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季澜纠正它,“我才不会为这种事情伤心呢。” “那你为什么伤心?”乌鸦俯视着她的脸。 “我都说了我没有伤心!完全没有!” “好吧,不会为自己的死亡而伤心的人类,确实很少见。”乌鸦若有所思,“不过请乌鸦吃鸡柳的人类也很少见,所以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还是挺正常的。” “……你是在暗讽我没心没肺吧?” “鬼魂本来就没有这些东西,你们只是看起来跟活着的时候很像,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就像乌鸦和麻雀一样。”乌鸦低着头,用喙帮她整理有些分叉的头发,“你爸爸来的时候,他哭了。” “那只鳄鱼的眼泪而已,不哭学校怎么赔他钱呢?” “你好像不太喜欢你爸爸。” “不是不太喜欢,是讨厌。”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能理解。”乌鸦说,“我以前也不喜欢我的爸爸。” “后来呢?”季澜问。 “他死掉了。”乌鸦说,“他站在电线杆上,同时碰到了两根电线,所以死掉了。” “对不起啊。”季澜为自己的多嘴抱歉。 “没关系,我已经释怀了。”鸦低头看着季澜被它整理地服服帖帖的头发,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去找黑白无常吗?他们应该很欢迎像你这样的鬼魂。” “不去不去,我已经跟他们撇清关系了。” “那你是准备继续当个鬼了?” “嗯,这样挺好的,多自由。” “好吧。”乌鸦望着包围了保安亭的那一束束白花,“以后遇到了困难,可以找我帮忙。” “为啥?” “因为你请我吃了鸡柳。” “……那我要怎么找到你?” “对着天空大喊我的名字,如果我在附近的话,我就会来帮你。” “你没有手机,或者小灵通吗?” “我是乌鸦,乌鸦怎么会有手机?” “好吧,我叫季澜。”季澜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乌鸦背上顺滑的黑羽,手感不错,“我最近住在桃源小区,如果有空的话,就来找我玩吧。” “桃源小区?”乌鸦歪了歪脑袋。 “对啊,我现在住在朋友家……嗯,应该算是朋友吧。” “你朋友是不是他?”鸦拍拍季澜的肩膀,示意她回头。 一个年轻人正站在那里。 “周悬?!”季澜回头,看见了提着纸袋子,表情略有些尴尬的周悬,“你什么时候在那儿的?!” “有一会儿。”周悬尬笑了一下,“原本是想上来打招呼,不过被鸦兄抢了先。” “晚上好,周老弟。”乌鸦冲他挥挥翅膀。 “好久不见,鸦兄。”周悬说,“阿菲的演唱会开始了,不过我们决定后几场再过去,等你下次来,我们再商量一下时间可好。” “喔喔,要的要的。”乌鸦飞了起来,“那咱们再联系,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嗯,走好。” 穿着圣诞袜的鸦兄,拍打着漆黑的双翼,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看来鬼差的事已经谈妥了。”周悬来到季澜身旁,主动说,“我还以为,白璟会带你去酒吧玩一圈。” “他?得了吧,吓唬完鬼差就把我一个人扔江边了,毫无绅士风度的家伙!”季澜清清嗓子,“咳咳,下次不准再这么鬼鬼祟祟的偷听了,虽然我不介意……但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懂吧。” “抱歉。” “没事啦,听到就听到了,我也不是真想怪你。”季澜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膝盖,过了一会儿才问,“报纸或者新闻上有刊登吗?关于我的事。” “有,但是隐去了你的姓名。”周悬说,“不过你爸爸跟你长得很像。” “应该是‘你跟你爸长得很像’吧?”季澜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头一次听说爸爸像孩子的……不过不知为何,听你这么说还有点暗爽。”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爸是个烂人吧。”季澜说,“你听说过‘呼吸都是在浪费空气’这种说法吗。” “听起来像是白璟喜欢的形容方式。”周悬想了想。 “我爸就是个典型“呼吸都是在浪费空气”的烂人。他二十岁以后,除了坐牢,就是在去坐牢的路上,到四十岁了才没再进去。他气死了我爷爷,打跑了我妈妈。至于其他他干过的事儿,你写进小说里面,可能都要被和谐。” 季澜平静地说:“所以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原本我是被判给我妈的,但是她过了两年改嫁了,于是我就又回去跟着我奶奶生活。” “我奶奶是个好人,好到街坊邻居都不敢相信,为什么她能生出我爸那种儿子的好人。”季澜伸了个懒腰,“她以前是体育老师,也因为她,我很小就开始练跑步。从小学跑到初中,又从初中跑到高中,拿了好多奖,每次升学考试都能加了好多分……其实我高考考的也不错喔,如果我没死掉的话,凭我的成绩,可以去上很好的大学。” “这样啊。” “你怎么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别看不起体育生啊!” “没有没有,我在认真听你说。” 季澜看着这个被白璟形容为,“总是一副面瘫的样子,其实心里八卦的要命”的男人,心里怀疑白璟只说对了前半句。 “应该说老天没眼吧。三年前,我那个烂人老爹莫名其妙中了一千万彩票,又赶上一套房子拆迁,一下子变成了暴发户,狗运来的就是这么突然。”季澜不屑地说,“估计是知道自己德不配位,怕遭雷劈,于是想着发发善心,做好事弥补一下。在那之后他不光主动给教会捐钱,还准备把我接回家里住,美其名曰‘尽抚养子女的义务’。” “怪不得那天先找上你的是天使,而不是黑白无常。”周悬点头。 “啥?” “没什么,你回去了吗?” “当然不,他养着的那个模特女朋友才大我四岁,我回去干嘛?叫她妈咪?还是跟她大眼瞪小眼?” “也是。” “他估计是猜到了我的想法,所以拿钱给我奶奶换了套带电梯的房子,每个月还给很多生活费。”季澜叹了口气,“可惜我奶奶也没享福的命,半年前她被查出了胰腺癌晚期,两个月不到就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