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棠跟柴巧英一直在旁边陪着那个小孩子,有了糖果和巧克力,小朋友就高兴起来了,他的眼睛也变亮了,甚至还会?谦让一番,让柴巧英先吃糖果。 柴巧英眼眶都红了,她摸着孩子的小脑袋,低声说:“你吃就好,婶婶不爱吃这个。” 那孩子这才剥开糖纸,自?己吃了起来。 之后?见到父亲突然大哭,孩子也吓了一跳,他钻到了柴巧英的背后?,不敢看那边。 “走吧,出去了。”警察拉着吴大有往外走。 吴大有说:“老二,回家了。” 孩子瑟缩了一下,不想走。 吴大有这会?儿也没有力气骂人了,只是瞪着孩子,重复了一遍:“回不回家?不回家你就在这边饿死吧,我是不会?再回来找你的。” 小孩子只能红着眼睛跑到了他的身边,柴巧英长叹一声,却也无计可施。 这是别人的家务事,她真的管不了。 年轻警察拉起了小孩子的手,几个人一齐往外走。 夏青棠跟柴巧英也走了出去,柴巧英说:“这孩子真可怜。” “是啊,但也没有办法。”夏青棠也叹了一口气。 正说着,就看见那边跑过来了一个王庆,他手里拿着两张文件纸,慌慌张张地说道:“柴主任,我想问问,这个东西?到底要怎么办啊?刚才沈文整理好了以?后?拿给我看,我看她弄的都是错的啊,所以?我只能来问你了……” “你说什么?你说沈文?”吴大有如?梦初醒,突然跳了起来。 夏青棠注意到王庆的眼里闪过一抹狡诈,然后?他一脸正常地说道:“对啊,沈文沈干事,是我的同?事啊。你是哪位啊?你也认识沈文干事?” 这话一出,吴大有就疯狂地朝王庆那边跑了过去,他死死揪住王庆的衣领:“你带我过去!我是沈文的男人!她是我婆娘!她从我家里跑了!你快带我过去!” 两个警察也非常惊讶,柴巧英面沉如?水,她紧盯着王庆的脸,一言不发。 平时他们说起同?事,所有人都只会?称呼姓氏,根本没人会?喊全名,而王庆故意冲到这个地方,突然喊出了沈文的全名,一看就知道他是有意为?之的。 虽然不清楚这个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对有些人来说,作?恶就是一种本能,他自?己可能都想不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这位柴主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厂里没有一个叫沈文的工人吗?但现?在这个年轻人又说他的同?事叫沈文,你们为?什么骗人?”年纪大一些的警察皱着眉头说道。 夏青棠大声说:“我们没有骗人啊,这个人过来找一个叫沈文的工人,我们厂的花名册你们也看过了,里面根本没有一个叫沈文的工人,这是真的啊!” 王庆甩开吴大有的手,往旁边一躲,开始装自?己不存在了。 警察说:“不是,你们这就有点儿钻字眼了吧?你们说是没有骗人,但这跟骗人有什么区别?” 柴巧英沉声道:“我们没有骗人,但事情就是这么回事,警察同?志,你也看到了,这男人打?人打?了十几年,现?在人在我们厂里工作?,我作?为?领导,自?然是要保护员工的。再说了,你们怎么证明我们办公室的沈文跟他嘴里说的沈文是一个人?” “那你把沈文叫出来!叫出来咱们当面问!”吴大有疯狂地喊道。 柴巧英厉声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来我们这里闹事儿的人,你说喊谁就喊谁?咱们这里可没有这个规矩!” “警察!警察你们不管管吗?他们绑架了我婆娘!警察!”吴大有又冲到了警察面前,抓住他的袖子要他们解决。 警察叹口气,对着柴巧英说:“主任同?志啊,我现?在知道这个情况了,你看,人家孩子都带过来了,人,也确实是在你们这里,这件事怕是不好解决了啊。要不,你们还是把人喊出来吧,有什么事情,总要当面解决的。” 柴巧英的表情非常难看,她咬牙道:“我说过了,这个人是来闹事的,我作?为?领导,只会?保护我的员工。” 夏青棠小声说:“警察同?志,这件事很好解决啊,据我所知,他们两个没有登记,也没有户口本,怎么证明沈文是他的妻子?靠这个孩子?那我可以?说,沈文是被他们家绑架过去的,他们是拐子,他们强迫一个无辜的女同?志给他们家生孩子。现?在女同?志跑出来了,应该受到你们警察的保护啊!你们要是不保护受害者,反而去帮一个凶手说话,那成什么了啊?不过,我相信,你们警察同?志都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你们肯定是保护弱小群众的,是不是?” 这话一出,高帽子已经?戴在头上了,就算是刚才想和稀泥,现?在也和不了。 而且,年纪大的警察从夏青棠的话里听到了很关键的地方,他就说:“吴大有,你说你来找你爱人,但你没有结婚证明,这不能说明你有爱人的啊。” “没爱人我孩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啊?没有婆娘,我怎么会?有孩子?你们把沈文喊出来!只要沈文出来了,你们看看沈文的脸,再看看我家老二的脸,就知道沈文是我婆娘了!”吴大有歇斯底里地喊着:“沈文!把沈文叫出来!” 喊完,他就又冲到王庆的面前,这次是直接动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你知道沈文在哪里,你带我去找沈文!你带我去!” 吴大有的状态非常癫狂,看上去相当失控,而且他习惯了打?人,手劲儿也大,这一下把王庆掐的喘不上来气,白眼都翻出来了。 但夏青棠跟柴巧英他们没有一个人有反应,只有那个年轻一点的警察看他已经?被掐得翻白眼了,只能走过去阻拦:“吴大有,你先松手!松手!” 吴大有被警察强行掰开了两只手,王庆才能脱身,他翻着白眼,像一滩烂泥一样哧溜一下滑了下去,坐在地上气息都快没了。 警察拽开了吴大有,也没那个闲工夫去管王庆,柴巧英他们更不会?去查看他的情况,他就一个人缩在地上缓着。 吴大有被警察拽着,还不死心,一直在喊:“带我去见沈文!带我去见沈文!” 不远处有几个搬运工路过,听见这里的动静都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成双民赶紧跑了过去,让他们快去工作?,别在这里看着。 老警察说:“柴主任啊,我也明白你的想法,但既然这个人知道沈文在你们厂了,那以?后?怕是天天要过来的。我们警察也不能天天都为?了这个事情往这里跑,我们也很忙的,你也要理解我们。” “警察同?志,那你的意思是?”柴巧英低声问道。 “你去问问沈文同?志,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想法,能不能让我见见她,跟她谈谈,然后?我们一起商量一下,总得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了才行。我也知道,你们厂的安保做得很好,但沈文同?志也不能一辈子躲在厂里不出去,是不是?这个吴大有总还有些亲戚朋友什么的,万一都找过来一起要人,你们又怎么办?或者,他把孩子丢在这里,那又怎么办呢?” 柴巧英说:“好,我过去问问吧,你们先去屋里等着,别让人再看热闹了。” “行。”老警察便跟同?事一起把吴大有给拽到屋子里去了,那孩子又跟吓傻了一样,不敢动弹了,夏青棠只能又剥了一颗糖果,然后?慢慢跟他说话。 柴巧英刚走出去一小截,就脚步一顿:“你怎么来了?” 夏青棠探头一看,就看见沈文跟师小雨一起走了过来,她看着这边,两只眼睛开始慢慢泛红。 孩子已经?看见了她,立刻迈开小腿跑过去:“妈妈!” 沈文蹲下去,抱住跑过来的孩子,眼泪哗哗往下掉。 屋内,听见声音的吴大有更疯狂了,他拼命喊叫着:“沈文!你这个死婆娘还敢跑!你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你个臭娘们!” “闭嘴!给我安静点!”年轻警察有些火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副手铐,直接把吴大有给铐住了。 老警察说:“你在屋里盯着他,拿东西?堵住他的嘴,让他别叫唤,我出去谈谈。” “是。” 老警察走出来,然后?关上门了会?客室的门。 外面,沈文跟孩子都已经?哭成了一团,师小雨一脸惊讶地看着这边的一切,眼中?满是疑问。 柴巧英低声道:“你们怎么出来了?办公室出什么事了吗?” 师小雨愣了一下,赶紧回道:“主任,是这样的,王干事让沈干事帮他整理一个什么名单,弄好了以?后?,王干事说沈干事做得不对,然后?就说要来问问主任,他就拿着文件跑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知道沈干事一下子变得慌张起来了。她在办公室坐不住,说也要出来看看,我有点儿担心她,就跟她一起过来了。” “我知道了。”柴巧英扭头看了一眼依旧瘫在地上的王庆,眼中?闪过一抹鄙夷和愤怒。 沈文跟王庆无冤无仇,大家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不说帮着人家一点儿,这个人却想着怎么来搞破坏。 把沈文卖出来了,对王庆有任何好处吗?根本就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啊。 就算是柴巧英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很少见到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人。 老警察走了过来,他看着沈文的脸,再看看孩子的脸,知道这一定是她亲生的。 沈文见警察过来了,这才止住了眼泪,拉着孩子站了起来:“警察同?志,是不是有个人来找我了……” “是,他叫吴大有,他说自?己来找一个叫做沈文的女同?志,说沈文是他的妻子。” “我是沈文,但我不是他的妻子,我跟他没有结婚登记书,他家的户口本上也没有我的名字。我找人问过的,我这样的,走了,就跟他们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沈文虽然满脸都是泪水,眼睛也是红通通的,但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坚强了起来,很明显,她要自?己来面对这件事了。 老警察说:“按法律呢,确实是这样的,你们没有登记结婚,你跟他不算夫妻。但你们这个时间比较长,还有两个孩子,这孩子……一看就是你生的。” “那我养孩子,我可以?养的,只要他愿意把孩子给我,我就愿意一个人养孩子。我们厂明年就能分房子了,就算苦一点,但我一个人可以?养得起两个孩子。”沈文很坚定地说道。 老警察说:“所以?,你就是不愿意跟他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我本来就是本市的人,这里才是我该回去的地方。”沈文咬牙道:“当年,大学被关了,我跟着几个同?学被送到了下面的村里干活。原本都好好的,可是有一天我得了急性阑尾炎,被送到县城去治疗。我读过书,知道急性阑尾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刚巧,县卫生院的院长就能开这个刀。公社的乡亲们帮我凑了手术费,我就在那儿等着做手术。可……”沈文说到这里,眼泪突然扑簌簌掉了下来。 她没有带手帕,只能用手背去抹,却越抹越多,夏青棠赶紧摸了摸口袋,见口袋里只有卫生纸,便递了过去。 老警察说:“后?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沈文擦了眼泪,道:“先把我的孩子带到那边去吧,我不想给孩子听到了。” 师小雨赶紧说:“我带孩子过去玩儿吧,那边有个大花坛,阿姨带你过去玩儿。” 说着,她就拉着孩子往那边走,孩子却不肯走,抓着沈文的裤子不放:“妈妈,我不走。” “妈妈也不走,妈妈在这里跟人说几句话,你先过去玩儿,妈妈一会?儿就去找你。”沈文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孩子这才听了话,跟师小雨走了。 等孩子走到听不见的距离了,沈文才说:“可那个院长突然跟我说,除非我答应嫁给他的儿子,要不然,就不给我做手术。而我当时如?果不做手术,可能会?死。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看上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是我,但我当时太疼了,我也不想死,我还有爸妈,还有亲人,我想活着。所以?我当时只能答应了,他还不放心,他……他让他儿子进来,先……把我的衣服都脱了……说……我说我已经?被他儿子摸过了、看过了,没人会?要我了,只能嫁给他儿子了,才给我做的手术。手术后?,我迷迷糊糊了好几天,等到我的脑子能转动的时候,他们已经?把要结婚的事情通知给公社了。全世?界都知道我要结婚了,只有我自?己还在糊涂中?。” 老警察听到这里,也露出了不忍的眼神?,他轻声说:“你当时……怎么不去找公社的人帮忙呢?” “找谁帮忙?他们给公社书记都塞了钱的,什么都谈好了,我还没出院,我的关系就已经?从公社转到了他们县城的供销社。你说,我能找谁帮忙?我去过县里的警察局,人家说我瞎胡闹,都订婚了还闹矛盾呢。我只能回去了,最后?结了婚,就留在了县城,一直到今年。”沈文低声道:“我想过的,可能那就是我的命,但这么多年,我已经?被打?得没有任何力气了。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要经?受这些,可我只知道一件事,他妈当初嫌弃我,所以?不让他跟我去登记,也不让我上他们家的户口。她说他们家很金贵,我这样的女人不配。既然不配,那我现?在走了,不是应该的吗?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告不了,也没地方去告,但我走了,他能把我怎么样?我身上可没有婚姻关系,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是未来电器厂的干事员。” 沈文说到这里,腰背一下子挺了起来,她看着那边被关起来的木门,眼中?闪过一抹怒火。 夏青棠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这个人是彻底支棱起来了,这就好了,其他的事情不需要担心了,后?面不管发生任何事,她都不会?退缩了。 柴巧英说:“警察同?志,事情已经?说清楚了,你想怎么做?我作?为?沈文的领导,只有一句话,就算有结婚证书,也可以?离婚,何况他们根本没有结婚证书,婚姻关系都不能证明,那个人想带走我们厂的职工?这不可能。” 老警察点头道:“我也赞成你说的,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婚姻关系。但孩子的事情怎么办?如?果后?面吴大有每个礼拜都跑过来,又怎么办?” 沈文说:“警察同?志,你就告诉他,我跟他不是婚姻关系,我属于这里,我哪里都不会?去。他想来找,随便来多少次都没关系,只要他自?己不嫌累就行。孩子,他如?果愿意养,那就他养,他要是不养,可以?送来我这里,我一个人养。我只有这些话,不管发生了任何事,我都只会?留在这里。” “行,我进去跟他说说。”老警察叹口气,说:“你也怪不容易的,我个人,也是支持你的。就是,你得好好想想孩子的事情,孩子要是能弄来你身边,当然更好。要是待在他那边,孩子怕是一个都活不下去的。这些,你都要想好了。” “我知道的,我想过的,但我必须自?己活下去,才能去想他们的事。”沈文低声说:“说句不怕你骂我的话,我很爱孩子,可我也恨他们。他们的出现?,证明了我在那边受过的全部屈辱和痛苦……” “唉,我能理解,你遇过那些事儿,对你来说,肯定是不容易的。我也不好劝你,总之,你想想清楚。” 他说完,就走进屋里去了。 夏青棠说:“沈干事,别听男同?志的意见,你听听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就行。在你只能保住自?己的情况下,先保住自?己吧。他们家当时用那种方式逼你结婚,想必是不会?伤害孩子的性命的。” 沈文扭头看向夏青棠,眼中?闪过一抹意外和感激:“夏干事,谢谢你,我……如?果可以?,我是愿意养孩子的。” 她又冲着那边招招手,喊道:“小宝,过来。” “妈妈!”孩子像个小炮弹一样跑了过来。 在妈妈身边,这个孩子都有了光彩。 师小雨走了过来,低声说:“事情解决了吗?” 夏青棠说:“还没有,不过你别担心,都可以?解决的。” “那就好。”师小雨说:“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沈干事,我是支持你的。” 沈文笑了一下,道:“谢谢你,我给大家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