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品剑山庄,叶诚倒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让陈醒带着自己在城里随便逛逛。 叶诚漫步街头,看着地上斑驳的路在心里思考起后续该怎么做:既然知道刘广生是王畿的人,那就不必叫他探左伯麟的口风了。可既然刘广生都知道江南双姝因为查案来了,左伯麟跟姚世应该也早就知道了。可现在看来好像没点动静啊? 叶诚心里突然涌出些不安——如果那些老狐狸动手了,自己反而还能明白他们的意图。怕的是他们以静制动,一旦出手就是死局。 因为叶诚一直在想事情,所以有人来了都没看见,以至于撞到了一个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捂着胸口痛呼道:“你瞎了啊!没看见老子正走路呢嘛?”在他眼里,叶诚不过是个小白脸而已。 叶诚也知道主要原因确实在自己,便朝他点了下头略带歉意地笑道:“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虬髯大汉见叶诚服软,只当他是怂了,便拉着叶诚的手大喊大叫:“我不管,今儿个没完!” 好巧不巧,这时候官兵也来了。问清了事情缘由,便领着二人打算去官府。 正当官兵押着叶诚准备去官府的时候,叶诚依旧云淡风轻地朝官差笑道:“二位官爷请等一下!我有一些事要交代一下。劳烦二位官爷通融。”说罢朝陈醒打了个眼色。 陈醒即刻会意,从怀里掏出几粒碎银递给刚刚问话的捕快。 感受着叶诚通过银两传来的善意,再结合一下叶诚非凡的气度,捕快不耐烦的脸色稍稍缓和。他朝二人交代了一句“快点”后便去询问那名与叶诚发生冲突的虬髯大汉了。 叶诚低声道:“回去找舅舅,跟他说我在衙门。另外二位小姐,跟她们说对方出手了。” 陈醒点了点头,刚要走几步,然后又折返回来。叶诚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怎么了?” 陈醒学着刚刚叶诚的样子,悄悄说道:“公子,刚刚给他们的钱,小的能找账房报账吗?” 叶诚愣了愣,摇头失笑。他强忍笑意,用尽量严肃的语气说道:“你这事要办得好,少不了你的。” 见陈醒乐颠颠地走了,叶诚渐渐敛起了笑容。因为他知道,左伯麟跟姚世出手了! 此等小事没必要升堂,捕快也劝叶诚还是给钱私了吧。叶诚根本不急,他突然想到个问题——常州府是属南直隶的啊,而南直隶右直接归六部负责!现在可以理解赵庭明所说的没见过常州府知府的事了... 这就不是一个上司!怎么可能见得到? 可为什么赵庭明不直接说呢?江湖人不知道庙堂事?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那现在怎么办?争取一下别的知府? 争取个屁,能见到人都算成功了。 ...... 一个个想法在叶诚脑海中出现又被否决。他突然有点郁闷——布局了这么久,自己跟他们聊的根本是两码事! zj省在后面,而赵庭明应该也是因为在江湖上有地位所以才跟王畿有关系。花采秋查浙江的事怎么查到南直隶来了? 叶诚越想越乱。其实他吃亏是吃亏在对地域的理解不够——从小就在白云城生活,也自然没有什么政治观念。 叶诚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决定道:“这事,又得推翻重来。”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青衣,胸口绣着一只水鸟的老者匆匆而入——是知县无疑。 老者指着两名官差破口大骂,骂完扭头就朝叶诚赔笑:“叶公子,实在抱歉。下面的人不开眼抓了您,这是个误会!” 叶诚倒是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情绪,而是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当然可以!”知县忙不迭地在前面引路。 送到门口,叶诚发现花采秋跟梅凌雪都在等着自己——尤其是花采秋,脸上的急切之色直至看到叶诚才有所好转。 “没事了,回去吧。”叶诚倒没有拉手或者勾肩。因为实在太孟浪了,叶诚做不出来这种事。他扭头朝知县鞠了一躬,恳切道:“给您添麻烦了。” 知县赶紧侧身避开,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华公的后人,怎么样都不麻烦的!” 叶诚点点头,领着二人离开了。 回到衙门里,其中一名官差忿忿不平道:“大人,他是什么大人物?凭什么让大人在前面引路!”话中的怨恨听起来像是为知县打抱不平。 知县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最近做的不错。” 正当那名官差美滋滋地接受着上司的称赞时,上司的下一句话却让他肝胆俱裂... “去领下这个月的俸禄,下个月不用来了。”知县说完,就离开了。 那名官差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到上司,以膝盖跪着行了几步:“大人,大人!” 知县驻足停步,看着他冷然道:“华太师的外孙,岂用你替我打抱不平!” “啊!” 那名官差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魂都被这句话抽走了。他是本地人,早听说过华太师有个孙子,只是从未见过。不曾想竟然是刚刚那位公子?!他想起华太师在本地的名望,更加惊惧——自己要是被街坊领居知道刚刚的事,只能考虑搬家了。 回了华府,已经快酉时了。因为饭点已过,华雅不得不让厨房再做点东西给自己的宝贝儿子吃。看着叶诚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两大碗饭,她心疼地拍着叶诚的背:“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嗯嗯...”叶诚两腮鼓鼓的,看上去滑稽的很。小时候课本上的什么“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之类的话,他只觉得赞同。可如今却是深有体会... 华丽的点心,精美的菜式,此时都不如米饭实在。 风卷残云的吃了三大碗米饭,华雅才无奈问道:“吃饱了吗?” 叶诚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又想起前几年在山东发生的饥荒——那场天灾里,为了生存下去而甘愿被人贩卖到南方的妇女数以万计,不仅出现买卖人肉,甚至发生了人吃人的事件!他羞愧的同时也有些庆幸... 庆幸自己的母亲一直严厉教导自己不要浪费粮食,庆幸自己生在不用为温饱而发愁的家庭,庆幸自己能够懂得庆幸。 华雅收拾着碗筷嘀咕着离开了,让孩子们自己聊。 花采秋注意到叶诚的不对劲,便问道:“怎么了?” 叶诚也不瞒她,直说道:“想起前几年的饥荒了。” 不料陈醒叹道:“又何止前几年有饥荒啊?” 叶诚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细问之下才知道,自当今皇帝登基后,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饥荒发生了不下十次!刚刚娘亲离开时说的话还犹言在耳... “吃饱了就好,吃饱了就好啊!” 收回心神,叶诚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你要是说吃喝玩乐,陈醒肯定能跟你说的天花乱坠。可什么时候他连这个事都知道了? 陈醒像是说谎被戳穿一样,整张脸涨得通红。他讪讪笑道:“是...是当初老张跟我说的。” 张继姚吗...自从见到他之后,自己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花采秋继续问道:“你怎么会被抓呢?而且你说他们出手了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事叶诚就来气,他没好气地问道:“你那天来找我的时候不是说当地官员有贪污吗?” 花采秋螓首微颔:“对啊!浙江当地官员啊!” “后来你才说浙江!我还以为常州府归浙江布政司!”叶诚争辩道。 花采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抬手擦了下眼角溢出的泪花问道:“你怎么这么蠢啊?你不知道两京十三省吗?” 叶诚恨得牙痒痒,咬牙切齿道:“拜你所赐,刚知道!” 花采秋傲然道:“我们来只是问品剑山庄是不是跟zj省贪污案有关。你要跟我们一起去浙江吗?” 叶诚有点犹豫,他突然问道:“柳前辈呢?” “柳伯伯当然跟我们走啊!”花采秋答得理所当然。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竟然有种没来由的开心?! 因为他可能会跟我们走?呸呸呸!你在想什么呢!他要是想帮忙的话,当然欢迎... 虽然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但叶诚听到这话还是皱起了眉头——自己刚得无垢剑法,需要旁人指点一下。 花采秋手无缚鸡之力,梅凌雪又下手没轻没重,只有柳笑风是个好人选。虽然不是剑修,但是一位一流高手就算排除了本身修炼的功法,其他方面的造诣也担得上“大家”的名号。可自己真的要跟她们去浙江吗? 叶诚故作洒脱,勉强笑道:“算了,你们去吧!” “哼!”花采秋忿忿横了一眼叶诚就离开了。梅凌雪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朝他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只有陈猛,眼睛不停地在转动,好一会儿才开口:“阿诚,我觉得...” 叶诚伸手打断。他的笑容像月光一样柔和,言语却像黄钟大吕:“十年前,我没有拦着你走自己的路,因为我知道那是你想要的。十年后的我无比确定这条路也是我想要的。可以吗?” 陈猛眼睛红了——他刚出来的时候,也曾因为叶诚对自己的态度而失落甚至流泪。但是他现在才知道,叶诚是为了他自己,才把他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