善，所以才把这些背后的消息都放了出来。　　 但是，按照他总是话说一半的尿性，这两个消息应该还有别的含义。　　 葛新财暗示，辛安不会知道老罗要回来，那就是说，他觉得，老罗不会再把辛安当成心腹了。　　 可是莫言蹊呢？　　 他觉得莫言蹊也不会把自己要升职的消息告诉辛安，这又说明了什么？　　 辛安又掏出一支烟，可是打火机攥在手里有些发抖，按了两下，没有打着火苗，他有些不耐烦的把烟又塞回到烟盒里去。　　 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办，没有时间再继续为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分散精力。　　 或者说，他大致明白葛新财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是，这样的猜测，让他感到害怕，他不想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