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终百川纳海，只汇做三个字：“烧死她！”　　 老太爷见状，给了大汉一个眼神。　　 两个大汉当即扶着老太爷出了人群。　　 众人手持火把缓缓逼近。　　 “姜家媳，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好说！”　　 女子闭目：“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人非全善，妖非全恶。若要我说，他比你们所有人都懂礼。”　　 “她果然在替那猴妖说话！”　　 “你既然那么喜欢那妖，我们定会把他乱棍打死，送下去给你作伴！”　　 ……　　 众人越靠越近，猴子再也等不得。　　 连忙背着包袱踩过众人头顶，落在女子跟前双手一张：“都住手！不许伤她！”　　 猴子呲牙裂嘴地，转着圈冲众人吼叫。　　 可众人一开始还惊恐不已，待看清过后发现对方只是一只衣不蔽体的猴子，当即没了惧意。　　 有胆大的趁猴子不备，一棍子抡下。　　 猴子没有防备，疼痛难忍，连忙捂住头，背上的果子撒了一地。　　 猴子虽被打得眼冒金星，但还是四脚并用，四处收拢滚动的果子。　　 “还偷东西？”　　 “哈哈，原来是只不成气候的小妖！连我一棒子都扛不住！”　　 “小妖也是妖，长大了一样会兴风作浪，要趁早杀！”　　 “就是，妖以人为食，若我等心慈手软，将来死的就是我们！”　　 猴子张嘴叫道：“你们莫要胡说，这些果子乃是我在山林里摘的，我等花果山众妖也从未吃过人！”　　 “你现在不吃人不代表将来不吃人。”　　 “花果山是哪里，还有一群？如果放过他，岂不是全要找上门来？”　　 “大家莫要惊慌，杀了他那些妖又怎么知道？”　　 “杀了他杀了他！”　　 众人当即一拥而上，乱棍交加。　　 猴子好歹天生地养，身轻灵活，在乱棍中左闪右避，众人愣是打他不着。　　 拥挤同时，女子也被推倒在地，不知谁喊了一句：“这姜家媳通妖，留她不得，打死她再烧也是一样！”　　 众人当即醒悟，棍棒又转向女子。　　 猴子大骇，连忙合身扑上，死死挡住女子身体。　　 火把滚烫，燃起了猴子身上的毛发，烧得滋滋作响。　　 但他浑然不觉，依旧纹丝不动。　　 “哟呵，这妖倒还有情有义。”　　 “什么有情有义，只怕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也不知道他瞧上这丑东西什么……”　　 猴子身小，只能努力张开身体挡住棍子，却终究有那“漏网之鱼”。　　 女子也被打的鲜血直吐，猴子看在眼里心急如焚，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人群外突然有人大喊：“都让开！”　　 人群哗哗哗让出一条通道。　　 只见姜郎手持一把大柴刀，快步走上前来，二话不说一刀劈下！　　 猴子背对着他，丝毫没有察觉。　　 千钧一发之际，女子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猴子。　　 姜郎面色一戾，丝毫不做留手，一刀下去，鲜血猛地喷了猴子一脸！　　 人群见了血，顿时吓得心惊胆战，四周鸦雀无声。　　 猴子眼睛蓦地被鲜血糊住，有些懵。　　 缓缓回过头，只见女子已被开膛破肚，鲜血哗哗往外流。　　 “不，不………………”　　 猴子连忙伸出双手，捏紧刀痕，可刀痕太长，根本握不住。　　 猴子手足无措，连忙又用手按住。　　 女子一口鲜血喷出，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不，不，不不不，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女子艰难地扭过头，看着猴子：“我……我本以为，一，一百年……太长……”　　 “却，不料……五十年，也，也遥不可及……”　　 “小猴子……我……可能……要反悔了……”　　 女子视线穿过猴子，穿过人群，穿过村子，穿过山林，穿过大海……　　 仿佛看到了那仙气盎然的花果山。　　 “好……美……小，猴子，我……看到了。”　　 女子再也没了力气，头一垂，闭上了眼睛。　　 嘴角挂着微笑。　　 “不，不！”猴子不知手该伸向哪里：“不，这不可能。你没死，对不对，你没死！”　　 猴子抓着自己的毛发，又摁向女子的伤口。　　 “你快醒过来，我给你带来了一大包果子……”　　 “我叫美猴王，是老猿给我起的名字，我还没有说给你听……”　　 “我们拉过钩，你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花果山那么远，你从这里怎么可能看得到，你一定是在骗我！”　　 “对，你一定是在骗我，你在骗我！你根本没死，你一定是在骗我……”　　 女子身体已经没了起伏，身体也逐渐冷了下来。　　 “不————————！！！！”　　 猴子仰天怒吼。　　 众人心中一惊，纷纷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你也去死吧！”　　 姜郎又是一刀劈下！　　 猴子转身，血红的眼珠透露着噬人的光芒。　　 他跳起，一脚踢中姜郎手臂，震落长刀。　　 猴子一把将刀捡起，带着熊熊烈火，杀入人群之中……　　 是夜。　　 寻山村惨叫不断。　　 参与围杀姜家媳者，一个未逃。　　 星空如洗，夜凉如水。　　 猴子离开了那个血腥地狱，抱着女子，背着果子，一步一步，向西而去。　　 仿佛不知疲惫，不知饥饿。　　 就这么走。　　 走了三天三夜。　　 女子的身体渐渐开始腐烂，猴子知道。　　 她还是要走。　　 他留不住她。　　 猴子将女子尸体缓缓放下，用手挖起土来，挖得指甲尽断，挖得血肉模糊。　　 终于挖好了一个土坑，他将女子放入其中，掩上泥土，将果子放在上面。　　 想了想，他又寻来一个块厚厚的树皮，插在坟墓之上。　　 猴子不知道阿嬢和姜家媳哪个是她的名字。　　 猴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写这几个字。　　 只能跪在地上低着脑袋。　　 “你食言了，我却不能食言。”　　 “待我学成归来，我定会带你回到花果山。”　　 “带你去看，这片天地最美的地方。”　　 猴子站起身，擦干泪水，坚定地向着西方走去。　　 猴子穿过山林，越过河流，经过村庄却绕道而行，进入大城便偷得衣物遮住身体，扮作一个乞丐小童。　　 十年间，他走过南赡部洲的山山水水，每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　　 但他再也不敢与任何人有哪怕一丝的交集。　　 因为他已经知道。　　 他是妖。　　 一个早被诸天神佛定下规则、认定为世间最为卑贱邪恶的妖。　　 妖又如何？　　 卑贱邪恶又能如何？　　 他心中有火在烧。　　 熊熊烈火。　　 就如同那夜的寻山村。　　 他不知道天地为何如此不公。　　 但他学会了忍受，学会了隐藏。　　 十年。　　 或许对于活了三百年的猴子来说，十年并不长。　　 但这十年，足够让他将这滔天的恨转化为心底的执念。　　 南赡部洲无妖，无仙。　　 老猿说了，在“阎浮世界，古洞仙山之内”。　　 既然阎浮世界没有，古洞也没有。　　 那就要去海外仙山寻。　　 西牛贺洲，两界山脚下。　　 猴子一脚将筏子踢进海中。　　 西牛贺洲以南不再有陆地。　　 猴子也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直到四十九天后，浓重的海雾被晨曦的朝阳穿过。　　 猴子睁开眼，只见头顶烟霞散彩，日映岚光。千峰排戟，万仞开屏。　　 有凤凰于云雾中飞舞，有仙鹤唳鸣在山谷之间。　　 猴子终于流下两行眼泪。　　 “阿嬢，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