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日月,不知不觉陆华便在此山待了三月有余,平常便是带着两个道童练气打坐,偶尔带他们登山访客、打闹玩乐,修行算不上枯燥,好在灵静二童修的是玄门正法根基牢固,自身也是悟性不凡,这段日子身气愈发灵动,更难得在自己陪伴下两人终于走出阴霾,重拾童趣,让自己大松一口气,不仅如此,这几月还带两人将周边山头几乎游历个遍,顺道拜访了享远子和周家叔侄,让几人喜笑颜开又诚惶诚恐,却终于了解到此界却是名为禹光,界内长生真人十余位,更有劫法真人所传道统留世。 这日陆华如往常般将大河剑法中规中矩地演练一番,大河剑法招式不多,陆华修炼多年,剑法剑式早已超越原式,只是毕竟是自己初修功法,三十多年陆华不曾断了一日修行,舞罢剑式,陆华又低身盘坐,那剑却不归鞘,反而自发挥舞开来,却是陆华抛去灵力法意,只以自身最精纯的大河剑意催动法剑,一式式地挥舞开来。 剑修不同于正宗玄门修士感悟天心法意,却将大半精力都放在对剑之一道的感悟之上,本是一个取巧的路子。初期识剑养剑,而后以各种秘练之术将己身与剑相合,由此练出剑心剑元,及至悟出剑意便可直入通神,只是剑修锋锐,有去无回,虽强于斗法,但对于天地感悟比之正宗玄门修士却又差了一节。 陆华所在烟岚界,大道之限薄弱,突破步虚却相对简单,是以在元毅道人亦友亦师的情况下入了步虚,后来又传承了乐丰道长的百年感悟,不仅补足了自身修道之基薄弱的漏洞,更让自己对天心法意的感悟超出普通步虚修士一大截。 陆华此剑却是从天苍界剑修手中夺取,品质材料虽不如自己佩剑,但也可算上品,陆华三个月来却终于将此剑完全熬练完成。 但见陆华催动大河剑意,一式式挥舞开来,及至最后一式烟波浩渺,却只起了剑势未在继续,大河剑意厚重而沉稳,陆华青出于蓝,又给大河剑意增添了一丝灵动之意,陆华曾在烟岚界屡观河海,采的烟波云气融入剑身剑意,却觉烟波浩渺一式重在浩大广泛,但因为多了一丝缥缈灵动之意,自身剑式虽可用出,却无法与剑意完美相合,尤其剑意之中浩大而缥缈,两个几乎相悖之意如何在同一式中做出,陆华虽有所得,尤其云来峰下大战一场,只觉对此剑式模模糊糊有了更深的认识,却仍如水中之花,无法得取。 陆华只是起了个剑势,山中却仿佛下过一场细雨,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潮湿的味道,随后这股湿意蒸腾而上,又如水中云气氤氲化出,随后这云气越卷越多,互相激荡仿佛仙海。 良久,云气之中传来一声轻叹,陆华自云气之中踏步而出,反身走下山头,那云气没有后续灵力支撑,如此激荡了半个时辰,慢慢飘散了。 回到院中,陆华却又板起脸来考校两童功课,见得二人甚为纯熟,体内灵气流动也是清然有序,赞赏二童几句,又道“你二人修的是玄门正法,只要勤加苦练,通神之前便不会有大的关隘,只需明情达意,紧守己身,待你们入的含光,有了自保之力,我便带你们转转此界,寻些缘法。” 慧灵带着慧静谢过陆华,正待交谈几句,却见陆华眉头一动,翩然出现在院门之外,慧灵忙拉着慧静跑到院门之处,扒开一道门缝朝外望去,却是对面山头正落下两道光华,四个身着玄服的修士赫然出现。 几个年与陆华仿佛的修士甫一现身,便从怀中取出六件灵器,朝六个方位细心布下,随后又取出数件灵物,同样在周边布置上了,随后几人以手作符,拉动着周边数座山头天地灵气不断汇入。 陆华眉头一皱,见得自家山头灵气也兀自汇去,伸手连点之间,布下法阵,将山头灵气止在此处,却仍望着对面。 对面有人朝此看了一眼,却见只是一个约莫而立之岁的年轻修士带着两个稚龄童子,便自不管不顾,只是手下不停,如此接近一个时辰终于布下一个笼罩整座大山的聚灵法阵。 陆华见四人布下法阵,此地周边数里灵机法意便自汇去,自家虽然亦有法阵相互,但难免弱了几分,若只自己便也罢了,只是慧灵慧静正是练法时机,这一削弱便平白多耗许多功夫,又见四人布下法阵,却只待在原地静坐调息,丝毫没有过来表示的意思,心下不满,便要纵身去讨个说法。 这边陆华身形刚动,突听得一声雄壮大喝:“哪里来的杂毛,敢布下如此阵法掠夺你家老爷灵机!” 陆华闻声一笑,但见一个身高近丈,体型与声音同样雄壮的汉子带着两位修士赶来。 此人却是陆华近邻唤作广烈道人,只隔了三座山头,陆华曾带着两个童子前去拜访,此人通神上阶修为,脾气虽爆,但行事公正,粗中有细,在东益群山也是略有声名。想来也是感受到此地灵机变化出来查看,却见对方却有四人于是便叫了几个素与自己交好的修士一同前来压阵,免得说理不成反受了侮辱。 广烈道人两米多高的身形落地,和陆华轻轻点头算是招呼过了,便兀自站在几人前方,对峙在四人面前:“东益福地是我等散修福地,几位不管从何而来,来此修行也好、做客也罢,我等自是欢迎,但你等如何布下此阵,折了我等灵机!” 广烈道人见四人灵意深沉,服饰统一,却把话说的极为精妙,虽是来质问几人,言语之中却颇留余地,但恐对方背后是什么仙门大宗,徒惹不快。 广烈道人话说的滴水不漏,却苦了对面四人。这四个道人来自岳麓杨家,杨家是东州豪门,祖上有长生真人道法传下,步虚修士更是层出不穷,尤其玄字辈一下出了四位步虚修士,将杨家声望推到顶峰,只比无极宗、戮魂门两个仙魔魁首稍弱一分。自家二公子又天资纵横,以十二岁的年纪便入了含光,在玄字老祖那里挂了名号,是这一辈公认最早可能突破步虚的。 只是二公子年少成名,又在老祖面前得宠,即便自己父母长辈也不敢稍加指责,于是越发骄横,自己四人作为杨家远支,虽算得上二公子长辈,实际便如家臣一般,此次奉命率先来东益福地做那先锋,二公子却有言在先,让几人先备好灵阵,免得误了自身修行,言语之中却又让几人不要扰了他人清修。 二公子话听起来却是有理,但几人守卫多年,如何不知二公子品行,心知不过是二公子为了免得纠纷故意言之,若是灵阵布置不好,恐怕几句话说给玄字老祖,若仅几人受那责罚便也罢了,就怕家族还受牵扯;若是起了纠纷,也是四人过多解读,却与二公子毫无关系。 只是幸好东益广大,四人寻了此处稍微空旷些的山头,以秘法见了此地只有灵阵三处,又是灵机不高,想来最多便有一二通神修士,即便前来却也不惧,于是在此安然布了法阵,果然无人打扰,虽然中间有人护下自家山头,却也无伤大雅,也未前来阻止。 却不料这边刚布完法阵,便来了这个彪形大汉,看此人气息却不是那侥幸初入通神的普通散修,这便罢了,还带着两个压阵的修士,想来与其相差不大,身后还跟着方才出手护住自家山门的年轻修士,刚才一个人不敢过来,看其年纪行为大概率也是通神修士,散修虽然进境缓慢,但能踏入通神的或多或少有点独门法术,四比四,数量上自己这边却毫不占了便宜。 四人对视一眼,一个年纪稍大些的修士硬着头皮踏前出来:“在下岳麓杨家杨庆东,受家主之命来此东益福地寻一落脚之处,却不料扰了几位道友清修,还请海涵,只是此地吾家却只临时落脚,快则三五月,慢则年余便自迁走,此后这块灵机之地便交由几位可好?” 听到岳麓杨家几字,广烈道人找来的两个帮手对视一眼,没有搭话;广烈道人不自觉地抖抖眼睛,暗道还好自己留了余地;陆华却毫不在意,只是一身灵机感受着聚灵大阵的运行,却觉此阵却有妙用,不仅将周边五里之地灵机法意汇聚,还能滋养土地,不出十年,便是此阵撤去,也将成为东益一流福地,只是观此四人所用灵物,却只能维持不过三年之久,虽有提升,却意义不大。 “虽是杨家高修,却也不能无妄占我灵机,需知天地灵机,人所皆享,况且东益福地却非你家岳麓一言堂,你若早先登门拜访,我等却也不是小气之人,你如此小看我等,莫不是欺我东益无人?”广烈道人本就嗓门颇大,这几句话又用上一丝灵气法意,声音便传的愈发远了。 陆华听得连连点头,这个广烈不愧是多年行走此间的散修,数语言间便将几人行为放在整个东益对面,如此便更占了大义与名分。 “道友何必如此言论!”那杨庆东从杨家远支辛苦修至通神,此间磨难,比之散修也不遑多让,更何况身在宗族,所虑之事更多,如何听不出广烈言锋所指,忙阻止道:“东益福地虽是散修福地,却也不禁宗门世家之人往来,莫说我等只是暂留此地,便是在此立下山门,也与尔等无关,我等念你们早来此地,此事虽有不妥,你却如何以言语欺我!” 广烈道人面色不变:“你既知此事不妥,却又如何敢行此事,废话少说,今日要么你撤了此阵,要么寻些灵物补了我等损失,否则就算血溅五步,我也要东益之人对你杨家此举尽所皆知,看你杨家以后再东益如何行事!” 杨家几人对视一眼,却仿佛松了口气,杨庆东面上浮出一丝肉痛道:“道友何须如此过激,既是我等不对,补些损失也是应该,只是不知道友却觉该补多少,我等商议一下,若是可以,皆大欢喜自是最好。” 广烈转过身来,拉着陆华和两位同行修士商议起来。 “陆道友,您却觉得该收多少?”广烈问着陆华的意思。 “我却不必,只是不忿几人如此行事,前来讨个说法,只是几人如此客气,想来却也是受命行事。”陆华微微摇头,轻声道。 “如此我便收几人一百灵石,咱俩一人四十,剩下二十算作我两位老友的助拳报酬可好?”广烈道人客气的道。 “如此也好。”陆华点点头,心知若是不允,便将广烈独自放在几人对面,也是不妥,一百灵石也不算什么大数目。 “几位道友,我等却也商议过了,几位也是奉命行事,我等也不多难为,却只收你等一百灵石即可,或者价值相抵灵物。”广烈道人大着嗓门道。 “什么!一百灵石!”杨庆东仿佛跳将出来,“你等咋不去抢,你一介散修,无主之地,也敢收一百灵石,莫不是取笑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