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皆是面露不解之色,而自己主子也在震惊中还没有回过神来。王安这才解释道:“花余亭当年曾任职国子监,殿下与福王幼时曾混入其中,与之相识。” 张继姚眼皮骤跳:“那岂不是名义上的太子少师?”说完又看了看朱常洛... 叶诚赶紧指着朱常洛插科打诨道:“怎么?羡慕了?这不是还有机会呢吗?” 这一番玩笑话倒是把无形中的隔阂冲散了不少。朱常洛笑着朝众人抱拳道:“诸位放心,我要做的事,可不是老师能阻拦的。”说完又面色凝重地补充道:“除了父皇,我这位老师城府之深是我生平仅见。请诸位务必小心。” 听了他的这个评价,叶诚心里也是沉甸甸的。他朝花采岁严肃道:“你继续说,你四伯怎么了?何以让你怀疑他?” “我这位四伯深居浅出,连住都不在花家。但一有什么大事,花又年总是会去找他。而且我听说,当年把我爹拉下来,也有他的一份。”花采岁说完,看了眼叶诚的同时还朝他点了点头。 这话稍微有些模棱两可。但叶诚知道,他基本是确定了此事有花余亭的影子。 叶诚心念一动,突问道:“详细说说你爹当年是如何退下家主之位的。” 这时候朱常洛倒是起身朝众人拱手。他开口道:“我出来已久,先告辞了。”之所以说这话,一方面是因为涉及到花家的秘密,自己身份敏感不好留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接下来的事只要叶诚他们放手去做就是了。自己更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对付即将到来的那位好弟弟。 送走了朱常洛,屋里原本有些局促的氛围彻底消失不见。花采岁呼了口浊气继续道:“我爹当年落败,花府其余六房炸开了锅。第二日就突然发难,六人联手将我父亲从家主之位上赶走。我父亲虽然没说,但我也知道他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 叶诚突然打断道:“这时候,你娘跟你爹成亲了吗?” 花采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眼叶诚,像是不满他打断自己,不耐道:“这不是废话?他俩没成亲我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那时候我都能记事了。” 叶诚这才发现自己太想捋清时间线而导致过分敏感了。他讪讪地朝花采岁伸伸手,示意对方接着说。 “但一个家主下去了,另一个家主就得起来。原本除了我大伯,我三伯也有意。而且我三伯在族中声望颇高——听我娘说,我爹一直说家主之位本就是三伯的。也就是三伯生性恬淡,爷爷觉得他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所以才落到我爹身上...” 赵逸感同身受地摇头道:“这点我深有体会啊。我也不是能管事的性子,我爹天天让我接管他的品剑山庄。” 可众人也都知道,品剑山庄那出了浙江就得夹着尾巴走的一亩三分地岂能和跺下脚京城都要抖三抖的花府家业同日而语? “二伯跟六伯原先是支持三伯的。可就在竞选家主前夜,三伯被他手下的一个掌柜喊出去然后就没了音信。直到半个月后一个上山砍柴的樵夫发现二人尸体。我三伯...三伯他,被山贼杀了!”说到最后,花采岁眼里已有泪光闪烁。 花采岁用手抹了把脸,皱了皱鼻子。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落寞:“我二伯是只要家里有钱就行,无所谓谁是家主。他终日沉湎与酒色,终于在三年前死了。五伯早早就离开了花家。我就小时候见过一面,现在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了。六伯脾气刚烈,三伯出了那档子事后给官府塞了一大笔钱剿匪却没了音讯,一气之下竟上京告了御状。当然了,什么结果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所以花又年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上了家主的位置,也正是那时候起花家不复往日...” 等他说完,花府自己的打更人已经敲着梆子提醒已经三更了。 赵逸打了个哈欠道:“这不对啊,我们聊你四伯,可你刚刚说的这几件事里都没提到你四伯啊。” 花采岁却边挥手边起身,他故作惊诧道:“我没说吗?那应该就是太困了吧?我先回去了,我们这边互通消息。” 叶诚起身相送。 出了门走到院子里,叶诚伸了个懒腰后问道:“你三伯那事...花又年干的?” 花采岁语气平淡地答道:“对,那个掌柜其实是花又年安排的人,他早就跟山贼勾搭好了要三伯的命。但他没想到的是,我那位大伯也早就跟山贼说好不留活口了。” 叶诚可没工夫惊讶于对方是不是也有琢玉心法,能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态。他追问道:“那时候你还小,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花采岁自傲道:“这就是‘乾闼婆’相较丐帮的另一个好处了——不仅能查到即将发生的事,也能知道以前发生的事。” 叶诚突然想起那十几个人,隐晦点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在花府,也有一个乾闼婆?” 花采岁眼皮一跳,深深地看了一眼叶诚后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等叶诚回屋,赵逸昏昏沉沉地问道:“诶,他怎么走了?他还没说他那个四伯的事呢!” 叶诚恨铁不成钢的跟他解释道:“你想想,所有人都牵涉进去了——老二老三老五老六,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他的四个兄弟都死了,只留下了前任家主,现任家主,还有他。只字不提,不正是最大的问题吗?” “说得在理。”赵逸极敷衍地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后转身上床。 叶诚看到他这举动心惊肉跳,一步窜上前想要把他拉开——但是为时已晚... 看着睡姿不雅的赵逸,叶诚哭笑不得地问道:“你睡这儿了,我睡哪儿啊?”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鼾声... 张继姚提议道:“不然你睡赵逸那屋,我跟士材挤挤?” 叶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摆手拒绝了。他指着房间南边的一扇窗户说道:“你那朋友应该已经睡熟了,这时候就别去打扰他了。你跟这混蛋凑活睡吧,这床睡两个人应该没问题。我睡那张罗汉床。” 张继姚也不是矫情的人。他动手把赵逸往里推了推,上床后说道:“行,你也早点休息!” ...... 叶诚做了个梦——在梦中福王来花家的时候拿着圣旨。原来福王早就向皇帝请求赐婚!圣旨在手,太子殿下不仅无可奈何,还反劝叶诚不要坏了大事。 而叶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嫁作王妃。成亲那日,炮仗是那么刺耳... 那么刺耳... 怎么真那么刺耳?大白天你他妈好端端放炮仗干嘛? 叶诚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炮仗声炸醒。他与同样刚从床上爬起来揉着眼睛哭丧着脸的赵逸跟张继姚对视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花采岁兴冲冲地破门而入道:“起床了起床了,起来看戏了。”可当他看见床上不是叶诚的时候傻眼了,他朝二人问道:“叶善执呢?” 二人有气无力地朝叶诚的方向齐齐一指。 “什么看戏?你们还请戏班来府里表演吗?”叶诚很想说我真的不懂你们这些有钱人是怎么想的,请戏班来也不用如此大张旗鼓吧? 花采岁见叶诚一副摇摇欲坠又要倒下去的样子,赶紧把他拉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福王啊,是福王来了!他正被花又年安排跟太子演一出兄弟情深呢!你快起来,别睡了!” 此时炮仗声逐渐平息,叶诚作鸟兽散的困意卷土重来。可他还是被拉走了——出门的那一刻,他看见二人朝自己敷衍地挥了挥手就仰面倒在床上,心里不知道有多嫉妒他们... “参见殿下。”福王朱常洵朝自己这位便宜哥哥半俯身参拜。见对方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倦意,他心里乐开了花。 福王只是低了个头,朱常洛就赶紧上前伸手去扶。与手一起,等施礼完才迟迟递出的,是那句同样虚无缥缈的“王弟快快请起。”嘴上这么说,朱常洛心里还在斟酌着用什么话咒对方呢——毕竟是一家人,一不小心连自己都骂进去就不好了。 看到这副兄友弟恭的画面,花采岁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他压低声音道:“你看,有意思吧?真的,我好歹是乾闼婆的首领,什么事没见过?我自认已经心如止水了,除非忍噗住...哈哈哈哈哈...” 连带着叶诚都摇头失笑,全然没有睡不饱的负面情绪了——刚刚那个画面确实太有意思了。 笑够了,花采岁才严肃道:“这次,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叶诚也同样认真——且不说对方身份,自己不久前做的梦还是关于这位福王呢... 花采岁拉了把叶诚的袖子,忽道:“对了,你昨晚说的我有留意,花家内部好像确实有一个极为隐秘的小团体。不是那位在一旁看见两座金山的家主大人,就是我那个处处有痕迹却处处找不到痕迹的四伯了。” “你娘的病因呢?查出来没有?”相比于已经有所猜测的事,叶诚更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花寒处颔首道:“你也知道,我已经成亲,而采月未到出阁之龄另说,性子也古灵精怪。所以子女里我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采秋,又听说自己这病得嫁女儿才能好,便生怕她没有落个好归宿。这一愁,就愁出病了。”