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许知意跟师姐请了半天假,又去了一次出租房,打算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再跟房东说退租的事。 小小的一室户像被人遗弃了一样,空气中有种没人住的灰尘的清冷味道。 桌子是她画画的桌子,椅子是她常坐的椅子,墙角还放着寒商买回来的电暖器。 这是她画画的地方,虽然破破烂烂,但是稳当安静,一来就不太想走。 许知意一样样打包,收拾东西,挪开床铺拆床罩的时候,床尾和墙的夹缝中,忽然掉下来一个纸团。 草稿纸揉成的纸团。 许知意有点纳闷,捡起来,刚想扔进垃圾桶,忽然意识到这是什么。 夏天的时候,装空调的那天,寒商坐在她的椅子上,在草稿纸上乱画,画一张,揉掉一张,把纸团遥遥地投进垃圾桶。 这是条漏网之鱼。 那天他和裴长律走后,许知意好奇心起,曾经鬼鬼祟祟地捡回纸团,想看看他到底在画什么。 结果纸上全是毫无意义的混乱线条。 手里的这个小纸团,像是寒商隔着时空,留给她的一样东西。 许知意把团得很紧的纸团小心地展开,抚平皱褶。 上面依然是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的混乱线条,但是在线条中,隐隐能分辨出一行字。 字体一如既往,龙飞凤舞: 【许知意,你真的不画画了吗?】 许知意握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怔在原地。 装空调的那天,裴长律带来了不少他用过的托福资料,还打算介绍她进他导师的实验室。 她当时在说,那就没时间画画了。 寒商坐在旁边,全都听见了。 他现在隔着时空,在遥遥地问她:许知意,你真的不画画了吗? 你真的不画画了吗? 他那双纯黑色的眼眸仿佛正在看着她,眸子正中间映出她的影子。 就在那一刻,许知意忽然想明白了。 什么是她真正想要的。什么是她真正喜欢的。什么是她在这一生短短的几十年里,真的想做的。 许知意干脆坐下来,就着寒商的那张纸,列了几个问题。 【我喜欢画画吗?】 【我擅长画画吗?】 【我真的有足够的能力,靠画画养活自己吗?】 【我真的能付出比别人多十倍二十倍的努力,走上这条路吗?】 四个问题的答案全都是肯定的。 许知意小心地把那张揉皱了的纸收藏起来。 她没有退租。 当天下午,她就找到裴长律,跟他郑重道歉,再跟他一起去找导师道歉,说发现自己不太适合进实验室搞科研。 那天晚上,不用再去实验室,忽然空出了大块的时间,许知意在出租房里,第一次画了那只努力爬上沙丘的小人儿。 快乐无比。 第43章 你就当我是把椅子吧 过了这么多年, 小人爬沙丘已经很娴熟,一次次滑落,一次次向上。 傍晚,许知意坐火车回家, 迎着夕阳出火车站时, 竟然看见了寒商。 他等在路边, 百无聊赖,手指间一圈圈地转着手机, 也不怕手机拍在水泥地上。 看见许知意出来了, 他立刻走过来。 许知意有点诧异:“在等我?” “嗯。”寒商说,“来接我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女朋友。” 许知意在心中纠正:临时女朋友。 许知意左右张望。 “找什么呢?” “找你的车。” “我没开车过来。” 原来他来接人的意思, 是陪着她一起从火车站走回去。 寒商伸手剥下许知意身上的书包,手腕一沉。 “为什么你的包永远都这么重?” “电脑就重啊。还有好多别的东西。” 数位板、各种线、充电器、雨伞、水壶、饭盒,等等等等,每次出门都像搬家。 自己是自己唯一的后勤部长, 练臂力是必须的。 寒商把许知意的书包挂在右边肩膀上, 腾出左手,牵住她的手。 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起往回走。 许知意平时回家都急匆匆的, 很少仔细去看路两边有什么,今天和寒商在一起,两个人都不想快走,一路往前慢慢逛。 路边是一式一样一两层的小房子, 每座房子前面都有小小的院落, 种着花和果树, 胭脂色的三角梅扑成片, 黄色的柠檬挂在矮树上, 熟透的落了一地,路旁的草地该修了,漫出来的草叶往水泥人行道上进军。 两个人手牵在一起,随着步子一晃一晃的,像两个牵手放学回家的小朋友。 寒商每走几步,就偏头瞄一眼许知意。 许知意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破不说破。 终于快到家了,遥遥地能看见老宅,许知意松开他的手。 寒商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许知意……” 许知意能猜到他想说什么,“这是外面,只准额头。” 寒商被她看穿念头,这回并没有嘴硬,他的眼尾微弯,向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 他低下头,庄重地在她的额头上贴了贴,像个哥哥一样。 只是贴的时间不太像哥哥,略长,总有两三秒,才向后退开。 脸上的表情心满意足。 还好两个人没有继续牵着手,因为一到家,就看到乐燃和强森待在客厅里,如果他们透过玻璃窗往外看,刚好能看见门前的人行道。 乐燃随口问:“你们两个一起回来的啊?这么巧?” “路上遇到的。”寒商把书包递给许知意。 “挺好,有苦力帮我背包,重死了。”许知意的语气也很自然。 乐燃上楼去了,强森又在厨房做饭。 他昨晚用过厨房后,把厨房擦得干干净净,连锅底都擦洗到能照出人影。许知意觉得,就算寒商假装的那个洁癖房东人设变成真人,过来检查一圈,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强森用过厨房后,许知意才过去做晚饭。 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噜叫,许知意打算热一块蒜香面包,再加一杯奶,是最快的。 寒商也过来了,打开冰箱拿东西。 厨房地方窄,两个人让来让去,各忙各的。 强森坐在餐桌那边吃东西,跟寒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秦哥,你现在都是远程办公啊?” 寒商随口答:“是。” “那你是来澳洲出差?” “对,公司有点事。” 寒商应付着他,从冰箱里取出一盒牛肉糜。 路过许知意时,轻轻扶了一下许知意的肩膀,“让我过去。” 许知意抬头看向强森。 强森没看见,正在低头喝汤。 许知意把蒜香面包放进烤箱里,寒商打开微波炉,给肉糜解冻。 “你们公司在澳洲有分部吗?” “暂时还没有。” 微波炉“叮”地一声,寒商取出肉糜,走回来,站在许知意旁边,把一块牛肉糜分进盘子。 他从身后越过许知意,伸出胳膊,欠身去拿盐罐。 强森又低下头。 寒商原本就离得近,在拿到盐罐的刹那,偏了偏头。 有柔软温暖的东西贴了贴许知意的额角。 许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