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个瓷碗摔落在地，王芷柔心口一痛，一口鲜血喷到言良脸上，染红了言良手里的纸张，“这是，四师伯的笔记”，她栽倒在言良怀里，微微啜泣，片刻后趴在言良身上放声痛哭起来，鼻涕眼里混杂在鲜血里，温热了言良的胸膛，“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告诉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原本飘逸出尘，似天上谪仙的眼神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死灰色。 　　 “芷柔，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在了你的手上，不必为我难过，我害死了那么多人，我罪该万死”，她手里揉得皱巴巴的宣纸上，是叶青烟的绝笔，她此刻才明白，那痴狂的四师伯，真的有苦衷。 　　 “在一年前，七弟长空染上了恶疾，难以治愈，每晚都咳出血来，被我发现后，他说他时日无多，求我不要告诉其他人，说他想死在战场上，不想被除我以外的人知道其实他的死和他的病有很大关系”。 　　 “我背着所有人查遍医书，俱无可救之法，反被六弟长天发现我经常出入藏书阁，他从小与长空交好，我怕他不能接受，且我答应了长空，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不能食言——尽管我还是食言了，但我在他死后才觉得，他死去的真相应该有人知道，所以以这种方式告诉你——长天看出我有事瞒着他，我知道他起疑心了，于是我偷偷告诉他我想偷学大哥只传给了你的绝学——气破太虚，但是我没找到，让他帮我保密，并告诉他我以后不会再犯了，他才不再怀疑，表示会帮我保守秘密”。 　　 “之后的几天，我都没再去藏书阁，一来为了让长天再起疑心，二来我已经看完了藏书阁的所有医书，都没找到救长空的办法。我知道秦姑娘医术精湛，曾想求她帮忙，可我没有找到她，也没有找到你。我去五竹寺找她的时候，她已经带着上官云开离开了，我偷偷传书给她，让她帮忙，她查遍她能找到的所有古籍，也没找到治疗长空恶疾的办法。我求她保守秘密，尤其是你，她与你关心很好，不忍你伤心，便答应了。现在看来，她并没有告诉你，她很守承诺，我很感激她”。 　　 “长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眼看就要不行了，这时候有个黑衣人找上了我，给了我一本秘笈，叫邪雨情殇，说是要我能练成，就能救长空一命，只是练了之后我会走火入魔而死，并当场告诉了我长空的病会是他内力尽数散去，成为废人，最后被邪火灼烧而死。他的描述十分准确，与我见到的长空的症状十分相似，我曾怀疑就是他下的毒，可我根本打不过他，他只一招便让我瘫坐在地，再无还手之力，如今想来，那等高深的功夫，世上能达到之人屈指可数，而与黑衣人联系最紧密的，就是解晓春。黑衣人说他想要谁死，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长空从小练功便十分刻苦，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保护那个一直爱他，陪他长大的师姐——青雨，若内力尽数散去，他定然生不如死。我知道师妹青雨从小就喜欢长空，我喜欢青雨的事，一直埋在心底，我知道，她只把我当做哥哥，且我与长空虽无血缘关系，却情同手足，无论是为了青雨，还是为了长空，我都要一试，可是那个黑衣人没有告诉我，走火入魔之后我会失去本性，我一开始练的时候，内力变得星星点点的，我不知道这样表述对不对，只觉得我的内力变得像是雨水一般，透着阴邪之气，我有些害怕，想要停下，可是长空就要不行了，而且我已经停不下来了，有些路，踏上了，就不能再回头”。 　　 “长空的恶疾致使他的内力灼热异常，他原本他就是个修炼冰寒真气的人，恶疾发作的时候，他的冰寒真气消散，几乎成为废人，他和我说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上，他抓着我的手，痛得死去活来，面目全非。我实在不忍心，便继续修炼下去，那邪雨情殇使我的内力变得滋润，十分怪异，但我将之输送到长空身上之时，那雨滴般的内力慢慢治好了他身上的恶疾，他的真气得以渐渐恢复，身体慢慢好转，我也慢慢走火入魔，不过我很高兴我救了他，这样，他和青雨能够长相厮守，而我，只要在彻底失控之前死去就好了。我并未告诉长空，我救他的代价，我怕他会以死相逼，不让我救他，那样我的努力就白费了，我照样会走火入魔，到时候得不偿失”。 　　 “练到最后一式的时候，我彻底失控了，那黑衣人又找上我，给我服下了一枚药丸，我的状况才得以平复，可我依然不能彻底驱除长空的恶疾，只能再去求那黑衣人。他给了我几杯酒，里面掺了药，我当时就喝了一杯，并没有事，反而觉得筋脉得到了滋养。他说那药酒可以温养筋脉，让长空免去筋脉灼烧之痛，并彻底清除他体内的病源，救长空心切的我相信了他的话，毕竟他让长空多活了好久。我给长空拿去了酒，他毫不犹豫就喝了，直到长空死在龙沙门，我才知道那几杯酒是慢性毒药，那毒药治好了他的恶疾，也削弱了他的内力。除了我喝的那杯，其他的都被长空喝了，他从来就是个贪酒的人，为此还被青雨说过，但他改不了，那是他的本性”。 　　 “渐渐的，我身上也出现了中毒的迹象，走火入魔也再难以压制，那黑衣人也再没出现过。我躲进邱郦洞里，想要自杀，可是被长天发现了，他阻止了我，说不要放弃，应该还有办法， 　　 他说大哥的气破太虚或许能救我，他让我躲好了，他会去求大哥，大哥一定会救我的，尽管他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走火入魔。可是，可是当他拿着气破太虚地秘笈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彻底走火入魔了，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我恍惚之际竟然把长天看成了薛浪，一剑朝他刺了过去，他没有躲，只是笑着把气破太虚的秘笈递到我手里，我看着他的血喷在我的衣服上，疯癫更加严重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青雨看到这一幕，接受不了，我趁着灵台还有最后一丝清明，骗他说一切都是我做的，说我有多么喜欢她——我以前根本不敢这么和她说话，应该是邪雨情殇使我痴狂导致的，我变得神志不清，伤害了她，如果可以，请你代我想她赔个不是，这辈子终究没照顾害她，还做了让她如此痛心的事——说我因为嫉妒叶长空，才害了他，打伤了青雨逃走了。在山下我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看到了薛浪躲在树后，我知道薛浪杀不了两位师叔，就求他帮忙，没想到他爽快地答应了，那一刻我知道我错了，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阴谋。我来到邪虎宗，想要找你，却发现有魔教的人尾随。薛浪说黑衣人们听我号令，其实是威胁，我若不配合，不知道他们会对你们做什么，你们身处魔教，还不能和他们撕破脸，在你们的清白被证明之前，除了魔教，你们无处可去，我想在彻底失控之前装疯杀了他们。就写到这里吧，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了，但愿我不会再错下去。如果我真的再伤害到你们，我万死难以赎罪”。这倒数第二页的字迹已经很是潦草，看上去像是小孩子涂涂画画一样。 　　 最后一页，写了歪歪扭扭的几个字，似乎叶青烟已经控制不住了，只能在此中断，还有事情他没说完，墨迹染黑了纸面，只能依稀看清“绝笔”两个字，前面黑漆漆的三个点，应该是“叶青烟”。 　　 “那是什么？”王芷柔哭得差不多了，靠在言良身上发抖，看到了枕头下面有道缝隙。言良转头，拿青湮剑撬开了缝隙，里面放着一个盒子，盒子上有血迹，可能是叶青烟强行压制走火入魔，导致内伤，咳出来的。 　　 盒子里有两本牛皮纸的秘笈，一本气破太虚，一本邱郦剑诀，上面有几个血字“全版邱郦剑诀和气破太虚，保护好自己，叶青烟！” 　　 言良把秘笈放在王芷柔因情绪过度低落而变得有些冰冷的手上，轻声说：“或许死在你手上，是青烟前辈一早就想好的，算是他的归宿。这是他留给你的，也是你们门派的至宝，你收好，万事有我”。 　　 “叶青烟，死了”，魔猿门，清幽竹林，秦梓沐看着手中的字条，愣住了，上官云开只觉得她的手在抖。 　　 “那个叛出师门的叶青烟，其中有什么隐情吗？我记得你有段时间一直在翻古籍，可是为了他？”上官云开轻轻按着秦梓沐的肩，让她微微放松，他怕她崩断了弦。 　　 “是的”，秦梓沐抓着上官云开的手，“我对不起芷柔，我没有告诉他叶青烟是个好人，导致他被芷柔杀了”，她抬手就扇了自己一巴掌。上官云开从未见她如此，只好紧紧抓住她的手，柔声安慰：“这不怪你，是他让你保密的，对吗？” 　　 “可是，我……”秦梓沐声音嘶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很佩服叶青烟，可对他的情况，她只能同情，帮不上忙。 　　 “别说了，休息一下，我陪着你。很多事情我们无能为力，我们也只能接受，无论怎么样，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放心”，上官云开将内力分成细流，他修炼的见性经与秦梓沐的内力同源，一股股地进入秦梓沐的筋脉，防止她走火入魔。他知道这个看起来什么都能做好的姑娘，内心很需要陪伴和安慰。很多强大的人，都渴望有个人能陪着自己，在看不到光的地方。 　　 “白鹇多次试探我们，是不是准备对我们下手了，还是有什么阴谋？”秦梓沐沉默半晌，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