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一章 棋子?弃子? 果不其然。 神策上将的语气热情洋溢。 不仅如此,他的眼神里也充满了火辣的爱意。 他深情道:“没错!是她!是她!就是她!” 孙朗闪身来到帝姬身边,微微蹲下身子,双手以夸张的姿态伸向天策上将,就像是表演欲望极其强烈的推销员再介绍他最中意的王牌产品。 “她,高贵大方,她,战功卓著,她,名声显赫,她,能力极强,帝国的瑰宝,皇室的骄傲,我们敬爱的帝姬殿下!” 在满朝文武面前,孙朗露出了非常明显的“我们有一腿”的暗示性表情。 他大声道:“更重要的是,我与帝姬殿下是老战友了!我们一起经历过无数的风风雨雨,我们配合默契,我们心灵相通!主持武举确实是非常重要的政治任务,不允许疏漏,本人刚刚回朝,行政经验的确不足,但如果有帝姬殿下的协助,我相信这次的国家公务员统一考试一定可以胜利召开的!” 话音刚落,孙朗的马仔们已经开始大声鼓噪。 “俺看行!” “上将军与帝姬本来就是天生一对!” “干脆神策府与天策府合流好啦!”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你喊个屁!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撮鸟来反对?” 这些骚话与其说是在附议,不如说是在起哄,刹那间,严肃的朝堂又变成了菜市口,一票胆大包天的家伙大声凑趣、摇旗呐喊起来。 反对派们闻言心中一惊,心说那他妈怎么行,谁不知道你当年跟帝姬眉来眼去的,万一旧情复燃那还了得,武举这块大蛋糕就要被你们这一对狗男女联手吞了——毕竟这些外人不知道孙朗与帝姬之间剑拔弩张、不死不休的态势,在他们看来,在利益面前,这种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屁事算个卵子。 有人刚想说话,孙朗上前一步,疾言厉色道:“你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你难道想要质疑帝姬殿下的才能与资历吗?你难道觉得以她的智慧与才华不足以掌控区区一届武举吗?说话注意点啊老小子,砍死你哦!” 之前还是一副心系国家、虚心纳谏的模样,对反对和质疑自己的人笑脸相迎,如今却换成了一副杀气毕露的流氓样子,一副“谁敢质疑我老婆我就打爆谁的狗头”的护妻模样,看起来真教人心情复杂。 帝姬表情微变。 她刚想说话,孙朗一个二哈回头,表情瞬间变得柔和,以极其温柔的语气说道:“放心,一切有我,不要说话,不要反驳,也不要推辞,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没关系,让我们久违地并肩作战、一起迎接风雨吧……” ——我迎你个大头鬼啊!你自己去迎啊! 天策上将被孙朗噎住,心念如电轮转,满朝文武之中,数她最为了解孙朗,一旦这厮丢掉了面皮,那可真是天下无敌了,其胡搅蛮缠的本事能将一切严肃的正事搅成稀烂的浆糊——所以此刻如果自己出言反驳甚至与孙朗翻脸对骂,也会被这个不知丢人为何物的厮给纠缠住的! 幸好,天策上将位高权重、麾下人才济济,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天策系的文武臣子们也坐不住了。 魏征他们都是成了精的聪明人,哪里瞧不出孙朗这是在祸水东引?皇帝抛出武举的诱饵令孙朗成为众矢之的,孙朗就将帝姬殿下强行拖上战车,对外可以用天策府来吸引火力,对内就将矛盾重新转回神策与天策之争。 主持武举有没有好处?有,不仅有,而且好处非常大! 但问题是,孙朗这厮将天策府拖进来,他会想不到这一点吗? 魏征他们回想起了之前孙朗的诸般作为,以及帝姬的怪异表现,心中打了个突,可以预见的是,就算两位上将军一起主持武举,天策府也休想从此事之中攫取到什么好处,以孙朗那天马行空的手段与不要逼脸的行事作风,他肯定有办法将好处全都吞到自己的肚子里去! 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所以,这是赔本的买卖,一定不能做的。 一念及此,魏征立刻站了出来,他基本上是天策府的对外发言人,在朝堂上的任务就是为了天策府与帝姬殿下的利益跟政敌们互喷互怼,今时今日,正是臣子用命之时:“此事不妥!” 他说道:“近日事务繁忙,天策上将分身乏术,精力不济,怎能一心多用?神策上将还是另请高明吧!” 孙朗神色诚恳道:“没关系,我们神策府没事做,你们天策府如果军务繁忙的话,我们可以帮忙分担一些,作为交换,武举的事情也请你们多多协助,这叫兄弟单位的相互扶助,不用谢我。” 即使以魏征见多识广,也不禁为神策上将的厚脸皮而惊叹,艹你妈的,你们神策府就是个空架子,什么权力职务都没到手,还来分担一些,跑到天策府打秋风掺沙子挖墙脚都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你特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他拜道:“不敢劳动上将军……” 孙朗瞪眼道:“你的意思是嫌弃本人才疏学浅、本事低微,处理不好你们天策府的军务,会把你们的要事搞砸了?” ——老子怕你处理得太好以至于把我们的军务都带走了啊! 魏征在心中怒吼,但还是堆着笑脸道:“不敢,不敢……” 孙朗更生气了:“那你是什么意思?把我当外人吗?看不起我吗?” ——是!啊! 但魏征还是得堆着笑脸:“哪有此意?上将军是国之干城,满朝文武谁不称赞?我们岂敢有丝毫轻视?只是……” 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勾,程咬金会意,立刻跳了出来,他们都是一班在天元大战中杀出来的老兄弟,有很深的并肩作战的默契。 所以程知节就喊道:“你是神策上将,殿下是天策上将,两个都是上将军,凭什么让我们殿下来做你的副手?” 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个道理。 在天策群臣们看来,能够主持武举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与孙朗一起来做这事,那风险就比较大了,能够上朝的天策系臣子都在那天晚上被孙朗揍过,对这个狂暴生猛的家伙有着比较大的心理阴影,与他一起来主持武举,简直是与虎谋皮的最佳写照,天知道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又会搞什么。 主要的反对意见就集中在这方面。 如果能够踢掉孙朗、由天策府独自主持武举,他们自然会无比赞同的。 但此事的内情比他们想象中要复杂很多。 就在此时,帝姬终于出声了,她没有理会孙朗:“父皇,儿臣觉得此事不太妥当,一来军务繁忙,二来不太方便。” 皇帝缓缓点头:“说的是,武举虽然重要,但也用不着两位帝国上将联手处置,吾儿能顾大局,朕心甚慰。” 于是群臣也一片附和,大家的想法很简单——吔屎啦孙朗,想要拉帝姬来挡箭,打得好算盘,帝姬不来掺和最好,你也滚一边去吧! 于是话题又回到原点,人们摩拳擦掌,准备进一步质疑神策上将的行政经验与指挥能力,他们明知道武举是皇帝抛出来的一块肉骨头,但依然按照君王的心意向孙朗露出獠牙,毕竟利益动人心,武举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这就是君王的权术,平衡的阳谋。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充满了悲伤和愤懑的声音响起:“为什么!” 众人都被这句质问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果不其然,神策上将望着帝姬殿下的倩影,神色怔然,充满悲伤,他用力抓着自己的衣襟,上前一步,颤声道:“你……你是为了我才主动请辞的,对吗?” 帝姬殿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不过没关系,以孙朗的脸皮厚度,一个人演话剧都没问题,何况只是单口相声的程度,他回忆了一下前世某些流量小生的尬演技,然后以极其辣眼的表情继续着自己的表演——反正大家都知道是假的,那当然得怎么恶心怎么来了,演得这么逼真干什么? 要不放过任何打击对手的机会。 他神色激动道:“你总是这样,总是害怕我为难,总是在想我,总将我放在第一位,就像刚刚,一旦发现形势对我不利,就立刻抽身而退,以免我左右为难,你一直对我这么好,我很感激,但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感受……” 流量小生的瞪眼冷峻表演变成了马景涛的窒息式演技,他悲伤道:“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比起你保护我,我更想与你一起并肩……” 你的戏真他妈多——群臣一边欣赏着这尬演,一边在心里吐槽,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孙朗在充满感情地倾诉衷肠之后,脸上露出了决绝之色:“你已经让了我很多回,今天轮到我为你做一些事情了!” 他转身向皇帝重重抱拳,大声道:“陛下!臣自认才疏学浅,无法担此重任,在此举荐帝姬殿下担任武举主考官!臣情愿让位!” 短暂的沉默之后,就是压抑不住的愕然与喧哗! 大部分旁观者们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孙朗失智了吗!? 而天策府群臣则是狂喜与惊讶并存——卧槽卧槽卧槽什么情况?天上掉馅饼了?而且是孙朗这个傻叉扔过来的? 而皇帝与帝姬,则是惊怒交迸! 武举的安排,满朝文武都是在雾里看花,在通常情况下,执掌一届正科武举是无与伦比的荣誉,蕴含着数不清的政治利益,但至尊与帝姬都明白,这不是什么馅饼,而是致命的陷阱,因为这一届武举必然不会一帆风顺。 它将奏响孙朗灭亡的序曲。 如今孙朗大势已成,想要令其灭亡,不仅要在肉体上消灭他,还要彻底否定他、令他众叛亲离,前者需要更加缜密的杀局和更合适的契机,后者则需要耐心的庙算与精妙的布置——例如这次武举。 现在,孙朗绕了很大一圈,将这个陷阱一脚踢到了帝姬头上。 所以父女两人立刻就不好了。 他们惊怒,甚至有些无措——孙朗是否已经猜到了什么? 帝姬立刻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皇帝,在这种情况下,只有皇帝的尊严才能终止这场闹剧,而皇帝也果决地大喝道:“放肆!朕之钦命,是你能挑三拣四的吗?莫效小儿女态!” 孙朗叫道:“陛下,满朝文武人才济济,为什么武举一定要让臣来主持?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讲究啊?” 这一句发问就好比直来直去的黑虎掏心,直接戳中了皇帝的心思,至尊眼神微变,怒道:“竖子!朕瞧你劳苦功高,以此相酬,令你执掌一科武举,选拔人才而收天下之望,竖威仪于朝野,也让诸国知晓我后土绝不慢待功臣,你岂可推三阻四、不肯向前?” 孙朗喊道:“可臣确实如诸位同僚所言,年纪轻轻,经验不足,万一搞砸了,岂不是拂了陛下美意?陛下何不好人做到底,下旨命天策上将协助臣做成此事,臣必感激君王大恩大德,从此好好做官天天向上!” 皇帝冷冷道:“天策军务繁忙……” “臣可以帮忙的!陛下你也行个方便啊!”孙朗大声道,“在太庙那会儿您也答应过臣的,要给臣创造机会!” “……” 皇帝此时此刻只想破口大骂,计划是如此美好,可惜执行时是如此微妙,无论多么精妙的计策用在孙朗的身上,必然会被这个乱七八糟的混蛋将一切搞得无比扭曲,简直糟透了。 他死死地盯着孙朗,想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一点什么。 这乱臣贼子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无论如何,皇帝已经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这场闹剧不能继续下去了,因为孙朗再继续胡搅蛮缠下去,有很多大臣就会察觉到此事的蹊跷之处。 为什么要执意令孙朗主持武举,为什么执意不让帝姬参与此事。 朝中不乏聪明人,如果他们继续联想的话…… 一念及此,他脸色一变,叹了口气:“真是怕了你这只猴子了……” 帝姬闻言,身子一震,她的表情第一次发生明显的变化。 果不其然,她听到父皇说:“天策,你就助他一臂之力吧……” 一时之间,帝姬心中涌起波澜。 数不清的片段从脑海中闪过,不妙的感觉在心底盘旋,不知为何,她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了忠顺王阴冷的低笑,想起孙朗不怀好意的话语,想起了父皇那陌生的眼神……鬼使神差的,她偷偷看了一眼孙朗。 对方一副欣喜的笑容。 但眼神却是冷的。 她能够读懂那眼神,看懂那眼神在说什么。 短短的三个字。 嗨,棋子。 当然,只是这样的发音,或许不是棋子。 或许是……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