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魁刚的肌肉隆起,撕裂了衣衫,血管暴突,呈现出暗红色,一大群血红色的天蝎在他的身体里,沿着血管爬行,那声音实在不好听,让人不寒而栗。 他一步一步踏出,留下一个个灼烧着地面的脚印,朝着言良和王芷柔走去。每一步都能将地面的一层泥沙烧至焦黑,在言良和王芷柔看来,此刻的他,就是刚刚从地狱之门里走出来的魔神,压迫感甚至强过了当时以一敌四的解晓春——解晓春比较内敛,并不像他这般,肆意释放自己的魔气。 重若巨岩的一拳扑面而来,言良和王芷柔空出一只手,握住对方,内力似乎将他们的经脉相连,合力之下所向披靡,青湮与雾柔一齐前刺,两道剑气交合,愈发凌厉,也愈发强劲,将面前的魔神直拳击退,周遭空气寸寸崩裂,不远处的树干簌簌抖动,落叶被狂风席卷,好一会儿都不能着地。 邱郦剑诀能否屠魔,他们并不清楚,但眼下的魁刚已经将薛浪的血肉据为己有,功力暴增的同时也泯灭了最后一丝人性,若不能将其斩杀,定然为祸人间,他们只能全力一搏。 二人当先前突,纵贯,残影留下一青一白两道直线,双剑在魁刚胸前的血魔天蝎罩上划出了火花。那坚如磐石的防御罩让他们合击都不能寸进。 魁刚双臂交互,做出一个抵挡的动作,再没有什么高深的拳法,只有一个个缓慢的挥舞的动作——魔功何其霸道绝伦,将他曾学过的拳法都抹除了,现在的他,与其说是魔神,不如说是魔神的奴隶,靠着嗜杀的本性,见谁杀谁,恐怕亲生父母也不认得了。 感受到那足以将常人碾碎的拳力,二人不敢大意,身形越来越飘忽不定,快到极致,超越了狂风,每一次都能将自己手中的宝剑或劈或刺在魁刚的血魔天蝎罩的同一处,既然一次不行,那就十次,百次,万次,邱郦剑诀不仅将他们的内力融合并大幅增强,还给了他们彼此恢复的时间,一个人的内力损耗到了一定程度,就开始休养,另一个人的内力补上,循环往复。 他们惊讶于魁刚本身的实力,魁刚一直以来都深藏不露,表面上甚至让人觉得他打不过王芷柔和言良中的任何一个,实际上他只是缺乏了一个契机,吸干了薛浪后,他有些残缺的血魔天蝎罩得到了补完——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解晓春对他有所保留,所以心怀怨恨,盗出了解晓春吸取别人血肉和内力的功法,秘密修炼,等到了今天这个机会。他也算是一个武学奇才,还是一个武痴,自行悟出了他的血魔天蝎罩中残缺的一部分,又得薛浪血肉和内力,功力翻了好几番。 但言良和王芷柔在一起的几个春夏秋冬,一起修行,默契程度远非常人可比,深爱着对方,是他们随时能毫不犹豫的将自身大半内力给予对方,与面前的魔神不分伯仲。 冰幕之上杀伐之气越来越重,他们到哪里,冰幕就到哪里,能将本就因为魔功后遗症而变得有些迟缓的魁刚封冻片刻,寒气穿透着魁刚的皮肤,侵蚀他的血肉,连血管内的天蝎都变得有些不太灵光了。 剑芒所过之处,地上全是一尺深的裂痕,饶是魁刚铜墙铁壁,也经不住这样的剑芒一直攻击同一处,慢慢出现了缺口。冰幕化为成百上千的冰刺,从缺口处鱼贯而入,在他的身上留下道道血口,血液刚流出就被冻结。他低估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实力,为了练武不曾珍惜夫妻之情的他更不懂得二人的情意,又如何敌得过他们齐心协力。 血魔天蝎罩破裂之后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魁刚的身体已经被冰刺蚕食,原本属于薛浪的血肉和内力渐渐脱离了他的控制,内力衰减,血魔天蝎罩再也支撑不住,全面崩裂,他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因为他的喉咙已经被冻住。 不过这也让他恢复了一丝人的意识,他知道再难回天,自己苦心修炼数十年,不惜习练这吞噬别人血肉与内力的邪功,实在不甘心功败垂成,索性自爆。 看着魁刚的身体出现越来越大的裂痕,魔功似乎要挣脱他的束缚,逃逸而出,知道他即将爆体而亡,只能动用最后些许冰寒内力将其暂时封冻,延缓他的爆体时间,迅速远遁。 魁刚一步一步朝着言良和王芷柔身后追去,有些笨拙,他成就魔神之躯,何等霸道,却不曾想会败在这两个年轻人手里,总觉得配不上自己刚出场时的威武,现在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死。 二人突然回身,青湮和雾柔一齐飞出,一如邪虎宗院落里,他们刺穿巨石一般,刺穿了魁刚的身体,“砰”,双剑带着魁刚的尸体倒飞而出,在空中崩裂,爆体,远离王芷柔和言良,最后只剩两柄宝剑插在巨树的树干之上。 看着满目破败,不只是石块泥沙,还有魁刚随处可见的尸身,宛如人间炼狱,再没有了海棠花雨的浪漫,只有血雨,只有残忍。王芷柔忽然觉得自己何尝不是一个魔头呢?屠魔就该这么残忍吗?让人尸骨无存? 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慢慢蹲下,头痛欲裂,言良也有些不适应,只不过一想到自己全家被屠,全都是因为与魁刚一样的邪恶之辈,就觉得自己做得没错,那般十恶不赦之人,甚至不如薛浪,薛浪好歹还有人性,还知道关心自己的弟弟,可魁刚已经是个没有了人性的恶魔啊,恶魔不就该死吗?这般想着,他渐渐压下了心魔,可王芷柔却有些癫狂,她以为,自己不应该这么残忍,这些年来,自己手上可没少沾血,那些被她杀死的人中,真的就没一个好人吗?叶青烟不就是好人吗?他为了救叶长空,落得个那般凄惨的下场,最后死在她的手里,她成了弑师的恶人,这一直都是她的心结。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善待芷柔姑娘,请原谅我对二位的冒犯,我现在不以下属的身份与二位相交,毕竟谁让你欠我三件事呢?”紧紧抱住王芷柔,不让她做傻事的言良忽然明白了白鹇话里的意思,尽管不知道白鹇说言家灭门惨案他也有份是真是假,言良对他颇为不喜,但他说的话却很是在理,像是预言一般,而且是为了王芷柔。他,白鹇,那个大魔头,竟然有这般好心吗?这算哪门子的他帮白鹇办三件事啊?来不及多想,他封住王芷柔的穴道,不让她乱动,将其背在背上,拔下青湮和雾柔,飞奔,出了他们与薛浪和魔神魁刚激战的战场,往天蝎堂而去。眼下唯有秦梓沐或者解晓春,他们那样的医道圣手,才能帮助王芷柔解开心结,压住心魔,又或者,是上官云开那样能凭借自身有乐的心性压制住暴戾之气的能人,不管是谁,都在天蝎堂,他一刻也不敢停歇,翻山越岭,路人对他大声呼喊,他都没听见,有人上来帮忙都被他以一声“滚开”吼得缩回了壳里。 有认识他的武林中人以为他疯了,想要上前看个究竟,却发现他背着个天仙般的姑娘,提着带血的双剑往魔教总部天蝎堂而去,直呼他已经变成了邪门歪道,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他劫掠少女,盗取宝剑,直奔天蝎堂——王芷柔被封住穴道,神志不清,看起来就是个被人采花的少女,他的罪名又一次加深了。当然,也有人因为垂涎王芷柔的美色,前来抢夺,挡了言良的路,言良出手即是杀招,那些孟浪之徒非死即残,却说是什么言良强抢民女,他们阻拦却不是敌手,要武林前辈主持公道,当真厚颜无耻。 天蝎堂大门敞亮地开着,似乎早知道言良和王芷柔要来。 言良背着王芷柔飞奔而入,轻轻放下王芷柔,便即跪在上官云开和秦梓沐面前,求他们出手相救,再没有了半分骨气。 二人忙将他扶起,秦梓沐查看王芷柔的情况,脸色一变,忽然转向解晓春,深施一礼,道:“教主,我们的仇怨可否先搁置,是我们对不起您,但我希望您能出手相助”。 “男女授受不亲,我不方便行针,况且言少侠以为,我与他有着血海深仇,又怎么能碰他心仪的姑娘”,解晓春拿出两瓶药丸,“想必你要的是这些,至于施针,就不必我帮你了,定心针我借你便是”,说完,他又从衣袖里拿出三枚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萦绕着晶莹光泽的长针,留下一张字条给言良,离开了厢房。 “如此便好,只需按照玉春光医书所记载的清心疗神之法即可。云开,帮我护法,不要让人打扰”,秦梓沐说完便准备施针,上官云开在外面关上门,静静守在门外。 “解铃还须系铃人,除其心魔之人,只能是你”,字条应该是刚刚写好的,墨迹都还有些潮湿,言良不禁怀疑,真的是这个人杀了自己全家吗?可这是他亲口所说,直到这一刻,他都没有否认。 “言兄,心魔就靠你了,芷柔与你最是情深,且叶青烟前辈身死之时你也在场,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形,找出一些叶青烟前辈甘愿受死的证明,说给芷柔听”,秦梓沐边说边用银针扎在了王芷柔的几处穴位上,并褪下了她的衣服,露出有些伤痕的雪白肌肤。言良背过身去,开始轻声诉说,首先想到的是叶青烟留下的信,这也是导致王芷柔难以接受叶青烟之死的直接原因,接着,细细梳理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力求从中找出叶青烟之死并不是王芷柔的错的说辞,那个一心求死的师伯,一定不会怪王芷柔的吧!一定!现在就是要让王芷柔坚定一个信念,叶青烟就是不甘心被《邪雨情殇》控制,自己求死,就算王芷柔不杀他,他也会自尽的。 屠了魁刚这个魔神,又来一个心魔,必须也屠了。定心针慢慢刺破王芷柔的肌肤,其上涂抹的药粉开始发挥作用,将她唤醒,却又使她浑身无力,难以动弹,像是瘫痪了一般。 秦梓沐给她喂下解晓春给的玉瓶和瓷瓶分装的醒灵丸和吊魂丸各一颗,保持她的神志不至于溃散,能听进去言良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