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换了个岗,王芷柔慢慢摆脱了心魔,秦梓沐收起银针,定心针,醒灵丸和吊魂丸,走出了屋子。 上官云开依旧静静站在门外,见秦梓沐出来,脸上并无忧虑之色,方才放下心来,二人相视一笑,揉揉惺忪的睡眼,回房休息。 言良终于停止了诉说,给王芷柔倒了杯热茶。 “我被心魔控制,癫狂之际,有没有伤害到你?有没有伤害到别人?”王芷柔喝了口茶,首先就要确定自己有没有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做出什么坏事。 “没有,我封了你的穴道,你动不了”,言良答,接着又想到白鹇说过的话,有些纳闷:“为什么白鹇知道有这么一遭?让我答应他要善待你,他明明知道就算他不这样要求,我也会这么做的,又何必多此一举?那不是浪费他让我帮他办事的机会吗?” “我也不知道”,王芷柔刚说完就有敲门声响起。 “谁?”言良来到门边询问。 “我,白鹇,我可以进来吗?”说曹操曹操到,“白鹇是来看望圣使大人的,还是来说第二件要我办的事的?”,言良有把握对付白鹇,况且他应该不敢乱来,便开了门,并说出了心中疑惑。 “这个嘛!自古红颜薄命,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分开,才那样说的,我相信你能做到,不必介怀”,白鹇依旧一如既往地诚恳。 “你这样的大魔头,不应该让我去干一件我以为没有违背公义实则已经丧尽天良的恶事,彻底将我拉入魔教的事情吗?”白鹇的说辞实在有些不像他的风格,言良便追问了一句,他认为白鹇就应该这样,所以时时刻刻提防,却不曾想他竟然提出让他善待王芷柔的要求。 “这么说也对,而且已经应验了,你在路上与那些孟浪之徒厮杀,强抢民女,盗取宝剑,直奔魔教总部天蝎堂,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白鹇故作高深地说道。 “就算没有你的要求,我也会这么做,只要能救芷柔,我言良他妈的再多十条百条罪名又如何?”言良爆出的粗口竟有些豪气干云,王芷柔脸上留下两滴珠泪,“原来,又是因为我自己,让言良背负罪名了吗?” “好,好一个他妈的,在下佩服。既然圣使大人没事,我就先告辞了。哦,对了,想报仇的话随时恭候圣使大人大驾,我奉劝一句,现在就想找教主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另外两位圣使大人已经替你试过了”,白鹇临走还不忘提一句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恨,似乎是有意激起他心底的怒火。 “不送”,言良强忍着现在就要一剑挑了白鹇的怒气,“芷柔还在屋里,尚未完全恢复,不能让她再受到伤害”,这般想着,竟对这个可能的仇家比了个“请”的手势,无论是站在仇人的立场,还是以他魔教圣使的身份,似乎都有些礼貌得过头了。 “你怎么还哭了?情绪不稳定的话,心魔可能会再次发作的,我可不想再伺候你”,言良拿起桌上的帕子,轻轻擦去王芷柔脸上的泪水,故意说道,他不想让王芷柔伤心——白鹇倒是有心了,竟然还在走之前放了块手帕在桌上,否则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脏兮兮的,根本没换,可不敢拿衣角给王芷柔擦眼泪,只是,白鹇给的帕子,不会有毒吧?一念及此,又吓了他一下。 “切,你还说我呢?你看看你自己,一身臭汗,还不快去洗洗”,王芷柔破涕为笑,有些疲倦的脸上顿时添了几分光彩,清艳动人。 …… “啪”“你就是一个贱货,怎么有脸叫我爹?”老人气急败坏,一巴掌扇在苏静那白嫩的小脸上,扭过头去,不再看她,不再看自己的女儿。 “哎呀!静儿,你没事吧?”当娘的一下子就急了,她没料到当爹的一点儿都不心疼,一巴掌突如其来,把女儿打得一愣一愣的。她把女儿护在怀里,不敢去碰苏静那已经红肿的半边脸,转头,有些不悦地看着丈夫,“你不要就不要,干什么打她?” “就凭她脏了,我没有这样的女儿,她怎么还敢叫我爹?”丈夫依旧抓着女儿的伤疤不放,吹胡子瞪眼的。 “你个老顽固,你不配当爹”,当娘的再也忍受不了这个老顽固,不再顾及什么“夫为妻纲”,大骂:“你不过是个土财主,装什么书香门第,名门世家,还说女儿,你自己又找了多少青楼女子?” “你,你个不守妇道的,我要休了你”,老人说完,愤然离去,再不顾三个弱女子还在土匪窝里——邪虎宗。看着当家的如此决绝,当娘的忙着照顾苏静的场景,钱凤霞刚到嘴边,准备劝解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拿出“仙女姐姐”留下的药膏,轻轻涂在苏静肿起来的脸上,那一巴掌下手极狠,苏静的牙都被打掉了一颗。苏静有些疼痛之余又有些庆幸,至少,她还有娘,还有姐姐。 麒天临已死,四大护法被杀,言良和王芷柔又在杀了薛浪和魁刚之后不知所踪,剩下的不过是几个残兵败将,再没有什么人来约束他们。现在的他们可不管什么魔教大小姐——钱凤霞,乱刀砍死刚刚出门的老人,直奔三人所在的偏厅。 钱凤霞将养母和妹妹护在身后,从旁边的架子拔出一柄短刀,胡乱挥舞。 忽而狂风大作,一道黑影将几个土匪抡翻在地,“滚”,上官云开面无表情,只吐出一个字,几个土匪三息内跑出门外,朝不同方向逃窜。 “多谢恩公!!!”三人跪在地上,频频磕头。 “快快请起”,上官云开扫视四周,再无危险,“此地不宜久留,这点银两望三位不要嫌弃,赶快离开吧”,拿出几锭银子,塞在钱凤霞手里——他在魔教当圣使得了不少钱财,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会跟钱过不去的人,也欣然接受了。 “哥哥,你好像当年那个叔叔”,三人谢了又谢,钱凤霞看着这个魁梧的男子,觉得脸熟,但他笃定,以这个男子的年纪,绝不是当年那个与爷爷钱挽风把酒言欢的叔叔,只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两人非常相像。 “哦?你的那个叔叔叫什么名字?”上官云开听得这么一句,有些疑惑。 “复姓上官,单名一个洪字,他经常来找我爷爷喝酒,对我也是极好的。哥哥你和他真的很像很像”。 上官云开一惊,心中浮现出那个刚刚见面就阴阳两隔的父亲的面庞,一时失态,缓了缓,才问了一句:“你见过我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性格如何?与你爷爷又是何关系?”他有些激动,随即觉得如此追问不妥,又顿了顿,道:“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叔叔是个镖师,不知何时与爷爷相识,我只记得他每次来家里,都给我带点小礼物,他自己做的风筝,婶婶给我雕的桃木簪子,新鲜的果子,很多很多,他爱逗小孩玩儿,喝醉了酒就和爷爷说等走完这趟镖就要和婶婶生个小孩儿,婶婶害羞,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真怀念那时候啊!日子过得像糖一样甜”,钱凤霞也不与上官云开客气,她觉得这个大哥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就像当年的叔叔一样,便自顾自地回忆着往事,想起当时的日子,再想想现在的处境,悲从中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上官云开一看她哭了,顿时急了,也不知道怎么哄人,身上也没有糖果。 秦梓沐走进屋来,手里拿了几个包子,给钱凤霞三人各塞了两个,笑了笑,“饿了吧,不够的话我这儿还有”,又掏出一块帕子,轻轻擦了擦钱凤霞脸上的眼泪。 三人狼吞虎咽,钱凤霞也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哭了,上官云开怕钱凤霞又想起什么伤心事,暂时不想再问,坐在旁边的石凳子上,思绪万千。 “我爹与魔教第一任教主钱挽风把酒言欢,后来又去了五竹寺出家,他与正邪两道皆有来往,那我杀了那么多魔教的人,现在又在魔教当圣使,我与他相像的地方竟然是在这里吗?我只知道一些他在五竹寺的事,还是梓沐与我说的,梓沐”,他看了看那个正在给苏静上药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上热腾腾的包子,拿起来咬了一口,有点甜,又有点咸,说不清楚到底什么味道,也不明白自己心中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自己的眼圈有没有红。 “钱凤霞比我小,我娘死的时候我尚未记事,她却如何识得我娘?元生大师曾说我爹在将我送走后就一直住在五竹寺,难不成他在后来又以镖师的身份结识了魔教教主钱挽风,还有钱凤霞口中的婶婶,真的是我娘吗?看她那个样子,不可能说谎吧?元生大师是出家人,也不会骗我吧?”他的头有点晕,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终是忍不住又问了钱凤霞一句:“你说的婶婶,可是姓黎?” “不是的,婶婶不姓黎,而是姓孔,至于名字,我却是不知道的,她比较拘谨,不怎么爱说话,只是喜欢在旁边雕桃木簪子,小木头人儿,刀工是极好的,比较安静,其他的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我对那个爱喝酒,经常与我说笑的叔叔记得比较多一点”,钱凤霞擦擦嘴,继续说了下去。 “叔叔与我爷爷只是喝酒,谈天说地,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儿,其他的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也是因为叔叔婶婶对我好,才敢靠近他们的,记得的就只有这些”,钱凤霞说完,看了看皱着眉头想事情的上官云开,不再出声打扰,又跑到养母和妹妹身边去了。 秦梓沐拉了拉他,二人转身,看见一身白衣的解晓春站在门外,折扇轻挥,他的扇子上次在火海中烧毁了,又做了把新的,上面依旧是墨意淋漓的“解晓春”三个大字。 “人已经不在了,想再多也不能挽回,只不过想多了解父母一点罢了,不管真相如何,也只能接受。哪怕老爹真的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在五竹寺出家之时又偷偷下山,重新娶了个媳妇儿,与魔教教主称兄道弟,又怎么样呢?我现在不也身在魔教,高高在上吗?”上官云开依旧有些出神,直到秦梓沐出声:“教主亲自来此,是要接大小姐回家吗?” 解晓春或许是来杀钱凤霞的,毕竟那是前任教主的女儿,他是现任教主,他们不得不防。解晓春却是罕见的对着钱凤霞行了一礼,他是魔教之主,何等尊贵,竟然对着一个黄毛丫头行礼,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不过想想倒也合情合理,毕竟他曾说过,钱挽风是他的师傅,师傅的孙女,尊重一些也无妨。放下身段首先对小辈行礼,解晓春的做派倒是越来越有君子之风了。 “是的,我来接大小姐回家,我苦心寻找多年,终于找到了师傅的孙女,怎能不亲自来接”,解晓春和颜悦色地说,他似乎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没有一点魔教教主的架子,就像一个普通人,接自己家里的小辈回家吃饭一样,竟让人觉得有些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