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凌雪的言语不再冰冷，而是有了温度。这让叶诚很开心——那种感觉就像是心仪已久的天价藏品突然降到自己能买得起的价格，也像是两袖清风之时在旧衣服里摸出的几粒碎银，更像是凡夫俗子亲眼见到仙女落尘。　　 至于梅吹雪，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叶诚已经做好向朝廷投案自首的打算了。　　 寻常百姓不让骑马上街，没了锦衣卫身份的他只好牵马而行。　　 到了家门口，叶诚长舒一口气。正当他要步入其中的时候，却被门卫拦住。　　 “你是什么人？来华府何事？”　　 叶诚在脑海里搜索，却发现自己应当是从未见过这个人。不过他转念一想倒也可以理解——自己本来也没在外公家呆多久，怎么可能记住府上那么多人。但依娘亲跟舅舅的性子，应该不会请个不知底细的人担任护卫。　　 想到这儿，叶诚柔和道：“你去通知一下，就说叶善执来了。”说完又想起什么事，叶诚又补充道：“记得跟大夫人说！”　　 明明是个没见过的人，为什么会知道当家的是大夫人呢？门卫想起之前的一件事，态度突然恶劣道：“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仗着大夫人善名远扬就过来打秋风。快滚！”　　 叶诚神色变得古怪起来——虽然说有很忠心的护卫应该欣慰，但这毕竟是自己家啊。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愿意翻墙进自己家呢？”　　 就在叶诚落在院里，看着手上沾上的灰哭笑不得的时候，屋内传来一声娇叱。　　 “谁在那里？！”　　 叶诚听见阔别已久母亲的声音，还不等他感怀，转眼间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既然已经进来了，叶诚也就无所谓了——反正最后都能见到娘亲。他环视一圈，发现众人如临大敌，便双手举高做投降状：“我只有一个条件，让我见主母。”　　 众人齐齐看向叶诚正对面的中年人。显然，他是领导者。而那位中年人也是摇头道：“这个恐怕...”　　 话还没说完，他只觉得背后一凉。　　 也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是眼睛一花，然后叶诚突然就消失了。在见到时，队长已被他钳制。　　 “现在呢？”叶诚不以为意道。　　 对方显然也是老练的江湖中人，一瞬间就知道叶诚有能力放倒在场所有人。他无力叹道：“知道了。”　　 无奈之举，只因技不如人。　　 几乎是开口的同时，中年人只觉得手腕一松。见叶诚宛如没事人一样朝他笑，他才回味过来叶诚好像真没有抱着恶意，心下对他的敌视转为提防。　　 中年男子领着叶诚走到佛堂，他恭敬道：“大夫人，有人想见你。”　　 门从里面打开，见到时时在梦里出现的慈祥面孔变得清瘦憔悴，叶诚鼻子一酸，双膝跪地上清亮喊道：“娘，诚儿回来了！”　　 不管你是江湖上初露峥嵘的青年才俊，还是商人间呼风唤雨的群龙之首，亦或是人见人夸的在世观音，每每回到那个叫做家的地方，便再无身份之分，只有父亲，母亲，和孩子。　　 因为常常夜览佛经，华雅的视力已经大不如前。在揉眼睛的同时，她快走几步，看清了来者面容之后，老怀甚慰地笑道：“好！好！回来了就好啊！”　　 ......　　 华府护卫每隔几日就会在院子前凑在一起开个简单的例会，然后交流近日来发生的异常。　　 “队长，我有事汇报！”　　 “小叶，怎么了？”　　 那个叫做小叶的人，一本正经道：“前几天我发现还有人来华府找大夫人打秋风！”　　 而他口中的队长，听了汇报后也是神情肃穆。但到底是决策者，当机立断道：“如果还有人来，直接报官。”　　 小叶郑重点头。　　 队长又询问了几遍是否还有人要汇报，发现众人齐齐摇头之后朗声道：“好！既然没事的话，就跟你们介绍一下新来的主子。诚少爷，请出来吧！”　　 “你们好啊，你们好啊！”叶诚像是乡下孩子头回进城一样笑眯眯地跟众人打着招呼。　　 小叶指着叶诚结巴地“啊...啊...啊”了几声：“少...少少...少爷？！”他看见叶诚的同时，叶诚也看到了他。　　 “哦！是你啊！”叶诚像是老友般朝他问好，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杨队长，他叫什么？”叶诚转头朝队长杨齐问道。　　 还不等杨齐回答，那人便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道：“我，我叫叶如萍。”　　 叶诚没有在意与对方样貌反差极大的姓名，而是惊喜道：“哦，还是本家啊？”　　 叶如萍讪讪点头。正当他想为前几天的误会道歉的时候，叶诚朝杨齐耳语几句后就笑着跟他道别了。　　 只是队长看自己的眼神，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　　 杨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宣布道：“小叶啊，诚少爷让你收拾东西离开华府。”　　 是了，那天母亲抛下自己与父亲一走了之前，不正是用这种眼神看我的吗？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　　 看着逐渐关上的门，和手足们充满同情也只有同情的眼神，叶如萍面如死灰。　　 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叶如萍心里顿生空虚之感。　　 “好了，让我来猜猜你是谁的人？纪蔚然？还是刘海志？”　　 叶如萍这才发现诚少爷已在自己身边，脸上挂着恶作剧般的笑容。但他更在意的是，为什么这个从来没见过的人，会知道自己的来历。是队长说的吗？不对啊，队长不会那么随便啊...　　 见对方魂游天外，叶诚打了个响指佯怒道：“别愣着了，带我去找你主子吧。”　　 还真给叶如萍猜对了，这都是叶诚推断出来的——其实也很好解释，府上多了那么多忠心耿耿的护卫，而且又深得娘亲跟舅舅的信任，肯定不是官兵的人，那就只能是同盟了。此地能算得上是同盟的，也就是那二位了。　　 至于陈醒，派一两个暗中保护华府的话还有可能，但是杨齐那个队伍可是有十来个啊，显然不是他了。　　 走在路上，叶诚随口问道：“生气吗？”　　 叶如萍脚步顿了顿，而后摇头认真道：“不生气。”　　 叶诚似是不信，又问道：“后悔吗？”　　 “不后悔。”说完这句话，叶如萍还怕叶诚不信又补了一句：“真不后悔。”　　 叶诚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咦？这条路没走过啊，是纪蔚然的人吗？　　 果然，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并不繁华的地段。　　 门卫通报后，纪蔚然就急匆匆地跑来迎接了。　　 纪蔚然朝叶诚浅浅一笑：“叶公子，好久不见了。”　　 故地逢故人，叶诚也难得地跟她开起玩笑：“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纪蔚然顺着他话头歉疚一笑：“我把这事给忘了，快请进。”　　 叶诚朝叶如萍摆了摆下巴：“一起吧。”　　 见纪蔚然点头，叶如萍谦谨地跟在叶诚身后。　　 “叶公子，我听说朝廷在追...查你，你打算怎么办？”坐在叶诚对面的纪蔚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叶诚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先夸赞道：“不错啊，我还以为你又会绕一大个弯试探我呢？”见对方面露窘色，他才哈哈大笑地继续道：“没事啦，我打算过阵子就回宫了。”　　 纪蔚然不解道：“您这是...”　　 叶诚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正襟危坐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朝廷追捕吗？”　　 纪蔚然眼皮一跳，知道这位叶公子又有大消息告诉自己了，激动之余谦虚摇头。　　 叶诚就把入宫后事情都跟她说了——当然了，皇帝对自己态度暧昧，太子隔阂渐生这两件事也没瞒着她。　　 望着如此坦诚的叶诚，纪蔚然苦笑连连：“叶公子，您本可以不跟我说这些的。”　　 叶诚却是大咧咧地摇头道：“相比于你要做的选择，我要提供这点信息微不足道。”　　 杨齐虽然只是三流水准，但是对付一些小毛贼足够了。而且那十几人中有五六个都是杨齐那个水平，这个阵容三家里哪一家都称得上是中流砥柱，甚至能自立个帮会了。　　 既然这对方如此看重叶诚，叶诚也自当投桃报李。　　 “叶公子...”　　 纪蔚然本想说些什么，却被叶诚打断：“不用回答我，想好了再去做。可以吗？”他倒不是故弄玄虚，至少在纪蔚然没说破或者还没出手之前，双方还是朋友...　　 “那么，我离开的这几月，常州府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吗？”叶诚突然间变得像个想听新故事的小孩。　　 听纪蔚然说了叶诚才知道，原来姚易观那个家伙已经不再常州府了——就在自己走了没几天，浙江官场地震，那位提刑按察使被贬。那纪蔚然跟刘海志一合计，就把姚易观做了。　　 而现在的第三把手，就是陈醒。　　 见叶诚笑容满面，纪蔚然鼓起勇气问道：“叶公子，回来之前是有什么好事吗？您好像很开心。”　　 叶诚半真半假地笑骂道：“好事？有好事我还会说那么多坏事吗？”　　 纪蔚然也听出话里的亲近之意，捂嘴轻笑——或许现在，他们才成为了朋友。　　 “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回家了吧！”叶诚会心一笑。　　 随后二人随便唠了唠家常，叶诚就告辞离开。　　 “哦，对了，找你要个人，没问题吧？”叶诚目光灼灼地盯着纪蔚然。　　 纪蔚然自然知道叶诚要的是他领进来那个，当场就同意了。　　 望着叶诚离开的身影，纪蔚然喃喃道：“叶公子，我可是押定你了，别让我们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