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商马上问老板:“镇子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吃晚饭?” 老板笑了,“再往前一个路口,有家河粉店,是我女儿开的,你们跟她说是这里的客人,能打八折。” 这倒挺好,小镇的食宿全都在老板自家的连锁企业搞定。 河粉店玻璃窗上贴着大字的“Pho”,店里摆着小小的木头桌子,袖珍但干净。 老板娘和他爸一样热情,听见许知意跟寒商说中文,也递过菜单,用中文问: “吃河粉?牛肉要生的?熟的?” 到她这一代,已经基本不太会说中文了,每个词的发音都荒腔凉调,奇怪到不行。 许知意点了牛筋牛肉粉,寒商要了纯牛肉的,又点了米纸卷和虾饼。 老板娘很快就端上来两份热腾腾的牛肉粉,还送上两只小碟子,上面放着一簇生豆芽,九层塔的嫩叶,配上切开的柠檬,外加红通通的辣椒碎。 河粉汤水清淡可口,牛筋炖到软烂,生牛肉切得极薄,被热汤烫熟,细嫩鲜甜。 外面天色已晚,太阳落下去了,只留最后一抹粉紫色的霞光,透过河粉店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寒商脸上。 他没有抬头,“看我干什么?” 又被他捉到了。每次偷看都能被他发现,这人额头上怕是长着第三只眼。 许知意跟他抬杠,“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寒商抬起眼帘,眼眸被霞光染了一抹紫色,看进她的眼睛里。 “我真的没看。可是我真的知道。” 这种眼神许知意撑不住,低头喝汤。 两人从河粉店里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 推开旅馆的门,寒商从口袋里掏出门卡,顺手拍了召人的铃铛。 “叮——” 铃声的清脆的余音中,许知意犹犹豫豫地开口,“寒商……” 就算他只是为了找人,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许知意也并不想今晚和他住在一起。 老板出来了。 寒商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许知意一眼,转头对老板说:“我们要退房。” 退房,上车,一气呵成,坐在车上,许知意才问:“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老板说过,附近没有华人开的旅馆,再往前,要一直开到卡拉罗山,离这里相当远。 “当然是回家。”寒商说。 许知意有点讶异:“天都黑了,连夜往回开吗?” 寒商偏过头来看她,“你是觉得,我们两个在这儿住一晚上比较好?”他作势要把车子熄火,“要是你真的那么想留下,我们就下车。” “我没有。下车什么下车。” 许知意赶紧扣好安全带。 寒商仿佛笑了一下,打了几圈方向盘,把车子掉头开回路上, 夜晚开车和白天感觉截然不同。 周围都是野地和树,影子黑黝黝的,路不宽,路灯也不太亮,隔很远才有一盏,路上也没有其他车,静得出奇。 越野车水一样无声无息地在路上滑行。 寒商说:“想睡就睡吧,我保证天亮前把你送到家。” “我不困。” 许知意下午睡过了,索性放下车窗玻璃,专心看外面。 今晚没有月亮,这地方又是荒野,没有光污染,满天密密麻麻的繁星。 许知意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任何熟悉的星座。 许知意问:“所以我们在南半球,就看不见北极星了?” “那当然,否则你猜它为什么会叫北极星?” 许知意继续东张西望:“也没看见北斗七星。” 寒商:“北斗七星就算有,也是在靠近地平线的地方,不容易看见。” 许知意努力地顺着视野局限的车窗满天乱找,“总不能一个认识的星座都没有。起码能看见猎户座吧?” 寒商提醒她:“许知意,你看南边,十字形最亮的那四颗星星……” 许知意已经明白了,“南十字星。” 它是南半球最醒目的星座,十字的尾巴延长四倍的地方,指向的就是南天极。 反正路上没车,许知意索性探头出去,往车尾那边张望。 她含糊的声音传进来,带着兴奋:“寒商!南十字星那里就是银河吗?好像真的是银河!” 寒商默默地往前又开了一段,找到路边,把车停下来。 许知意缩回脑袋,纳闷:“怎么停了?” 寒商把车子熄了火,拉开车门,“你不是想看银河么?车里不方便。” 路旁是大片开阔的草场,只有路灯亮着,其他地方漆黑一片。 寒商绕过车子,帮许知意打开车门,让她下来,伸手自然地牵住许知意的手,指了指草场,“我们去那边,没有灯,能看得更清楚。” 牵手是必要的,两个人从公路边下去,在草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昼夜温差太大,在车里时还不觉得,出来了,许知意才发觉有多冷,一边走一边哆哆嗦嗦地蹦跶。 寒商紧紧攥着她的手,“别蹦了,当心你的脚。” 离路灯越远,天上的星星就越清楚。 两人走到大片黑暗的草场上,许知意真的看见了银河。 它就像一座巨大的拱桥一般,壮观地横跨天顶,由亿万颗星星聚在一起,绚烂而闪耀。 寒商说:“在南半球,可以看到银河系最亮的中心。” 许知意被这场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她挣开寒商的手,掏出手机,可是拍了半天,根本拍不出肉眼看到的壮观景象,只得遗憾地把手机重新收回口袋里。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亲眼看见银河。” 银河很美,但是很冷,许知意的尾音都在哆嗦,只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走,仰着头,站在原地。 寒商默默地拉开外套拉链。 他穿的是件有夹层的防风冲锋衣,比许知意的衣服暖和多了。 许知意听见拉链的声音,回过头,“不用脱给我,你里面只有一件T恤,脱了冻死你。” 寒商答:“谁说我要脱?” 他近前一步,拉开冲锋衣的拉链,打开衣襟,包住许知意。 在抱上来的一瞬间,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小心翼翼地用衣襟裹住她,不过还是坚定地收拢胳膊,把她压进怀里。 按裴长律的进度,这样估计是太快了。寒商心想。 可是管他呢。 她那么冷,他又那么想抱她。 让裴长律和他那一套悠悠球的玩意滚他的吧。 许知意完全没料到他矜持了一路,现在会这样直接抱上来,震惊得全身僵硬。 寒商的声音就在她头顶,“有什么问题?一小时前我不是刚抱过你?” 他是说下山的时候。 许知意:“刚才那是因为路不太好走……” 寒商答:“现在是因为冷。你想看银河,而我不想脱衣服,我觉得理由比刚才还要正当。” 第34章 色相 这样确实不冷了。 寒商本人就像个火炉, 里面衣服穿得又少,许知意被他包在怀里,几乎能感觉到他每一寸肌肉的轮廓,腾腾地散发着热度。 也闻到了他身上那种特殊的好闻的味道, 这回大概是因为他上午刚洗过澡, 和沐浴露略苦的琥珀味混在一起, 和以前有微妙的不同。 还有他的心跳。 许知意觉得,他的心跳并不比自己的慢。 许知意努力镇静了片刻, 冷静地问他:“寒商, 该不会是你的春天又到了吧?” “冷成这样,”寒商说, “你觉得像春天么?我不想你感冒而已。看你的星星吧。” 他的胳膊环着她,头微微偏开,好让她方便地抬头看银河。 许知意仰起头。 一仰头,就靠着他的胸, 不止看到了银河, 也能看见黑暗中他下颌的轮廓。 偌大的草场上,没有人,连虫鸣都没有, 大地沉寂在静谧的黑暗里,天上银河亘古不变,仿佛全世界只剩他和她两个人。 他一副理所当然,仿佛这样抱着没什么不妥的姿态, 许知意也尽量努力忽略他的身体。 “你以前看过银河吗?”许知意试图用闲聊分散注意力。 “看过。”寒商在身后环着她, “前两年去南极, 不止看到了银河, 还看到了极光, 彩色的光在空中浮动,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夜空。” 许知意好奇:“你去南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